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皎从囚车中转过身去,默默瞧着他背后马蹄扬起的黄尘,心中忽然钝钝地一痛,垂下眼去,不再做声。
从凉州回长安,这一路路途遥远,槛车又不许遮蔽,张皎被雨淋日炙得时日长了,虽然自己还不觉如何,可赵多从旁看去,已几乎难以和初见时那个骑一匹快马、神采不凡的青年联系在一起。若非他每日同行,几乎要怀疑车里之人已被掉了包,换上了另一个人在里面。
他在心里摇摇头,不知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是当时刺杀大将军的刺客。
从第二天起,张皎的手腕、脖颈便被磨得破了,鲜血一半涂在枷上,一半则顺着手腕、衣领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有时伤口刚隐隐结上了痂,过一阵又被磨破,鲜血长流,一遍遍涂在枷上、他身上、衣服上,板结成深深浅浅无数种不同的红色。
他因为身上流血不愈,总是觉着口渴,幸好有刘瞻在,没人敢在饮食上苛待于他。他想要水时,打一声招呼,便有人在车外拿水袋喂进他嘴里。他自知失血太多,不多进些饮食,恐怕要虚弱下来,只是每天被太阳晒得浑身焦热,半点胃口也无,即便十分努力,也吃不下太多东西。
等到了长安时,他已经瘦下去了一圈,先前穿在身上正合身的衣服,这会儿空荡荡地挂在肩膀上,车上颠簸一阵,衣服便晃荡一下。
刚开始时,刘瞻还每日来槛车前,笑着同他说一会儿话。可过了一阵,即便他再如何努力,脸上却也露不出笑意来了,看着张皎,只觉心里刀割一般。现在还没到长安,便已是这副模样,等他被押入刑部大牢,到时又会如何?
张皎见他面色不好,知道他担忧自己,反过来劝慰道:“殿下,我没事的。”他想说自己以前受过比这重得多的刑罚,流过比现在多得多的血,可话到嘴边,想了一想,觉着还是不说为好。
刘瞻对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笑的表情。
回到长安前的最后几日,刘瞻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嘱咐张皎几句,随后抛下车队,带着几个亲随打马先赶回了城中。张皎知道他看着自己便心中难受,见他有事离开,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几天后,他被押入长安,投入了刑部大牢。
开始的三天没有人审问他,也没有吃食和水。张皎知道这是刑讯的手段之一,并不觉着如何,只是喉咙当中渴得冒烟,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有些干瘪的手臂,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次他能够活下来,身手怕是也不及从前了,想要完全恢复需要很多时日,不知今年秋天夏人还会不会进犯?他还会有再上战场的一日么?
等到第三天时,终于有人打开了牢门。张皎便是身手再强,可整整三天无水无粮,也难免虚弱下去,只得倚靠在墙根上,闻声费力地抬了抬头,只看见几个狱吏。
随后他被人蒙上头,架去了什么地方。他手脚无力,身上大半重量都压在左右两人身上,估量了一下自己眼下的身体,凭自己似乎也可行走,只是还是省些力气要紧,便不动声色,仍由旁人架着。
两眼虽看不见,可他凭着本能,仍将道路暗暗记在心里。但他随后便意识到,且不说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即便有,也定不会贸然出逃。若是仍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旦越狱,恐怕必死无疑。即便当真侥幸逃脱,没有被抓回来,可从此也只能一生隐姓埋名,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今生再不会做一道影子了,他会堂堂正正地活着,或是堂堂正正地死去。
他相信刘瞻。
他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手脚绑缚住,头上蒙的布被人霍地揭开。张皎眯了眯眼睛,看清前面长桌后坐了三个人。雍国所有京官他都曾调查过,因此只瞧一眼便即认出,面前这三个人,一个是大理寺卿李贞元,一个是刑部侍郎布方,一个是御史中丞辛应乾。
这个阵仗他曾听刘瞻无意中说过,叫做三司推事,专审大案,尤其是他这种天大的案子。只是大理寺还没有给出案卷,刑部和御史台便派了人来,看来干系当真不小。
