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刘瞻早已猜到,张皎也知道刘瞻已知此事,只是从前两人之间从未点破过。刘瞻点点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明知故问道:“那派你来的人是谁?”
张皎抿起嘴默然片刻,刘瞻也不催促,紧了紧他的手,无声地鼓励着他。终于,张皎张开口,吐出两个字来,“狄震。”
刘瞻早已知道,却还是故意要他亲口说出。听张皎终于能对狄震直呼其名,他心中一松,深深地笑了,偏过头想要咳嗽两声,又忍了下来,对他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张皎又点点头。这些时日,他除去被愧疚、痛苦折磨之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般,无论向哪边走都是错的地步?是什么在逼迫着他,在逼迫着影二,让他们俩一个死不得好死,一个活不得好活?
他越是想,心头便越是冰冷,沿着脚下走过的路,一路回头走去,走到尽头时,什么都没有,只有头顶忽然升起的一双巨大的眼睛,在居高临下,冷冰冰地俯瞰着他。
他悚然一惊,忽地明白过来,当他瞧见影二的死、为之痛苦不已时,那在他身体当中断掉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曾经是狄震的影卫,就是保护他、替他杀人的人。”他神情平静地说着,先前那难以承受的痛苦好像变成了细细的丝线,在他心上轻轻牵动,“去年春天,狄震定盟北还,我被留在长安。中秋前接令刺杀秦将军,刺杀不成,原本要被狄震灭口,可是影二放过了我。我被殿下救回,后来的事情,殿下便知道了。”
刘瞻点点头,“那之前的事情呢?”
张皎毫不迟疑,听他问起,便继续道:“殿下可曾听过,齐国曾有一将,名唤张怀?”
刘瞻闻言一怔,回忆片刻,又点了点头,“有所耳闻。昔年伐齐一战,他领举国之兵抵抗王师,败军而死,死后不久,齐国气数便尽,齐王素车白马,献城而降,父皇就此一统江北,旋师而还。”
昔年父皇伐齐之时,他族叔刘征年仅十五,可汴水一战,竟驱马于乱军之中直取齐国主将张怀首级,大破齐十万大军。而后追亡逐北,如驱犬羊,一战而名动天下,洞开了齐国大门,父皇大悦,以“千里驹”相称。
数年后父皇发兵南下长江,他这族叔更又自领一军,一连下梁数十城,令梁人胆寒。如此英才天纵,世所罕见,本该大有作为,父皇也对他也寄望极深,只可惜平梁之后不久,他便染病而死。父皇为之哀恸数日,曾对他兄弟几人言道:“我失刘征,如汉武失霍嫖姚,痛断肝肠也。”
他想得远了些,回过神来,暗暗寻思:张怀被杀已有数十年之久,阿皎为何忽然说起此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地一动,而后便听张皎道:“此人正是家父。”
张皎随后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出,言辞简洁,却说得还算明白。刘瞻听着,不禁暗暗心惊,不曾想他父皇与族叔当年伸手随意搅弄几下风云,于旁人而言,竟是这般的天崩地裂。
当年张怀偾军误国,其罪虽死难抵,按齐律当诛杀满门。家仆段石不忍其刚刚出生的幼子也被牵连,便将其偷出,而后越过北境,携其逃往草原。那幼子便是张皎,他被当地牧民用羊奶轮番喂养长大,艰难长成了少年。
大雍神武七年,张皎九岁。那一年,长城南面,雍帝刚刚平定江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长城以北,葛逻禄汗狄罕亦驰骋草原,如日中天,张皎所在部落也为其所灭。段石被杀,张皎虽然未死,却就此沦为奴隶,被几经易手,最终被狄震挑中,投入了刚刚建起仅三年的影卫阁中,从此生死由之,动辄得咎,一晃便是十四年之久。
刘瞻听罢,默然片刻,忽然问:“阿皎,你恨么?”
