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正说着话,卫兰香从张家回来了。
“娘,小鸡下蛋了。”陆谷把手里的鸡蛋捧给她看。
母鸡下蛋对乡下人来说确实是不小的事,以后就能卖鸡蛋挣钱了,卫兰香笑着说:“这蛋秀气,今儿下了头一个,待会儿你俩没事了去河边挖些地龙回来,要是能捉到虫子更好,别看鸡一天就能下一个蛋,也不容易呢,和人一样,吃好了肚里的蛋才好。”
她养了许多年的鸡鸭,经验比陆谷老道,又看他捧着蛋实在喜爱,想起当初沈玄青跟她说好,这鸡鸭是专给陆谷养的,平时老二挣了钱后五两十两的给她,她手里有钱,不贪陆谷的鸡鸭蛋,便说道:“快去垫个筐子,这蛋你自己攒着,娘就不管了。”
方才陆谷还在心里想,蛋要放在哪里合适,他不像沈玄青那样随意,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这会儿卫兰香既然发话了,他眉眼弯弯:“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等沈玄青埋完人回来,铁锨刚往墙边一靠,就听见陆谷在厨房喊:“二青。”
他连手都没洗,以为有事就先进厨房去看。
“小鸡下蛋了。”陆谷把垫了厚厚一层稻草的竹筐端给他看。
沈玄青有点惊讶,见自己夫郎如此高兴,便笑道:“以后天天都有蛋了。”
“嗯。”陆谷又把竹筐小心翼翼放回去,生怕动作大了给颠碎,直起身后就说:“多攒几个给你炒一盘。”
“好。”沈玄青答应着,满眼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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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林守义训斥了一顿,老张氏也已入了土,张家亲戚总算是消停了,没有再闹,连隔壁的全子一家都觉耳根清净许多。
日子又恢复到以往的忙碌宁静,纪秋月因张家的丧事,好几天都没出房门,腰间又系上红腰带。
下过雨麦苗长势越发明显,绿油油的,看得人满心欢喜。
春日一到,地里杂草也多了,陆谷这几日都和沈玄青在地里拔野草,像什么荠菜和马齿菜地里太多,连山林野地里的婆婆丁和车前子最近吃的也不想再吃了,往后各种野菜都多,压根儿不用晒干留着吃。他□□扔在竹筐里,回去剁碎了喂鸡鸭还有兔子。
要说这马齿菜又叫晒不死,□□后根系只要稍微见了水或者湿泥,又能扎根长出来,是以麦地里的马齿菜并不讨喜,除非见着嫩茎能掐下来吃,老的只能喂禽畜。
只沈玄青买下的旱地就有十一亩,麦子全都种上了,趁最近他俩没上山,就来干干地里的活。
家里原先那两亩旱地沈尧青一直伺候的好,如今一共是十三亩麦地了。
因狗崽会吃麦苗,今日出来陆谷就没带它,在麦地里拔草蹲累了就站起来弯腰去拔,腰腿总有一个会酸,做农活就是这样,没那么容易。
乡下人干惯了活,倒没几个会抱怨,一心只想把杂草除了,不然会挤得麦苗不好好长。
沈雁在家帮着纪秋月烧水做饭,沈尧青和卫兰香在旁边地里,四个人进度各不相同,或蹲或弯腰,都猫在田地的绿浪里。
成片成片的麦田一望无际,到处散落着农人的身影。
麦苗长得稠,带来的锄头只能除去田垄和地头的草,长在麦苗里的草就只能用手拔。太阳最近不错,晒久了头上脸上的汗滴落在麦苗上。
一旦有风吹来,将热意吹散一些,陆谷才觉得舒坦爽快点。
“歇歇,喝口水。”沈玄青腰弯久了受不住,直起身歇息,养了一冬没怎么暴晒,他没去年夏天时那样黑了,看起来更是俊俏。他喝了两口水就把竹筒扔给后面的陆谷。
旁边地里的卫兰香也停下,坐在田垄上歇息,她看一眼这边的五亩地,再往前走,原先卢老大的五亩地也是他们家的,这么多良田,心里那叫一个踏实满足。
她解下腰间的竹筒,喝了几口后擦擦嘴,说道:“大青,天暖了也到时候了,你三叔昨儿还跟我说,这两天就要育秧翻水田,咱们是不是也要下种子秧苗了?”
“就这两天,去年不是留好了种,回头地一翻就去育秧。”沈尧青擦一把汗答道。
沈玄青听见,开口问道:“大哥,今年地多,要我留下?”