他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三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破天荒地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九岁那年,他遇见的不是狄震而是刘瞻,该有多好。
“给犯人点水喝。”李贞元不急着发作,反而有几分温词娓娓的意思。
一只水瓢送上来,张皎忙将嘴凑过去,随后只觉一线清凉划过喉咙,两片肺叶都张地开了,石头般紧缩在一起的胃展开来,发出一串“咕咕”的响亮声响。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将一瓢水都喝干了,仍觉着渴,而且忽地饥饿难当,不禁又舔了舔嘴唇,却知道自己已不会再有下一瓢水喝了。
“去年中秋,刺杀当朝大将军之事,罪犯张皎,你可认么!”李贞元见他喝过了水,神色一变,厉声喝问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这个罪犯闻声竟全无否认之意,反而点了点头。
准备的一肚子话都没了用武之地,李贞元轻咳一声,让人记下,随后又问:“当日情况如何?是何人指使?你若一五一十说出,自可免去皮肉之苦,不然,可休要怪我大雍国法无情了!”
其实按他之意,问话之前,本来想要先将罪犯打个半死。打过之后的罪犯喉咙都滑,除去个别骨头极硬的,一般都问什么便讲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常常连没问及之事都要倒出。
可两日之前,有人通过他府中小厮为他送上了重礼,要他“照拂”一下这个刺杀了大将军的重犯。李贞元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什么人想要将此人灭口,断然拒绝,可后来才明白,原来这“照拂”二字竟是本意。
来人没有对小厮说出身份,可不用问也知道,此人定是晋王府的人。李贞元犹豫再三,还是将礼收了下来。一来此人的要求不算过分,而且说得宽泛,是将事情做得松些、还是紧些全看他自己;二来晋王的礼可不收,人情却不好拂逆,他收了礼,稍微减些刑罚,不过举手之劳,可这事若是不做,从此得罪了他,日后还有后言,便得不偿失了。
晋王不为难于他,他便也不好让晋王为难,只要事情办好了,陛下便不会怪罪,至于审讯当中犯人受刑轻些还是重些,倒也没什么关系。
他唬了犯人一句,那犯人也甚是乖觉,对他所问一一作答,供认不讳,听得他渐渐和颜悦色起来,心中反而有几分疑惑:不知这人看着这般乖巧,当日怎么会犯下刺杀大将军的重罪?
他心知以此人犯下的罪行,即便他老老实实地认罪,也终究难逃一死,但怕他由此便不愿招供,因此特意隐去此节,反而还好言安抚一番,随后便让人将他带下,给些饭食,再候发落。
等押下张皎之后,李贞元同另外两人一起看过口供,随后亲自提笔写了案卷,经刑部和御史台审查无误之后,呈上雍帝,随后便颇为忐忑地等着雍帝处置。
一日之后,接到雍帝手诏,要大理寺严加讯问€€€€犯人既然能在长安接到金城传来的命令,可见两国之间定有狄震布下的许多暗哨,作传递情报之用,要他们让犯人把夏人机密尽数说出,至少也要审出这些暗哨所在。
李贞元接到手诏之后,背上一紧,岂敢怠慢,连夜提审张皎。可这时他才知,先前他以为此人“乖巧”,全是他看走了眼。
这人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铁板上的钉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怙恶不悛,任他把千般手段都使得尽了,都不肯在案卷所载之外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刚开始时,李贞元轻视了他,不将他放在眼里,以为他连刺杀之事都能说出,其他事情定然不会隐瞒。却没想到那犯人竟然对此守口如瓶,他只好也顾不上什么“照拂”不“照拂”的了,暗自差人将晋王送来的礼封存起来,怒目圆睁,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一开始时他只让狱吏对这犯人施些寻常的鞭刑、杖刑,只伤其皮肉,见他仍不招,只好换上了夹具、烙铁,仍然无用。没关系,他大理寺别的可能没有,最不缺的便是整治人的法子,梳洗、插针、炮烙、水刑,一样样地使将上来,这个不行,便换下一样,难道还怕他不招?