张皎一怔,随后摇了摇头,“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当年,诸侯并起,共逐一鹿。雍帝起于西陲,横空出世,数年来扫平魏、赵,洗荡齐、梁,终于肇基皇业,定鼎天下。可在他脚下,却有无数的乱离人携儿带女,流离颠沛,如风中转蓬,雨中星火,生生死死,飘摇无定。
从没有人看见过他们,青史之中,也不会有他们的一页。张皎只是这亿兆无名之人中的一个,只是他幸运地活了下来,并且活到了今天。他的口音当中,有许多地方的方言,每一个方言背后,都有一个籍籍无名的无家之人。他们被战乱驱赶着远离了故土,漂泊在茫茫的草原,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异国他乡。
刘瞻心中蓦地一阵激荡,伤口激痛起来,不禁抬手按住左胸。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是已死去十二年的先丞相王文昭公的眼睛。他在世时,常常劝父皇劝课农桑,与民休息,每当他说这话时,那双平静的两眼中好像总有一种隐隐的忧虑和悲悯,他的目光好像透过了眼前之景,在远远地看着什么。
说来惭愧,这样一幅神色,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
“殿下?”
张皎面上有些担忧,轻轻扶住了刘瞻。刘瞻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险些从床上跌下,怔怔地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
他看着张皎,心中涌起怜意。他不是先丞相,做不成圣人,胸怀之中,也容不下这偌大的天下。抚胸喘息片刻之后,他忽地一笑,“阿皎,你把所有事情都向我说出,就是把你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了我。想我刘瞻只挨了一刀一剑,就平白得了一个大活人,天底下哪有更划算的买卖?”
他忽然出言轻浮,张皎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得垂头不语。却听刘瞻又道:“可是这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他抬手轻轻按在张皎胸口,看着他垂下的眼睛,轻声道:“我还想要你的心,你肯不肯给我?”
张皎心中霍地一震,呆立当场。刘瞻的手贴在他胸前,好像点了一把火,一霎时间便将他两颊烧得红了。他心中咚咚地跳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不待他回神,刘瞻忽然撑着一股力气,朝他倾去,轻轻拥住了他,然后像上一次生病时那样,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脸。
这次他吻了很久,好像笃定张皎不会推开他似的。因为伤重,他身上没有力气,一面吻,一面止不住地往下滑去。
他几乎要跌下来,可随后他腰上一紧,是张皎无声地扶住了他。
刘瞻心中有如热泉涌过。他抬手扶在张皎肩上,胸口紧贴着他的胸口,让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同样感受着张皎的心跳声透过两个人的肋骨,急促地落在他这开了个洞的胸膛当中。他喘息片刻,挨过一阵甜蜜的剧痛,在张皎耳边轻声道:“放心,不白占你的,我把我的也给你。”
第三十六章
张皎直直地坐在床边,一旁,刘瞻两手环过他的脖颈,将灼热的鼻息喷在他身上。张皎心中涌起一阵炽热的迷惘,扶着刘瞻的腰,既不后退,也不回抱他,只怔怔地坐着,好半天一个字都没有。
刘瞻实在没了力气,放开了他,仰面靠回在床头,抬手想要按住胸口,抬到一半,却又放下了。他见张皎迟迟没有反应,好像一块石头似的,也不恼,反而笑了一下,“阿皎,你喜不喜欢?”
张皎听他发问,稍稍回神,在满心迷惘之间艰难思考起来。他喜欢在刘瞻身边,喜欢他含笑瞧着自己,也喜欢他的手放在自己背上,可他喜不喜欢刚才那样呢?
