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黄达在院门外笑得越发猥琐,他其实不敢多跟陆谷说话,是见沈家兄弟不在,嘴上讨个便宜,还能让陆谷害怕,心里就觉得自个儿厉害。
他正往探头沈家院子里看,谁知沈玄青从堂屋出来了,立即缩了脖子赶紧离开。
“怎么了?”沈玄青见陆谷脚下匆忙脸色煞白,门外溜走的黄达他也认出来了,眉头便紧皱在一起。
陆谷这下才泛上一点委屈,老老实实把黄达看他还喊他名字的事说了。
要是别人还好,黄达这个二流子嘴里是没一句正经话的,沈玄青脸一下子就黑了。
若放在以前,陆谷还会觉得是自己哪里有错,如今已经能知道,沈玄青现在生气不是对着他来。
见沈玄青直接往门外走,一看就是要去找黄达事,陆谷张了张嘴,想劝又不知从何处劝起,放下木盆连忙追上去,心里突突直跳。
结果出了门还没找到黄达的身影,只听张家门口一声惊叫,采了野菜回来的李婉云直喊道:“遭贼了遭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嗷,对不住大家,留评论发两百个红包补偿一下么么么
感谢在2022-02-09 18:50:50~2022-02-10 22: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兰波小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
此时天还没黑, 附近十来户人家听见李婉云的惊呼都出门来看,有的正在吃饭端着碗就出来了。
沈玄青正要去找黄达麻烦,见状顿住脚步, 陆谷从后面赶上来。
“有贼?”陆谷走到张家门前, 沈玄青跟在他后边。
李婉云手里的锁和钥匙还没收, 野菜篮子还挎在胳膊上,闻言抽泣一声,说道:“可不是,我走时还好好的, 不过挖些野菜回来,就被翻成这样。”
她说着就推开院门往里走, 陆谷见她家院子实在乱, 连竹筐簸箕都被扔了一地,厨房也翻得乱七八糟。
“这光天化日,竟有做贼的。”
“是啊, 这贼胆子也忒大,不在夜里动静,大白天就敢下手。”
村里人跟在后面进来,皱着眉头你一言我一语,闹贼可不是小事, 今天偷了张家,明天可能就偷别家, 就算贼有可能是见李婉云一个寡妇好欺负才找上门,可旁人免不了会起防备之心。
从房里出来的李婉云擦一把眼泪哭道:“我藏在床底下的二十文钱全被偷了, 我就剩二十文了啊。”
她哭着又想起什么, 连忙往后院跑。看这架势,连陆谷都知道她是去看后院鸡了。
陆谷下意识跟了上去, 村里别的人也是,都往后院来了。
老张氏病的时候李婉云卖了不少鸡鸭,村里人都知道,而此时三只鸭子只剩两只了,鸡圈里散落不少鸡毛,看起来像是生人抓鸡时鸡一直在扑腾,李婉云清数完后便捂脸哭道:“鸡也没了一只。”
“这杀千刀的贼!”苗大娘在后头听见这话,忍不住骂道。
沈玄青视线在后院墙上扫一眼,再看看鸡圈里那几个稍微能辨认出的脚印,李婉云的脚有多大他没去看,也没吭声。
李婉云哭了两声不再捂着脸,抬头想说话却无意中对上那双沉静的黑眸,她心中惊异,连脸色都有点变。
见她明显慌张,沈玄青挪开视线,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拉着陆谷衣袖说道:“到前面去。”
他俩一动,其他人也下意识往前院走,端着碗爱干净的妇人更是先一步离开,不然鸡鸭粪便的味道也够受的。
在后面的李婉云定了定心神,她和沈玄青打的交道不多,但和卫兰香常说话,沈家没有混账人,都是善心的,如此一想心中才稍微安定。
“幸好没全偷了去。”
苗大娘和迟来的卫兰香说话,村里别的人听见也都点头,全部的钱被偷走,要是鸡鸭也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也是鸡鸭都长得大,不像铜板那样藏在身上别人看不见,青天白日的,估计也没哪个贼有胆全偷走,被抓住就人赃并获了,一顿打都是轻的。