可谁知竟硬是撬不开这人的嘴。
上面催问得声声紧,李贞元急得满嘴燎泡,几天不敢睡一个囫囵觉,不分昼夜地提审他,把他的十个指头夹得断了,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给烫烂了、刺穿了,把他吊起来拿火燎过、拿水浸过、拿烟熏过,就这么和他耗着、磨着,直把他磨得只剩下混混沌沌的两只发黄发红的眼睛和血汪汪的一张人皮,还是没法让他吐出一个来。
“张皎,”李贞元咬牙吐出这两天一闭上眼睛便在他眼前打转、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的这两个字来,一边摇头,一边切齿道:“你他娘的真是个汉子!”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人闯进来道:“大人!陛下说要现在将此人送进宫中,陛下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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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队蹲大牢(×)皎皎队受大刑(√)
第五十一章
那日刘瞻打马回城,不料却被拦在皇宫外面,雍帝不仅不见他,还暂时免去了他在朝的一切官职,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亲王的虚衔。
刘瞻心中明白,自己私自窝藏了刺杀大将军的刺客,父皇是在生他的气。可他同时也知,张皎犯下的乃是刺杀大将军的重罪,父皇亲自过问,哪怕自己没有被免职,在朝中权位比现在再重十倍,也难救下他来。想要搭救张皎,非得见到父皇求情不可。
但雍帝不见他,他又不得在朝会时觐见,连雍帝的面都见不上,何谈求情?
刘瞻碰了几次壁,知道父皇心意甚坚,无奈之下,只得去向袁沐问计。他虽尽量克制,可毕竟神色有异,袁沐人精似的,眼光毒辣,一见便知他和那刺客关系似不一般,有意沉吟不语。
刘瞻见他不说话,恳切地又道:“如何解此危难,还请王傅教我!”说罢,伏地行了一礼。
袁沐心中愈发确定,抚须问道:“殿下能做到什么地步?”
刘瞻也不隐饰,直言道:“只要能将人活着救出,但有差遣,刘瞻无所不应。”
“什么都能做?”袁沐摇了摇头,刘瞻瞧见他神色,不禁一愣,随后便听他又道:“你可知道,这件事是由谁抖出来的?”
刘瞻又愣了片刻,随后心中一凉,忙道:“王傅放心!刘瞻省得,此事绝不牵涉旁人。”
袁沐虽未明说,刘瞻却明白他话中之意。他回京路上,渐渐接到消息,大概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苻修和太子素有交往,这个他从前便清楚。吕同光是太子的人,这件事情他回京之后,也暗暗查知了,而且有证据握在手上。
他若投桃报李,把这两件事情抖出去,虽然无改于张皎的刺客身份,但也能狠狠在刘彰身上咬下一口,以为报复。身为太子,却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雍帝得知,该如何勃然大怒?
刘瞻查清之后,心中怒意涌起,那时当真动了这个心思。自己只剩下一个亲王的头衔,整整一年的经营,尽数付之东流,张皎现在也正押在大理寺的牢中,不知这会儿动没动刑,他刘彰却在整件事中干干净净地隐去了身形,稳坐钓鱼台上,世上岂有这种好事?
