“瞒不过大人,”狄震被他随口一激便露了底,心中微觉不快,却只得如实说道:“我此去还要探一探南国的底。”
“既然要觇探虚实,身边总得有些得力之人。”
话至此处,狄震如何还不明白?心中一喜,忙道:“大人愿随我同去中原?”孟孝良愿与他同往,只是其一,他主动向自己示好,才是真正之喜。他两眼瞧着孟孝良,心底暗暗地想:那狄骏不过是一€€茸无能之徒,你主动向我致意,倒的确算是个聪明人。
“蒙太子不弃,愿效犬马之劳。”孟孝良一拱手道:“况且一别故土二十余年,能回去看看,也是下官心中之愿。”
“好!明日我便禀告父汗,请大人与我同往。”狄震站起身,两眼之中射出光来,“你我就一同去会一会南人。”
第三章
狄震一行南下中原,本拟按照旧制,该在宫中觐见雍国皇帝,不料却被人引去渭南猎场。狄震与孟孝良对视一眼,均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猎场之中恐怕多有暗哨,狄震将随行的几个影卫留在外面,只和几个随行使者、献礼的下人一同进去。
进到里面,入眼便是黄砖垒起的四五尺高的长方台子,方台四周每隔几步远插着一面红旗,旗面扑棱棱地甩着,被日光一映,如红霞涌动。台子上面,汉人文武数十人分坐两侧,拥出正中两只巨大的镂金掌扇,在那前面端坐着一人,看来那便是雍帝。
通报过后,狄震被人带着,拾阶上了方台,向正首走去。他按照事先打听好的礼节,垂着头向前小步趋进,以示恭敬,可两只眼睛不动声色地抬起,偷眼瞧着雍帝是怎样一副面貌。
他瞧见,雍帝身材高大,虽然养尊处优,却无发福之态,一袭猎服在身,看着和他族人竟也有几分相似。传闻雍帝虽为汉人皇帝,身上却有些匈奴血脉,今日看来此言未必为虚。
他又将眉毛抬起几分,视线稍稍向上,瞧见雍帝颌下一部短髯,大体还算乌黑,只间或夹杂着几根白须。狄震在心里暗暗盘算,雍帝今年似乎五十有三,倒是比父汗年轻了整十岁。前者说他老迈无能,倒是有几分冤枉他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视线再向上移,不料正对上雍帝一双眼睛。他自知被人发现,忙错下眼去,盯着地面。回味着方才所见那双已然半老、却毫无混沌之色的严厉眼睛,心中并无惧意,可不知怎么,隐隐约约升起些不安。
背后响起孟孝良一声轻咳,狄震回过神来,单膝触地,向雍帝行了一礼,“狄震奉父汗之命,愿与陛下歃血订盟,结为兄弟之国,从此夏、雍两国,互不侵犯,永结同好。特献薄礼,以表诚心,单目在此,请陛下过目。”
他大夏毕竟并非雍国的藩属,两国平等相交,况且他父汗威震草原,兵势强盛,他又身为夏国大太子,身份尊崇,举国无二,此行虽为交好,却也不必太卑躬屈膝,因此行礼之后,不待雍帝回应,他便自行站起。身后诸使见他站起,也跟着起身,双手献上礼单,被雍国内侍接过,进呈给雍帝。
“草原之上,无有珍奇异宝,还望陛下宽恕。特献驼衣、貂裘各十件、金络雕鞍二十副、马二十匹,还有玉爪海东青一只。”
他说到最后,特意顿了一顿,果然瞧见雍帝神情一动。海东青乃是草原神鸟,百禽之王,悍勇神骏,极为难觅,堪称国宝。何况玉爪海东青更为王中之王,数年难遇,即便在他大夏汗国,统共也没有几只,雍帝生长在中原,料来更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面。
雍帝接过礼单,只扫过一眼便放在案上,开口道:“前些年来,雍、夏两国边境时有龃龉,两国边民皆不胜其扰。兵戈若可稍戢,成睦邻之好,彼此间互通有无,实乃两家之福。葛逻禄汗遣太子前来,又备此厚礼,足见诚意。待修订盟约之后,朕亦有赆仪相赠,另有国书一封,还要烦太子赍去。”
狄震听他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场面话后,果然接着又道:“太子方才所说海青,不知今日可带来了?”