刘瞻仍看着他,两眼中的笑意带着不同寻常的温度,似乎他自己也正从里面烧起来了。他不说话,可灼热的目光如同两根尖尖的小勾子,不动声色地伸进张皎喉咙当中,要勾出他的肺腑来。
张皎喉咙发痒,好像被一股力量驱使着,不由自主地被向前推去。他心中忽地大赧,可见刘瞻神情之间坦坦荡荡,仿佛只是在问一件极为寻常之事,他如受到感染一般,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他喜欢刘瞻像刚才那样拥着他,轻轻地吻他,喜欢他用凉凉的手指给自己涂药,喜欢他用大氅把自己半裹在怀里。
在刘瞻身边,他好像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他杀过那么多的人,受过那么多的伤,挨过那么多的刑罚,他是一道影子,一把刀,一块铁,只需要去完成、去承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人会同影子说话,也没人问一把刀怎么想。可在刘瞻身边时,他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被在意着,被询问着,被他用一腔温柔呵护着。
“呵护”这个词带着种同他这么多年来的人生格格不入的软弱,一经出现在他脑海当中,便引得他悚然一惊,让他既恐惧地想要抽身而出,又有一种恋恋不舍的向往,既排斥着他,又强烈地吸引着他。
他低垂着两眼,脸上透出喝醉了酒一般的红色。过了一阵,似乎是嫌点头不够,他又低声、却坚定地对刘瞻道:“喜欢。”
这一下大大出乎意料,刘瞻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忽然大咳起来。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老神在在、好整以暇,见张皎默不作声地涨红了脸时,虽然心中已知答案,可当真亲耳听见他说喜欢,心中仍是不禁一阵激荡。
他手按胸口,不顾军医劝阻,一叠声地咳起来。咳不数下,左胸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眼前黑了一瞬,几乎要倒下去,却拼力撑住了,歪着身子靠在床头。他咳得止不住,喉咙当中蓦地一湿,忙抬手捂住了嘴。
张皎见他咳得手心都是血沫,方才的羞赧变作了担忧,伸手想要去扶,刘瞻却摇摇头,渐渐平复下来。他脸色苍白,只有嘴唇内侧透着鲜红的颜色,好像含着一口血似的。张皎心中有些难过,错开眼去,起身取来布巾,先替刘瞻擦了擦嘴,又打开他的手,将他手心的血擦干净了。
刘瞻心中一热,下意识收拢了五指,把张皎的手连带布巾一起握住,又想吻他。可转念想到自己满口都是血腥味儿,微微一笑,松了开来。
张皎把布巾放在一旁,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刘瞻一怔,随后接过来,勉强喝了一小半,就觉胃里恶心,想递还给张皎,张皎却不接,劝道:“殿下还发着热,多喝点水吧。”
刘瞻瞧着他,过了一会儿,当真低下头,慢慢把一杯水都喝净了。他忍过一阵恶心,忽然问:“阿皎,你想知道我从前的事么?”
张皎有些不好意思,“去年的时候,我被留在长安,已经知道殿下了。”
他滞留长安半年,对雍国在朝京官都有所了解。何况刘瞻身份尊崇,又曾和狄震有些过节,张皎对他自然多加留心,早将他生平探查得一清二楚。刘瞻长在深宫之中,生平经历十分简单,又一向深居简出,当时连一张纸都未写满。
刘瞻闻言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忽然好奇,“猎场结盟那日,狄震回去之后,说我什么没有?”
张皎回忆片刻,点点头,却不肯说。
刘瞻好笑道:“你但说无妨,我又不会生气。”
张皎瞧着他,犹豫一阵,见刘瞻坚持要听,只得如实道:“他说在阴沟里翻了船,败给了一个……额,活不了几年的病痨鬼。”
说完,他怕刘瞻难过,善意地安慰道:“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刘瞻本想佯作伤心,逗他一逗,可听了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安慰,心中一软,便熄了心思,笑道:“一个败军之将,我何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说着说着,念头又转了,反问:“阿皎,倒是你干什么把他去年的话记到现在?”
他得到了答案,便倒打一耙,张皎睁着两眼,愣愣地瞧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复。
刘瞻故意板起脸又问:“难道他对你说的话,你全都记得不成?”