他几乎已下定了决心,要给这个太子兄弟也添些不痛快,辗转难眠了整夜,第二天天亮之时,却冷静下来,打消了这个心思。怒气平抑后,他明白过来,张皎刺杀秦恭未成,只让秦恭受了轻伤,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变成了手足相残的戏码,把刺杀之事变成了夺位之争,那张皎便是不死也要死了。
况且刘彰爱惜羽毛,授意手下人揭出张皎刺杀之事后,便再没过问过,意味着对张皎和他都没有新的威胁。对刘瞻来说,与其急哄哄地反咬对方一口,不如也像刘彰一样,将这个把柄捏在手里,等救出张皎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点原因€€€€孝悌孝悌,他和刘彰兄弟不睦,可头上总还有一个雍帝,刘瞻私心也不愿闹得太过难堪,徒惹父皇伤心。
因此他听袁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又补充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刘瞻心中有数,请王傅勿疑。”
袁沐见他心中明白,点了点头,终于告诫他道:“殿下恕臣直言。陛下虽然避而不见,可殿下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瞧在眼里。这个时候,殿下对这刺客搭救得越是卖力,恐怕陛下就越不愿同殿下相见,朝臣看了,也要议论蜂起。”
他所说之话,刘瞻如何不知?他自己也知道,长安不同于凉州,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何况现在他正在风口浪尖之上,这当口他对张皎表现得越上心,便越是将其置于危险的境地,可虽然如此,难道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大理寺讯问的手段,刘瞻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只是从前与他无关,他便也不甚在意。可他只要想到,那种种手段现在正用在张皎身上,便觉胸口上压了块石头,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涩声道:“王傅所言刘瞻亦知,只是眼下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袁沐瞧着他,半晌后轻叹了口气,“好罢。”
刘瞻听他松口,忙微微低头,作出虚心受教的神情,随后便听袁沐道:“殿下可知,想要做成此事,有三个人挡在前面。只要这三个人放行,那便畅通无阻了,旁人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刘瞻心头跳了两下,隐隐猜出袁沐口中的这“三个人”都是谁,却不吱声,听他继续道:“其一是此事的苦主,大将军素来以忠诚立身,想来也能理解此人当日拔刀相向,乃是忠人之事,未必会当真怪罪于他。”
刘瞻想着当日秦恭神情,暗暗点头。
“其二不用臣说,殿下自也知道,只要能让他点头,旁人谁敢非议?”
刘瞻心中一紧,知道袁沐所说乃是他父皇。只是想要说服父皇,谈何容易?
“这第三人也不必臣说,只要第二人应了,他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刘瞻知道第三人便是太子,暗暗攥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了,急切道:“可要如何说服这第二人?”
袁沐却摇了摇头,“臣言尽于此,剩下的只能殿下自己体会了。”
刘瞻一愣,只觉袁沐这番话看似说了什么,其实又明明什么都没说。他自己难道不知,此事的关键便是他父皇吗?岂用得上旁人提醒?
他原本不愿离开,可见一旁袁沐已起身送客,只得怏怏告辞,走出袁府外面,心头却霍地一亮€€€€他忽地悟出袁沐方才这番话背后的一层意思,心中隐隐有了打算,知道该如何向雍帝求情了。
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见到雍帝。
他思索一阵,连夜登门造访耿禹。耿禹此次同他前后脚地一道回了长安,带回了八万人马,只在凉州留下两万,编入秦恭麾下,以备明年再同夏人交战。大捷之后,雍帝认为凉州已不需二十万人,于是将耿禹召回京中。
耿禹刚刚得知刺客落网、刘瞻窝藏钦犯一事不久,见刘瞻登门,微微吃了一惊,却到底没有闭门不见。刘瞻见过他之后,不欲让他为难,也知道自己若是要求得多了,耿禹必不会答应,于是只请他在第二日朝会之上,将张皎临阵时如何杀敌、如何使得夏人六军辟易之状向雍帝如实说出。