狄震微微一笑,“今日陛下射猎,岂能无此鸟助兴?海青已在台下,不知是否要着人传上来?”
雍帝颔首,狄震“啪、啪”拍了两下手掌,两个随行的下人便一前一后,架起一根木梁,走上方台。众人瞧过去,只见木梁下面,悬挂着一只三四尺见方的笼子,几乎和众人脚下的方台一般高。笼子里,一只半人高、通体雪白的大隼睁着两只黑圆的眼睛,左右顾盼,尾羽时不时焦躁地抖动一下,灰蓝色的喙上,只喙尖处带点黑色,看着如同刀刃一般,威风凛凛,却别有一番雍容。
“果真是神鸟。”狄震听见有人如此感叹,心中更觉得意,打开笼子,将海东青取出。
“此鸟捕获之后,要熬上多日,去其傲气、野气,熬成之后,能将它架在身上。”狄震一面说,一面对众人展示,“若是放出猎物,一扬手臂,此鸟得令,便即振翅而去,动如雷霆。飞禽、走兽、鱼虾,皆能捕来。陛下可要一试?”
“好,放出些兔子,就试他一试。”雍帝果然答应。
侍卫接令,打开一只笼子,将里面事先打来、原本供王公贵族射猎取乐的野兔放出,野兔一经放出,便即撒腿狂奔,只听€€€€几声,不待众人看清,野兔已钻进了野草之中,褐色的毛皮与青黄的草混在一处,瞬息间便已看不真切。
狄震手臂抬起,将海东青往天上一送,那鸟果然扑棱棱张开巨大的羽翅,疾射而出,翅膀一半平伸,一半向后折去,弯成一张弓型。
众人举目而望,但见一道白色的闪电忽然劈下,劈落在一处杂草之中。草里乱蓬蓬一阵响动,那鸟从草中飞起,尖啸一声,又俯冲而下。随后只见得杂草乱抖,羽翅翻飞,尖喙上的一抹锋利的黑色在草间若隐若现。忽然,那鸟振翅而起,尖锐的指甲扎着一只肥兔,飞回方台,将血淋淋的兔子扔在狄震脚下,然后收起翅膀,落回他肩上。
“好!”雍帝当先叫了声好,群臣也纷纷啧啧赞叹。狄震眉头微扬,在海东青背上轻轻抚过,那鸟抖抖羽毛,飞身落在笼子木梁上,微微偏头,拿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葛逻禄汗送来如此神鸟,朕倒不知以何物相赠了。”雍帝抚须微笑,看来十分满意,“朕已备下薄酒,还请太子入座。今日猎场之上,朕正好要检阅三军,太子既然在侧,何妨同观?”
宫人将狄震引至雍帝一旁坐了。此座虽是副位,却在群臣之上,足见殊遇。狄震撩袍坐下,听雍帝如此说,欣然应道:“陛下这一支劲旅,转战南北,无所不克,赫赫之名,狄震虽在北方,却也早有耳闻,只是惜未得见。今日能一睹贵国军容,实为快事。”
他面带微笑,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暗道:岂有在猎场检阅三军的道理?无非是想示我以他国兵势之盛罢了。看来结盟之议,我固然是假意没错,他却也未必存了几分真心。两国交往,讲究的是礼尚往来,他既如此,待会儿我也须煞煞他的威风,不然恐怕他以为我大夏无人。
雍帝侧过头去,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便举起一面红旗,上下摇动几下,不远处马蹄蹴踏之声便如鼓点般密密响起,郁郁密林中腾起数道浅黄色的烟尘,随后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现出一队人马。
一簇簇骑兵从林中流水一般倾泻出来,汇成几股,又各自散开,似乎是在变换甚么阵法。狄震对南人军阵变化之事所知不多,只看出其变阵之时,各营丝毫不乱,法度俨然,暗自点头之余,心中也暗吃了一惊:他于何处布下这些人马?我方才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竟全无察觉。他是要摆摆威风,还是撕破脸皮,要在此处对我不利?