“才八亩地,育种没那么忙,翻田犁地我和娘忙不过来,借头耕牛就行,无非给些钱,你忙你的去。”沈尧青没有打猎的本事,只会种田下力气,若连这几亩地都种不了,岂不是没用。
再者他也不傻,喊村里两个老实本分的汉子过来帮忙,付些工钱就是,只要地里粮食打下来,十一亩旱地加上八亩水田,雇人花的那点钱还真算不上什么,如此一来,也不耽误沈玄青打猎挣钱。
“你且去吧,就算你在家里,多少也得雇一两个人,不如放开,有我和你大哥呢。”卫兰香在旁边说道,她就怕沈玄青打完猎回来的空子还要帮着种地,虽说年轻人能吃得消,可太劳累是会落下病根的。
既如此,沈玄青就点着头应下。
拔草除杂不是什么太要紧的,无需在地里吃喝,他们四人在地里又拔了一会儿,太阳越发大,村里不少人家飘起的炊烟都散了,无需沈雁来喊,就扛着锄头回家去了。
路过阿金大爷家时,沈玄青脚步一顿,和卫兰香说一声,带陆谷进去看小牛犊。
牛犊才一个来月,奶还没给断,不过已经学着吃草了。
“再过一两个月,长壮实了大青哥就来牵,到时下山后就能见着。”沈玄青说道。
“嗯。”陆谷认真点头,他从来没喂过牛,一头小牛犊贵着呢,陆家一直买不起,以后他也可以去放牛了。
牛圈里正吃草的小牛抬起头看他俩,大大的眼睛稚气又温驯,一看就是好脾气的牛,这让陆谷越发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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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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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淌过山坡来到原野, 顺着河床蜿蜒流向远方。
下午太阳渐渐西移,宽阔处的水面波光粼粼,河中央离岸边远的深水, 时而能听见咚一声, 有鱼儿越出又掉下。
水岸边, 狗崽在附近跑来跑去,陆谷蹲在地上终于寻到一片薄薄的小石头,他学着沈玄青的样子往河里打水漂玩,可惜小石头片并没有漂起来, 第一下就沉了底,水面泛起两三圈小小的涟漪。
紧随其后, 沈玄青手里的薄石头飞一般窜了出去, 连着在水面打出三个水漂才沉下去,连涟漪圈都大许多。
陆谷听见那声轻笑,抬头看一眼几步远的沈玄青, 极轻叹了口气,他果真学不会这个,于是说道:“回去吧,还要做饭呢。”
“嗯。”沈玄青把手里另一枚小石头打出去,看着河面涟漪荡开, 这才弯腰去提竹筐。
他俩下午绕到屋后空地,顺着河岸一路找春青苗, 这是种野菜,也叫春苗, 这会儿长出来的芽叶正是最嫩绿的时候, 掐下最嫩的尖儿带回家,能和猪肉滚一道鲜汤。
“乖仔。”陆谷喊一声跑远的狗崽, 两人在前面走,狗崽很快就追了上来。
“再过几日,天更暖和,山上的树木长茂盛些,野猪老熊有东西吃不乱跑,到时再收拾上山。”沈玄青背好竹筐说道。
开春后山里冬眠的东西都醒了,就靠着入冬前长的肥膘睡这么久,和饿了一冬没差,醒来自然是到处觅食,别的东西还好,就怕遇到老熊。
熊不是好对付的,皮糙肉厚还凶猛,稍微出一点差错就能丧命,不然熊掌熊胆也不会珍稀。他们这附近的猎户,只要不是实在缺大钱用,很少有铤而走险去猎熊的,挣钱也得有命花不是。
况且过了一个冬天,山里的野物要么怀了崽,要么消瘦,野兔和山鸡只要往前山深处走一段也能打到,他今天早上就带着大灰它们逮了三只兔子回来,往后拖一拖,山里的雪化了春来了,就没那么寒冷危险。
“嗯。”陆谷点点头,说到上山,他想起自己的小鸡小鸭,如今鸭子也下蛋了,每天鸡蛋鸭蛋加一块儿,少了都能收七八个呢,正是下蛋的时候。
可要是上山的话再把鸡鸭折腾上去,路那么远,还很颠簸,山里的路说是路也跟没路一样,坑坑洼洼,挑着宽阔的地方走而已,人拉着板车都艰难,更何况塞进笼子里的鸡鸭,颠簸一路很有可能好几天都不下蛋了。
再说他俩每次上山下山,只要板车上有重点的东西,沈玄青肩膀和后背都会被绳绊磨红甚至磨破,不使力气又拉不动,不可谓不艰辛。
“那鸡鸭怎么办?”陆谷想到这里就问道。
沈玄青顿一下,明白他的顾虑,下蛋时的鸡鸭最好不要乱挪窝,奔波中若受了惊就不好好下蛋,他犹豫一下开口:“要不留在家里,让沈雁帮着照看。”
狗崽跑到了前面,见他俩没跟上来还停下回头看,还“汪汪”叫两声。