他知道这次回到长安之后,定要多方走动,怕仓促之间准备不及,特意将先前送给张皎的二十匹好马带回了十匹,这会儿一股脑地赠予了耿禹,以谢他直言之情。
耿禹见他出手竟如此阔绰,大手一挥便是十匹举世罕见的宝马,而所求之事,竟只是让自己第二日在朝堂之上,对陛下说上几句无需夸大其实的好话,不禁一愣,最后只收下一半的礼,退回了五匹给他。
刘瞻从耿禹府中出来时已是深夜,他一整日不曾吃什么东西,三天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刚刚走到马车旁边,忽感左胸一紧,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似的,背上一霎时出了些虚汗,说不出地难受。
下人见他面色不对,忙扶住了他,刘瞻一动不敢动,缓了好一阵子,才觉这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渐渐平息了下去。他从前虽然体弱,却不曾有过心疾,想来是几月前受的伤还没好全,旧伤复发了,抑或是从那之后落下了病根。
但无论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没有心思去想,缓过一口气后便登上了马车。
第二日耿禹果真信守承诺,向雍帝提及张皎作战时如何奋勇杀敌,让夏人畏之如虎云云,雍帝听闻后,只哼了一声,不置一词。当日早朝之后,刘瞻又去求见,却仍被挡在门外。
他知道,耿禹刚刚得胜回朝,正是父皇身前的红人,要他去向父皇吹一吹风,总能让父皇心中稍稍松动一些,只是想要他见自己却并非一日之功,看来还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好话说得多了便引人厌烦,因此刘瞻只找了耿禹一人,没再麻烦同行的其余将领,被雍帝拒之门外之后,转头便去了尚书台,去求见他叔父刘景。
刘景是雍帝的同胞兄弟,多年来二人感情甚笃,雍帝亲重于他,他在雍帝身前也能说得上话。况且刘瞻知道,他这叔父一直以来都对他们兄弟颇为照顾,因此去求他时,带了七成的把握。
却不料说出来意之后,叔父竟然拧起眉来,对他摇了摇头。
“你来得正好,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狄震派来刺客,刺杀我当朝重臣,那是欺负到我大雍家门口了!”叔父一扫从前对着他时的温和之态,反而带上了几分薄怒,怪罪他道:“你身为大雍皇子,不思报国,竟反而窝藏刺客,甚至还帮他遮掩,让他入了我边军之中!莫说是你父皇气你,就连我听了,也恨不能、恨不能€€€€”
他说到一半,冷哼一声,没说下去,刘瞻却已知其意。他见叔父正在气头上,想要起身告辞,却终是不忍,又尝试道:“叔父息怒。侄儿听闻,大将军昔日曾是魏将,中书令从前也曾在赵国为相,两位大人如今对我大雍无不忠心耿耿。皆因父皇德加四海,威服远人,因此天下英豪、有识之士,纷至沓来,如水归海。那张皎……”
叔父冷冷打断他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贰臣,你难道不知么!不必多言,你这忙叔父帮不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刘瞻心中一凉,想起叔父与中书令陈潜数十年来始终不睦,自己情急之下提起陈潜来,当真是弄巧成拙,悔之不及。话已至此,多说无用,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想要辞行,却觉眼前一黑,随后胸口处激灵灵地绞起来,不禁掐着胸前的衣服,一点点矮下身去。
刘景见他手按着胸口,嘴唇发紫,照着桌子便倒,忙赶在他跌下去前扶住了他。刘瞻紧咬着牙,身上格格地发抖,一眨眼的功夫冷汗便将几层衣服打湿了,心口一阵阵发绞,喉咙也像被人扼住,吸不进气来,不禁弓着背缩成一团。
刘景扶着他,只觉他浑身越绷越紧、越绷越紧,随后忽地一松€€€€刘瞻竟是昏了过去。刘景知道自己这个侄儿身体一向不好,却也从没见过他如此,不敢随意搬动他,忙让人去传太医。
太医还没到,刘瞻已缓缓醒了过来,胸口仍发闷,但已不疼了。他没让叔父搀扶,自己扶着桌案缓缓站起,心中忽道:阿皎正在受刑么?刚才那阵疼,和这会儿加在他身上的相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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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空码字,只能放一章存稿,日渐慌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