虽则如此,他面上却不露一点异状,仍是饮酒吃肉如常,还做出一副饶有兴味之态。雍帝的目光似乎落在他身上,他隐约察觉到,回望过去,举杯对其微笑致意。
正在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忽然,四面兵士一齐大呼起来,这一声,当真如雷霆乍落,声震四野,听得人胸中激荡。幸好狄震早有准备,杯中酒只微微晃动两下,他隔空敬了雍帝一敬,随后一饮而尽。
雍帝并无懊恼之色,反而面露赞赏,举杯隔空回敬,也饮了一杯。狄震瞧他神情,暗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他岂敢在此处向我下手?
演练已毕,各营人马站定听命,狄震只泰然饮酒,并不出言。见状,雍帝右手边站起一人,替狄震斟了杯酒,问道:“不知此一军和贵国壮士相比如何?”
狄震抬眼瞧他,见来人三十岁左右年纪,凤目浓眉,样貌不赖,若是加上一把胡子,倒和雍帝有六七分相似。他来之前早做过功课,一眼便认出此人乃雍帝第二子刘彰,今年二十有九,受封秦王,却未就国,同其他皇子一齐尚在长安居住。
据他所知,雍帝早年育有二子,后来不知怎的,十余年的时间里子嗣稀薄,只有一子一女诞下,均已夭折,等到近年来又忽然回光返照,生下几双儿女,倒也算宝刀未老。可这些皇子当中,成年的只有大皇子刘瞻和眼前这个刘彰二人,其他皇子皆在冲龄。
听说那大皇子刘瞻体弱多病,能活到这般岁数已属难得,和雍帝哪个先走还未可知,除非雍帝老糊涂了,不然皇位决计不会传给此人。如今雍国虽未立太子,可将来承大位者,看来十有八九便是眼前这人。
狄震仔细瞧了刘彰片刻,从他手中接过酒杯,笑道:“敝国比之贵朝,军容之盛是远远不及的,可军威却稍稍过之。”
刘彰一怔,似笑非笑地问:“哦?如此,不知贵国军威如何?”
狄震微微一笑,随后神情一整,肃然答道:“我草原健儿,下马放牧,上马杀敌。每有征伐,战马漫野,遮天蔽日,蹄声动地,咴声震天。每一接敌,弯刀过处,便如割草一般,所与对敌,无不望风而败。”
如他所料,面前这个雍国皇子面色一冷,“太子此言未免太过自负。”
狄震饮了酒,将杯子搁在案上,“殿下不信,将来或有一日,可亲自领教。”
听他意有所指,刘彰脸色沉郁,仿佛山雨欲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雍帝从旁道:“好了,今日宴会,只为睦邻友好之意,不涉戎机。”
刘彰敛去怒色,对雍帝、狄震各作了一揖,拂袖退回座位。狄震起身告罪道:“草原之人,不通礼数,适才失言,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恕罪。狄震不才,愿以些许骑射之技献于陛前,一为告罪,一为宴席之乐,不知可否?”
雍帝颔首道:“难得太子有如此雅兴,来人,取弓箭来!”
狄震脱去沉重礼服外袍交给下人,挽起下摆扎进腰间,从宫人手中接过弓,上手轻轻扯动两下,摇了摇头,“不够,烦请换张硬弓。”
“那好,取朕的铁胎弓来。”雍帝吩咐完不久,宫人献上新弓,狄震试了一试,才觉趁手,又道:“不知陛下能否借一匹马?”
雍帝自然应允。狄震一手持弓,不踩马镫,只在鞍上轻轻一按,便即翻身上马。他还未展示骑射之技,只凭着上马的动作,已博得数声喝彩。
他微微一笑,拿靴子一踢马腹,那马便跑起来,沿着方台越跑越快。侍卫从远到近总共立下十张靶子,狄震弯弓搭箭,“咻”的一声,射倒了最近的一张。
这一下不算多难,台上一时无人出声。狄震驱马沿着方台又跑过一圈,背手连抽三箭,几乎看不清他手上动作,但见弓弦急震,弦上银光乱闪,“咚咚咚”三声闷响过后,从前往后三只靶子一一应声而倒。
“好!”
这一手连珠箭着实漂亮,狄震听见雍帝喝彩,撇嘴一笑,一夹马腹,又加快了些。待又转过一圈,忽然背过身去,将弓举过头顶,射出一箭,而后两脚勾住马镫,身子弯折过去,几乎挂在马下,弯弓又发一箭,低喝一声“着!”