“你说能是谁呢?”卫兰香边说边琢磨。
“方才有人看见黄达溜过去,不会是他吧。”苗大娘压低了声音猜测。
院子里人不少,离她近的也有,听见这话不免也怀疑到黄达头上,不说别的,黄达这个二流子以前没少干过做贼的勾当,少说也偷过村里五六户的鸡鸭,有时连别人家的菜都祸害,摘就摘了,偏偏还要把好端端的菜踩几脚,心肺是黑透了的,就没干过人事。
陆谷也听见好几个人嘴里在骂黄达,可他刚才看见黄达的时候,那人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一眼沈玄青,见沈玄青摇头就没说话。
李婉云这会儿擦干了眼泪,捡起地上一个竹筐说道:“没抓到贼,我也断然不敢说做了贼的人是谁,只是这日子实在没法儿过了,我没田没菜地,只能去挖野菜,今天偷两只,明天趁我出去再来偷,迟早这个家都要被搬空了。”
她这话说得确实在理,只有千日当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一个家里没人的寡妇,一没靠山二没钱,别人可不踩着头欺负。
“唉。”卫兰香叹口气,到了这个局面,李婉云孤苦伶仃一个人,也亏是隔壁全子一家人都好,若是别人,仗着两邻家离得近,也不知怎么欺负呢。
“如今我手里一文钱都没了,家里也不剩多少米面,后院只剩那几只鸡鸭,就怕轮不上我吃蛋吃肉被贼偷去。”李婉云这会儿没哭,她脸色最近一直不好,很是苍白。
她看看卫兰香和苗大娘,又看看村里别的夫郎,说道:“阿嬷,婶子,不怕你们笑话,我没钱吃喝了,借东西不是个法子,我没法儿还你们,后院那几只鸡和鸭,若谁想要我贱价卖了,以后能买米面吃,如若不然,连鸡鸭我都保不住了,平白便宜了贼人。”
“就算卖成钱,你放家里贼又来偷,钱不是也没了,总不能一直揣身上。”住在村子中间的林金虎也过来凑热闹,他来得迟,听见这话忍不住出声:“就算你揣身上了,贼夜里来偷怎么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媳妇掐了把胳膊上的肉让住嘴。李婉云一个寡妇,夜里来贼只偷钱也就罢了,万一是偷人的,岂不是污了人家名声。
被掐了一把,林金虎反应过来这话不能乱说,讪讪闭了嘴。
但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李婉云紧紧抿着唇,过了会儿才说道:“不成,我回娘家去,家里没板车拉,鸡鸭不好带,换成钱回去,也能给娘家带些米面,总不能空着手去吃白饭。”
“这倒不错,头七已过了,后头的事没那么紧。”沈玄青搭了腔,算是给李婉云一个台阶让离开。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得有个带头说话的,李婉云家里遭贼日子不好过,再说女人和双儿回娘家住几日也是常有的事。
陆谷手里有钱,又有沈玄青站在旁边作定心丸,头一个就出声问李婉云鸡鸭要怎么卖。
下蛋时的母鸡母鸭别说十七八文了,有时都能卖到二十文,蛋能卖,以后不下蛋了还能把老母鸡老母鸭卖掉,怎么都是不亏的。
“不多,两只鸭一只公鸡四只母鸡,你若都要,公鸡就送你,母鸡母鸭各十文一只。”既是陆谷问,李婉云咬咬牙,将价钱压到了最低,没说十五文。
一共才七只,确实不多,陆谷抬头看一眼沈玄青,见他点头就放心了。
“行,那就都买了。”卫兰香也说道,她看一眼陆谷。
“娘,我去取钱。”陆谷看懂了她眼神,既然是他要买,没有让家里别人出钱的道理。
这买卖十分利落,陆谷先开口要买,别人就是眼馋这么便宜的价也没办法了,不是没人想多掏一两个铜板截胡,就算十二文钱买一只蛋鸡回去也划算,可沈玄青往院里一杵,这么高的个儿别人就不愿和他家起冲突,况且李婉云也答应了。
等陆谷过来,村里其他人该散的都散了,天快黑了,吃完饭还要洗碗呢。
“这……”李婉云大致数了下铜板,却是七十个,按她方才说的,公鸡送陆谷了,给六十文钱足以。
“你千万收好了。”陆谷没多说别的,只问她:“何时回娘家?”