张皎脸上一热,不忍欺瞒于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轮到刘瞻愣住。他原本只是有意逗弄张皎,想看他作何反应,万不料自己竟然当真说中了。“你……”他半天只吐出一个字来,不知该接什么,只觉从胃里顶出一股酸味儿,偏头咳了两声,随后不无恶意地教唆道:“记这个做什么?以后慢慢地都忘了就是。”
张皎又点点头,十分认真似的。刘瞻见此又是一愣,随后方才那股醋意好像柳絮一般,被一股脑地吹散了。他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可笑意仍控制不住地从眼尾、嘴角爬出来,暗道自己方才也太独断专行,这会儿便又大度地找补道:“如果真有很重要的,那倒也不必一起忘了。”
他说完,拉过张皎的手,攥在手里,也不说话,只笑着看他。张皎坐在床头,也静静地瞧着他。过了一阵,刘瞻气力不济,渐渐昏昏欲睡,可他忽地想起什么,心里一沉,一瞬间驱散了睡意,目光深沉起来。
狄震当初命张皎刺杀秦恭,又另派了那个唤作影二的手下从旁窥伺,想要在事后将张皎灭口,定是因张皎知道他许多要紧之事,怕张皎万一落在自己这边,将这些要紧之事泄露出去,对他不利。这次他又派影二来刺杀张皎,恐怕除去赌气之外,也有这一层因素。
张皎究竟知道多少对狄震不利之事?
刘瞻瞧着张皎,见他正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便捏捏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却没开口发问。他相信,所有张皎能说的事情,已经都向他说出了,剩下的事,即便他再如何追问,张皎也必不会说,不然他也不会是一个“士”了。
可狄震却不这般想,不然也不会两次派人要将其灭口。刘瞻不动声色,暗暗思索着,如果自己是狄震,只是想要杀死张皎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向秦恭、向雍军透出口风,点破张皎的刺客身份,到时候不需他亲自动手,雍人自不会留张皎性命。
思及此,刘瞻心里沉沉地跳了两下,随后,他暗暗摇了摇头,断定狄震绝不会如此。狄震一手培养了张皎,却并不完全信任于他,不相信他落进雍人手中受了拷打后,还会像现在一样守口如瓶,因此绝不会行此反间之计。
如果他所料不错,张皎刺杀之事,不仅自己在替他捂着,狄震也不愿掀开这个盖子,看来一时之间,张皎倒还算安全。军中的流言容易压下,可往后当真能一直瞒下去么?有朝一日,狄震会不会狗急跳墙,将此事抖落出来?若是真到了压不住的时候,东窗事发,父皇怪罪下来,自己真能担待得住么?
他握着张皎的手,面上不露端倪,心中却有些隐忧,正思索间,却被一阵突然的疼痛打断。他先前伤了心脉,又才刚醒来,思虑一重,心口便又绞起来,登时有些坐不住,手上一下子凉了,背上不住溻出冷汗。
他疼得微微发抖,弯下腰去,咬紧了牙关,不发出呻吟,心中却忽然想:要是当初张皎刺杀的人是自己就好了。可他自忖没有秦恭那般的身手,若是当真换成自己,恐怕早已无幸,哪里还能等到今天?想了一想,在心里不住摇头。
张皎见刘瞻痛得面无人色,一面扶着他,一面将手贴在他背上,想要替他理顺些气息。可他这导气的法子,对心痛全无效果,刘瞻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两牙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捱了好一阵,心口间这阵绞痛才渐渐地淡了,变成一种沉闷的痛,好像压了块石板,却好歹能够勉强忍受了。
他脸色苍白,无力开口,只得对张皎笑着摇了摇头,要他放心。张皎抿住嘴,扶他平躺在床上,见他头上冷汗未消,拿手给他轻轻擦去了,“殿下小睡一阵,半个时辰后要服药了。”
刘瞻虽然疲累,却痛得睡不下,摇摇头,只轻轻道:“我不困。”过了好一阵,他攒了些力气,又问:“阿皎,你说、咳咳……还会有刺客来吗?”