果然两箭皆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这时他座下马已跑到方台一角,正要转弯,他却忽然从马上站起,一扯弓弦,而后弓交左手,又出一箭。那马无人催动,竟转弯如常。他脚踏马鞍,丝毫无着力之处,却腿不晃、身不斜,如履平地,两箭皆中,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他转过弯去,坐回马上,从下摆扯下一截衣服,系在头上,蒙住眼睛,策马又转过一圈,举弓估量片刻,忽然又射出一箭。听见中靶之声,微微一笑,扯开布条,抬臂鼓胸,将一张铁胎硬弓拉得如满月一般,随后乍然松手,但见箭如流星,飒沓而去,只听得哗啦一声,最后一张靶子裂成两半散在地上,箭势不衰,仍向后飞去。
过得好一阵,才听方台之上爆出一阵喝彩。狄震大笑一声,勒马回到台上,将弓递给宫人,对雍帝虚虚行了一礼,“狄震献丑了,还请诸公指教。”
雍帝抚掌道:“太子骑射之技可称出神入化,实在令人赞叹不已。”
狄震有心露这一手,本拟雍帝应当大开眼界,赞不绝口才是,不料只得了这轻飘飘一句,心下好生不快,却也不便显露出来。一旁刘彰起身道:“父皇,夏使射技过人,令人好生羡慕。儿臣技艺虽疏,却也想试射一番,望父皇应允。”
“且慢,”雍帝尚未置可否,狄震一抬手当先打断道:“今日我小试骑射,本为宴席之乐,殿下既要出阵,那便有比试之意了。既要比试,须有规矩,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我为长子,按理来说,贵国也当以长子一较高下才是。”他视线微微左移,与刘彰身旁那个身形瘦削、皮肤苍白、饮宴之间时不时就要掩唇咳嗽一阵的雍国大皇子四目相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不知可否?”
第四章
刘彰听他点名兄长邀战,不禁微微一怔。
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储君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其余诸弟年幼,除他之外,便只剩下他这皇兄可做人选。兄长体弱,不能理事,人所共知,其实对他威胁也不甚大。父皇虽然从未明说,可大雍举国上下人人皆知,万一父皇百年之后,他这位置十之八九是要传给自己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最怕的也是例外,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将这事钉得死了。如今夏国大太子为逞威风,故意要兄长在两国使节之前出丑,于他而言,不能不说算得上一桩好事。
可是€€€€他转念便想,不管如何说,兄长也是他大雍的皇子,若是事情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未免有辱国体,让这小胡瞧得短了。犹豫片刻,仍是将事揽在自己身上,“我与兄长乃同年所生,今日骑射,只为一娱,何必将规矩定得这般死?”
狄震摇一摇头,存心要其难堪,“我只与贵国大皇子比试,若是他不肯,那便算了。也罢!正如殿下所说,方才几箭,只做娱乐,不必再争,扰了陛下与诸公宴饮的雅兴。”说罢,作势便要坐下。
刘彰眉头紧皱,雍帝抚须未语,这时,只听旁边一道声音响起,“既如此,刘瞻不才,便献丑了。”
狄震眉头一挑,循声看去,见刘瞻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走到正中,朝自己走来。他走来时,狄震打量着他,见他身着一层层繁复礼服,仍显弱不禁风,脸上瞧不见几分血色,让阳光一照,甚至隐隐能瞧见青色的血管,不禁暗自一哂,“大殿下当真要与我比试?”
“当真比试,”刘瞻道:“只是不比骑射。刘瞻自幼染疾在身,不擅此道,想要与太子于他处比较一番,不知太子肯应否?”
他示弱于前,狄震若不答应,未免显得太咄咄逼人了些,只得点头,“自然,殿下请讲。”
“太子身在草原,不知可听说过楚霸王项羽?”
