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有一文钱,但沾了喜气,他弯腰想捡起来,谁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抢先一步拾了。
是阿金奶家的小顺子,小顺子一向调皮胆大,这两天伙同沈家亲戚的小孩一起玩疯了,手脏脸也脏,他攥紧了手里的一文钱,说:“我先抢的。”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陆谷浅浅笑一下,说道:“那你就拿去,我不要。”
没被大人骂,小顺子微微塌下的身板直了起来,他小大人一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他阿奶说了,今日洒的铜钱抢到就是谁的,别人要他也不给。
可见陆谷两手空空,一看就是个没本事抢东西的夫郎,他犹豫一下,想起左手里攥的两颗果子,神色便纠结起来。
“顺子,快来。”
他还没做出抉择,听见同龄人的呼唤,便着急忙慌从人群中钻出去玩了,生怕晚一步。
鞭炮响过,唢呐锣鼓再吹敲了一阵,沈玉平这才在全村人的笑闹和注视下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婚妻子背了出来。
拜堂拜天地,热闹过后新人进了新房,外面院子便开了席。
席口是请了村里会做饭的婶子来,帮忙打下手的也是卫兰香这样的同龄人,陆谷就能得空去坐席。
“谷子,你带沈雁和沈玉去找个位子,快去,等下就没地儿坐了。”卫兰香在洗菜,手还在木盆里,看见院里摆桌椅板凳了,连忙喊陆谷。
“知道了娘。”陆谷答应一句,要带妹妹和弟弟吃饭,面上瞧着是个大人模样了,其实他心里还是忐忑的,人太多,他往陆续入席的人群里张望,想找个夫郎和妇人多的桌子坐。
“谷子,快来。”全子夫郎抱着娃娃挑了个干净的桌子坐,院里人来人往,他也觉着一个人难为情,看见陆谷就赶忙招呼,有个伴儿才好呢。
沈玄青和陈家沟的几个汉子说完话,一眼就看见陆谷,走来笑道:“你们快去。”
“嗯。”陆谷点点头,便领着沈雁沈玉过去了。
沈顺旺和周香君都不是吝啬的人,更何况席口丰盛了,才叫陈家人觉得他们家不会亏待了嫁过来的姑娘,如同当初沈玄青成亲一样,他们同样是十菜一汤,客人能吃好,传出去也十分有脸面。
陆谷和年纪相仿的人坐了一桌,端上来的辣炒兔肉很香,不过他和沈玄青在山上常吃,这兔子还是沈玉平前几天借了大灰它们上山打到的。
夏天一到,野鸡也活跃起来,有时还在田地里偷刨种子和遗漏的麦粒。
都是自家亲戚,沈玉平不常打猎,席上的山鸡是沈玄青帮着打的,连三房家的鸡蛋,有一部分是从他们家提过来的,怕办喜事时不够吃,提前拿过来省得临到用时不够。
这还是陆谷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席,小时候他娘带着他吃席已经过去很久了,只记得那会儿席上的菜不过是些菘菜和豆腐,能见个荤腥都是顶好的。
坐在旁边的真哥儿爱说笑,连带着他也多说了几句话,周围还有喝酒划拳口中呼喝的汉子,这坐席当真是热闹无比。
一道道菜送上来,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吃席直扒拉,就怕少吃一口,他们这桌还好,都是年轻妇人年轻夫郎,自是要脸面的,不像老人小孩那样抢着吃。
陆谷最爱席上一口猪肉片子,用大锅大火烧炖,那叫一个软透,肥瘦相间十分解馋。
吃到最后他放下筷子,喝了两口茶解解口中的油腻,肥肉油是油了点,可乡下人一年到头能吃几斤肉,肥的油脂多便觉得很是香厚,最后碗底的油水都被人倒进自家碗里端走了呢。
“谷子,来。”卫兰香见他吃完了,便招手喊他。
“娘。”陆谷一进厨房手里就被塞了个碗。
“给你阿嫂端回去,底下是片子肉。”卫兰香给在家里的纪秋月弄了一碗肉和菜,最上面还搁了个白面馒头,刚从锅里拿出来的,正热乎。
“知道了。”陆谷乖乖答应着,端碗往外面走,见沈雁也吃完了,他问道:“你回去不,我给阿嫂端碗吃的。”
“回呢。”沈雁将椅子往后顶了顶,起身跟他一起回了家。
这会子到晌午了,天越发热,在太阳底下走几步都觉得眼睛睁不开,回去后纪秋月正好饿了,她如今已不怎么吐了,饭量也好,人只要吃好了心中舒畅,气色也会变好。
后院的鸡鸭和兔子前几天已经挪到新宅子里,连羊也牵过去,后院的粪便都铲干净了,味道明显减轻了许多,不然这大热天的,粪肥沤出来的气味别说纪秋月了,其他人也觉得不舒坦。
另一个好处,家里苍蝇虽然还有,但明显少多了,只要把厨房里的吃食盖好拢住了,就不怕蝇虫落到上边。
端回来的碗是他们家,碗底用红漆点了个标记,不用再还回去。
乡下人家没有太多的碗筷办喜事,只能在邻里之间借,筷子不说,起码碗碟得做好标记,省得拿混了,亦或是被别人拿走,更甚至,有人怕碗被偷,还特意将碗沿嗑出个缺口,破碗就少有人愿意偷。
回来时卫兰香跟他说不用再过去了,这是村里的规矩,当初沈玄青成亲时也是这样,最后留下洗碗收拾庭院的都是婶子阿嬷,少有年轻人,一般留下打扫的,人家走时都要给带东西呢,像陆谷这样的年轻夫郎,就算想留下都挤不到前头去。