张皎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刘瞻暗道:狄震特意遣曾有恩于张皎的影二来,便是赌张皎会念旧情,任影二杀死自己。如今影二有来无回,张皎心意如何,已不言自明。他既不会乖乖引颈就戮,那么以雍军防守之严密,再派多少影卫来,也只是平白折损而已。狄震毕竟是个聪明人,想来是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了。
他见张皎一时想不到此处,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微微皱眉,面上一派凝重,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时间还长,这些事情,往后他都会一点点地教给他,只是却不必急于这一时。这会儿他只顺着张皎的话道:“那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许再发呆了。”
他说着,抬手在自己身上轻拍两下,玩笑道:“不然再挨一剑,我可就要疼死了。”
张皎神色一整,“我会保护好殿下。”
他见刘瞻虚弱得说话都费力,知他卧床是因为自己,垂眼默然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刘瞻瞧见他神色,当先道:“阿皎,你……咳,你怎么不也亲一亲我?”
他这一问甚是突然,连他自己事先都未想到。张皎坐在床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过了一阵,竟低声发问:“亲哪里?”
刘瞻失笑,“哪里都可以。”
张皎脸上又热起来,犹豫半晌,抬起刘瞻的手,轻轻亲了亲他的袖口。
刘瞻一怔,随后心中涌起无限爱意,伸手揽住了他。
第三十七章
葛逻禄各部先前颇为分散,倾金城之兵不过区区数万人,如今大太子狄震为人所困,雍军又一连多日试探,隐隐有攻城的打算。形势如此,即便狄罕不下令,草原各部也必不可能按兵不动,数日之间,便集结十万人众,往金城而来,由狄罕亲自统领。
狄罕南征北战数十年,在军中威望甚高,人皆服仰。近年来他身体有病,已有四五年不曾亲自带兵了,可现在他竟扶病而出,看来非同寻常。
秦桐来看望刘瞻时,同他说起此事,分析道:“狄罕此番亲自带兵,我瞧一是他见我大军压境,兵势正盛,不敢小觑,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解围;二是他见自己年事已高,怕是没几年好活,身死之后,要把汗位传与狄震,怕他有失,这才亲自统兵救援。”
他还记恨着两国刚刚结盟半年,狄罕便即悍然撕毁盟约南侵犯之事,末了,又感慨道:“看来即便是如他这般忘恩负义的豺虎,也还是多少有些舐犊之情的。”
他此来看望刘瞻,一是因二人之间的私交,二是代父传达军中决议。刘瞻虽在养病,可按制,大军的一应调动都需事先知会于他。秦桐来他军帐之中,问过他身体之后,便即同他说起正事来。
刘瞻身体恢复虽慢,可现在已能自己坐起,靠在床头听秦桐说完,便问:“不知诸位将军有何打算?”
秦桐听他问起这个,面色现出几分凝重,“正要和你说此事。狄罕亲率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可如何应对,耿将军与家父倒是意见相左。”
刘瞻整整心神,听他又道:“家父以为,狄罕这十万人马,一来人数众多,不可小觑;二来乃是救败之哀兵,当暂且避其锋芒,择期再战。”
刘瞻“嗯”了一声,心中暗道:秦恭老成谋国,此虑不无道理。可是如今是我孤军深入,粮草运送不便,不似夏人背城而战,以逸待劳。于我而言,上计应是速战速决,否则若是迁延日久,恐怕生变。大军孤悬塞外,没有小事,一旦有变故,便是捅破了天的大事,避而不战,若是真能寻得战机,那便罢了,可若是没有呢?
他摇一摇头,问:“耿将军如何说?”
“耿将军以为,我军挟战胜之势,势如破竹,不如趁狄罕出城的良机,率军同他决战,以图毕其功于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