狄震点头,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略有所知,愿闻其详。”
“项王少时,学剑数日,便弃之不学,叔父问他为何如此。他答道,学剑只是一人敌,他所欲学,乃万人敌之法。”刘瞻声音不高,却侃侃而谈,“我欲与太子所比较者,便是这‘万人敌’之术。”
狄震暗道:兜了这么一个圈子,原来他却是要与我比较阵法。
扬长避短,也是人之常情。他瞧着刘瞻,心中暗暗发笑:你胸有成竹,自以为智珠在握,要与我比试战阵。殊不知本太子随父汗征战草原十数年,那时你恐怕尚在深宫之中不闻世事呢。
他慨然道:“那好。如何比试,皆由殿下来定,我无有不应。”
刘瞻偏头咳嗽两声,转回头来:“此也简单。你我各择百人,挑选兵器,不限阵法,杀伤多者为胜。”
狄震听来,未觉不妥,便点一点头,向雍帝道:“陛下以为如何?”
他唯恐自己若选汉人士兵,怕是不肯尽力,故意害他输阵,正要加此一句,可不待他开口,便听雍帝道:“也好。太子可从随行健儿之中选择百人进入猎场。晋王,朕的御林军,你便随意挑选罢。”
狄震见雍帝想得周全,也不多言,自行出了猎场,从随行兵士中挑选了百人。回来时,刘瞻已摆开阵势,见他便问:“不知麾下壮士,使何兵器?”
狄震反手从旁边一人腰间抽出弯刀,“使此刀便可。”
刘瞻又问:“听闻草原之人,作战时必有战马,不知可要备马?”
狄震面上微现冷笑,暗道:你自己想要丢人,那我便再送你一程又何妨?点头道:“如此最好。”
刘瞻让人牵来一百零一匹马,自己这边却不上马,只凑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阵型。他自己从阵中退出去,站在一旁,看来并不亲身作战,只扬起手来,示意可以开始。
狄震跨在马上,心中愈发瞧他不起,面上笑容反而愈甚,手抚刀身,低声暗道:“以步对骑,找死!”
他身为夏国大太子,没必要以身涉险,见刘瞻不亲自搏杀,自己便也只从旁督战,一扬弯刀,百骑尽出,一眨眼的时间,距刘瞻军阵已不足数丈。
刘瞻那边,忽然变阵,十人聚成一堆。当先两人举起及人高的长盾挡在前面,其后探出两个弓手,弯弓搭箭,射出一箭之后,便即缩身回去,换上箭矢才又露头。
只听得一阵战马长咴,当先的夏国兵士已倒了数人,连人带马扑在地上,扬起尘沙阵阵。狄震见此暗道:糟了,方才我一时得意,除弯刀之外,竟忘了要求弓箭。不然我草原男儿,骑射无双,从来只有我射人,岂有人射我?看来只能先吃了这亏再说。
幸而两方距离不远,弓箭杀伤虽大,可骑兵转眼便至,只让他们射出两箭,便已抢到雍军身前。狄震见一队中其余八人皆藏在盾手后面,喝道:“先破盾!”手下骑兵闻令,催动战马,便向盾手奔去,要借撞击之力破其阵型。
忽然,从盾牌后面伸出四杆长枪,两杆朝向正前,两杆侧在一旁,骑兵收势不及,还未触及盾牌,先撞在长枪之上,因着去势太快,枪头捅穿了马颈,竟是连人带马钉在一处。
一时间血沫横飞,狄震咬牙瞧着,见两番杀伤之后,自己这边好歹算是抢进对方阵营之中,暗道:死伤虽大,却也不必心急。虎入羊群,好戏还在后面。
他见那几个长枪手一枪刺出,不论是否刺到了人,出招都已老了,想要再收回,势已不及,这时候他手下兵士已打马抢到近侧,眼看挥起弯刀便能砍在枪手身上。他有心下令,不必破盾,先料理那几个长枪手。可形势已急,不及发声,幸好随行兵士皆是久经行伍之人,不待他下令,也已找出破绽,弯刀往长枪手身上劈去。
不料四个长枪手后面,更又跟着两人,各持一把€€钯。那物只长枪一半长,生有三叉,中有利刃,两面出锋,锋上更有无数利齿,最后那两人见弯刀劈来,便挺起€€钯招架。弯刀卡在利齿之间,一时难以抽出,那两人便趁机将€€钯向前推去,如何能够抵挡?推得数寸,中间那支利刃便将来人身体穿了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