李婉云将铜板妥帖塞进怀里,眼中全是感激,说道:“今天晚了,明天白天去。”
既如此,陆谷点点头,也没别的话了,他捉起地上的两只鸭子,剩下那五只鸡沈玄青和卫兰香抓了,叫上狗崽三人就往家里走。
后面李婉云看着他们,张嘴想说家里这些竹筐篮子都给陆谷,可再一想,终究作罢了,低头收拾起乱糟糟的院子,就算以后不回来了,家当也不能全给出去,得做出过日子的姿态,否则别人要起疑心的。
夜色笼罩大地,因闹了贼,许多人家早早就关上门,李婉云也是如此。今日闹成这样,四邻夜里肯定都会防备,就是黄达那个二流子,想来也不敢轻易靠近。
她关好门窗,把菜刀放在床沿边,伸手就能碰到,枕头底下还藏了剪刀,待躺下后睁着眼睛始终没睡着。
就算林金虎不说那些话,她也得找借口回娘家,闹贼本就是个大事,她躲回娘家谁也不能说什么。
至于这闹贼,其实是没有的事,是她自己悄声弄乱院子和厨房,屋子和后院的狼藉也是她一手弄的。没别的目的,清溪村她待不下去了。
今日下午她坐在院里劈柴,大门开着,路过的黄达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那个二流子的眼神让她万分恐惧,又惊又怕。
比起张家那些好亲戚,黄达的眼神是全然不一样的,下流邪秽,以至她连话都不敢说,紧紧握着斧子的手都在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黄达敢进来,她只能用斧子劈过去了。
幸而是白天,黄达不敢乱来,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不敢忘了那种眼神,她娘家村里七八年前有个寡妇独自一人住,夜里被人翻墙进去,后来那个寡妇一根麻绳吊死在家里。
有人酣睡一晚,有人一夜未眠。
翌日鸡鸣天还没亮,听到邻家有了动静,李婉云才起身去了后院,她脚步很轻,一声不吭拿铁锨铲开粪堆,在恶臭中翻找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钱袋。
钱袋套了两个,外面的沾了粪她直接扔了,埋在里面这么多天,第二层钱袋同样恶臭,打开钱袋取出用布裹着的银子,布里是用油纸包的整整三十两银子。
她将一锭五两的整银紧紧握在手里,手心被硌得生疼,却觉出一种有钱的踏实。
那天张四子骂她昧钱,她尖声骂了回去,旁人不知,她自己知道是有心虚在其中,因为她真的昧了钱。
带上这三十两还有九十个铜板回娘家,手里有钱了,就算不回来,娘家人也不会赶她走。
赶她她也不走,无非就是闹一场,留在娘家总比一个人住这里强,不用日夜担心受欺辱。
至于别的家当还有房子,卖不成钱有些可惜,但她不蠢,知道不必再牵挂别的。
以前老张氏在的时候抠抠搜搜,她手里又没钱,回娘家带的东西磕碜,叫她那两个嫂子和弟妹看不起,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只要把这钱牢牢攥在手里,回娘家也有底气。
天蒙蒙亮了,李婉云洗了洗银钱,依旧带着臭味又如何,这是实打实的银子。
她隐隐约约觉出有钱的好,尤其这钱一定要在自己手里,一想到从今以后她不用再顶着别人的冷脸子要钱,就觉得腰板都直了。
李婉云动作轻又快,将衣裳都打进包袱里,她自个儿衣服少,就张正子留下的一身棉衣厚点,见床上被子厚实,这是老张氏的,后来她自己盖着,被子床褥不好带走,她便拆了线,将里头的棉花揪了出来,有的塞进包袱里,有的塞进竹筐,回头弹了,再买些新棉花,怎么也能给她做一床新被。
她无心做饭,把菜刀和剪子都放进针线篮子里打算带走,进厨房笼屉摸个冷冰冰的杂面馒头啃起来,边啃边看还要带走什么,碗筷带上两副,盘子挑着没磕破边沿的拿两三个,别人不说,足够她自个儿用就好。
干啃馒头噎住了,她舀了小半瓢冷水喝,喘上一口气后将葫芦瓢扔进水缸。
几枚鸡蛋和鸭蛋是一定要带走的,连同不多的米面,李婉云啃完一个馒头,视线落在大锅上,铁锅值钱,她以后不回来,也不知会落在谁手里。
天还没大亮,全子家因有小娃娃醒的早,真哥儿端着娃娃在院里把尿,嘴里嘘嘘吹着哨音。
娃娃尿完,他起身正要回去,就听见有人喊她,一看却是从墙那边探出头的李婉云。
“婉云?”真哥儿十分诧异。
“嘘。”李婉云示意他不要声张,又小声道:“你把娃娃放回去,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真哥儿连忙回房,出来后不见李婉云身影,但还是搬个短梯爬上墙头,小声喊道:“婉云。”
他站得高,看见李婉云端着铁锅从厨房出来,再哼哧费大劲从墙那边爬上来递给他。
“你这是……”真哥儿不解。
“你别管,拿着就是了,用也好卖也罢,总之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给你的就好。”李婉云小声道,看着全子夫郎熟悉的脸,她眼睛有些湿。
“快下去,别让人看见了,以后,以后我再回来找你纳鞋底。”她说着就先下了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