沈玄青下意识看过去,其实当初买鸡鸭是为陆谷在山上解闷,不然他一走,就只剩陆谷一个人了,不过如今养了狗崽,倒也不担心这个了。
陆谷眉头轻拧,他是乐意养鸡喂鸭的,可也不愿刚下蛋的鸡鸭受惊,觉着沈玄青说得对,而且拉上山以后还要拉下来,这样沈玄青太累了,便舒展了眉头说:“那好,就留在家里,以后带上山的鸡蛋鸭蛋不用再问娘要,只它们下的蛋就够我俩吃了。”
正说话间,沈玄青一抬眼就看见前面小水塘边上熟悉的身影,不是沈尧青还能是谁。
“大哥。”他喊道。
沈尧青背对着他俩,因狗崽早已跑来,他知道两人在附近,头也不回高声道:“来的正好,快拿篓子来堵,我钓上只水鳖。”
沈玄青长腿一迈,几步就过去了,帮着把那只水鳖给弄上来。
狗崽没见过鳖,歪着脑袋眼里全是好奇,它想凑过去闻,王八这类的东西别看走路慢,可是吃肉的,逮着啥就咬啥,咬紧了还不松口,非得咬下一块肉来,陆谷怕它被咬,连忙拽着它脖子上的厚毛皮拉到旁边去了。
“个头不错。”沈尧青看着鱼篓里的水鳖露出个笑,见他俩采了春苗回来,拎起鱼篓三人一同往家里走,说道:“猪肉我买好了,回去就能烧汤,这水鳖放桶里浸一晚,明日就把它炖了。”
都说春寒甫消,甲鱼正肥,他们乡下管这东西叫水鳖,搁镇上就喊甲鱼了,这会儿正是肥的时候。
“阿嫂能吃?”沈玄青问道,自打纪秋月有了身孕以后,许多东西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有时连他看着都觉得遭罪,水鳖对常人来说挺滋补,但因不够熟悉药理,他顺嘴就问了。
沈尧青自然比他更上心,一早就问过郎中,说道:“头先看诊时我问过王郎中,水鳖不能多吃,小半碗汤一两块肉解解馋就好,主要还是猪肉鸡肉,再就是鱼汤,这些不惧。”
“她今日能吃春青苗过个瘾,这水鳖明日咱们吃就行。”沈尧青末了又笑着补一句。
冬天终于过去,春日可不得吃些时鲜满足满足口腹之欲。
至于纪秋月,虽吃不了许多东西,但沈尧青隔几天就买猪肉或是乌鸡给她做肉炖汤,肉是没断过的,最近鸡鸭下蛋,卫兰香还给她蒸鸡蛋羹,回回都淋香油,完全没亏待过。
等到了家里,沈雁已把瘦肉片切好了,捡着没出芽空心的蒜切了点蒜末。
陆谷如今做饭已十分熟练,就算以前没烧过春苗汤,问一下卫兰香就知要如何。
春苗和猪肉滚汤也简单,蒜末炒香,倒热水滚开后把瘦肉片倒进去,烧开再把洗干净的春苗嫩尖倒进去。
春苗采的多,滚了一大盆汤出来,嫩尖吃起来实在是没得说,蒜末很少只是提个香,汤微咸而美味,许是野菜足够新鲜,竟比炖肉的汤都好喝。
这种野菜温平不用忌口,又是和猪肉煮汤,有身孕的人也能吃,纪秋月总算是美美吃了一顿野菜。
今天晚饭吃得早,陆谷洗完碗去外面倒水,斜阳和晚霞交映,天际一片橘红。
水泼在屋旁的空地上,流向柿子树根部,他一手提着空木盆直起腰来看向西边,傍晚的微风阵阵吹拂,十分舒坦。
陆谷正要转身回家,看见不远处山坡走下来一个人影,离得较远没认出是谁,他没怎么在意,再转头看见在村子里玩耍的狗群,狗崽吃完就出去玩了,虽然没看见它的身影,他还是喊了一声。
“汪!”
狗崽从两户人家之间的空地缝隙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往回跑,见状陆谷就站在门口等它。
不曾想从山上下来那人也近了,却是村里的黄达。
“哟,是陆谷啊。”黄达一对小眼睛在眼眶里乱转,说话也轻佻,素来是村里人唾弃厌恶的二流子。
也是见陆谷一个人在门口,他眼神就不老实起来,况且以他对这些妇人和夫郎的了解,那弱怯的若是被人在口头上占了便宜也不敢和家里汉子说,生怕挨骂挨打。
陆谷早就被沈玄青叮嘱过,遇见黄达不必理会,就没答话,这会儿被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只觉一阵阴寒由心而生,莫名感到厌烦,洗碗时挽起来一截衣袖露出胳膊,这会儿竟有汗毛直竖的感觉。
狗崽跑回来了,黄达看见,伸出手想摸摸狗头。
“乖仔!”陆谷忽然出声,语气带了一点受惊后的尖锐,让狗崽一下子变得警觉,跑到他跟前抬起头,似乎想弄明白怎么了。
“嘿。”黄达没摸到狗,见陆谷长得实在好看,白又漂亮,穿戴的也够好,眼见陆谷转身要回去,他便在嘴里嘟囔:“这谷子。”
他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能让陆谷听见。
陆谷胃里直犯恶心,打心底生出一种恐惧,脚下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