日头渐移,热闹逐渐过去,天气太热,之前农忙又累人,不止纪秋月吃完回房歇下,陆谷和沈雁也各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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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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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秸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新宅子里,陆谷和沈玄青坐在宽敞的堂屋扎稻草人。
麦子收完后,又雇人犁地翻种了十亩柴豆和三亩落花生, 到九月半或是十月落花生一熟, 煮饭和过年待客的花生就不用买了, 三亩不少呢,等于多一份口粮。
就是麦子一收,旱田里没有遮挡,鸟雀总是落在地里乱刨, 无论柴豆还是落花生,被它们翻出来吃掉实在太心疼, 这不草人就得多扎几个。
早起天不是很热, 房底下也算凉快,沈玄青边捆麦秸边说:“篱笆围好了,鸡不用去放, 我想给篱笆圈里撒些草籽和春菜籽,长出来它们想吃就啄着吃,鸡草就不用费力气打那么多。”
“菜籽也要撒吗?”陆谷把两捆麦秸往木棍上缠,好做草人的胳膊。
沈玄青答道:“嗯,左右家里有多的, 前两年我去两丈桥那边,听人说剁菜叶和鸡草混着喂鸡鸭, 不光长肉,下的蛋也好, 咱也试试, 随手撒进去不费事,最多给浇些水, 能不能长出来就看天意。”
“那好。”陆谷点点头,两人合力将手头这个稻草人做好了,他拿过沈玄青不穿的旧衣裳给穿上去,远看倒还真像个人。
弄完这个后,他俩又继续做下一个。
夏天连狗都懒得动,狗崽趴在陆谷脚边,鼻子耸动去嗅闻放在地上的稻草人,张嘴就想咬,陆谷拍一下它脑袋,它这才缩回狗头,懒洋洋往地上一趟,打个哈欠就闭上眼睛。
沈玄青看一眼它,开口道:“这边宅子太大,只有大白或许不够,金虎叔家的大黄狗再有一个月就下狗娃,我看咱们抱两只回来养,夜里才更放心。”
他停下手里的活喝了两口水,又说:“只是看家护院,不用去买猎犬,我问过了,公狗也是大黄狗,狗崽子肯定不是小狗。”
陆谷看一眼后面院子,五亩大的地界,确实不小,夜里人都睡了,只有大白一个确实不好守,便说道:“都听你的。”
他这么言听计从,叫沈玄青情不自禁露出个笑。
后门开着,老远就看见沈雁背了一筐子草回来,是给兔子打的,她一早就把鸭子赶到了河里游水,之前大灰和大黑跟着她出去,没跟回来估计是在河边守鸭子。
她走近前将竹筐放下,沈玄青顺手拉过身后的凳子递给她:“歇一下。”
“娘已在河边看着了,我不用再过去,回来做针线。”沈雁说着给自己倒了碗水。
“你那身衣裳快做好了?”陆谷问道。
沈雁点头:“把袖边和衣摆处缝好就齐活。”
虽还没到生辰,但过了年她也叫十二岁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要相看寻摸婆家,在家这四五年得把针线和绣活都学会了,不然以后连衣裳都不会做。
前段时日卫兰香特意去镇上扯了一段布,教着她做了一身,又让她自己做一身,这种活不上手是不行的,多做几回才能明白,也会更熟练。
陆谷之前在杜荷花手里磨搓,哪会管他成亲后会不会缝衣裳,根本就没学过。
好在他做惯了绣活,手巧心也通透,卫兰香教沈雁做衣裳时他在旁边看着,学了个七八分,去镇上的时候就扯了块布,给沈玄青做的新衣昨天刚完工。
这不以前的旧衣裳就不要了,拿给稻草人穿。
歇过后沈雁回家做活去了,陆谷扎完手头的草人,就提起竹筐去喂兔子。
兔窝垒在宅院中间靠前的地方,离前面屋子较远,好远离人声,省得惊扰了它们,鸭子和鸡在院子更后面,同样避开了它们。
这样也好,离堂屋和房间远一些,人不至于被熏到。
顺着靠墙那两排兔窝往院中摆开,一共垒了三大排,都是十二个兔窝的两个小排并在一起,中间没有连上,每一大排是二十四个兔窝,共有七十二个窝。
五只怀孕的母兔早已产仔,除去死掉的两只小兔,如今一共有十九只小兔子,月龄相差不到半个月,最大的一窝前两天刚断奶,和老兔子分开养了。
陆谷往窝里塞草,瞧见养得肥圆的仔兔心中欢喜,这窝大的有四只,两两关在一起,吃草时三瓣嘴一张一合嚼动,蹲在窝里吃得那叫一个认真。
家里有十对种兔,剩下那五只母兔也都怀上了,每天都要给吃新鲜的草,其他时节喂水少,有的时候只吃草就够了,但夏天不同,太热了,水就得供上还得勤换,不然水一旦浑浊,就能看见水面上飘的小虫或是脏东西。
沈玄青以前养过兔子,跟他说兔子娇贵,天天都得换水,否则会养死的。
别说兔子了,家里养的鸡自打天热起来后,水盆也是每天倒的。
太阳越发明亮炽热,从一侧木排缝隙里照进来,兔窝垒好后,为防下雨,还给头顶用木头搭了草棚,砍下来粗细均匀的圆木沿着泥墙斜向下搭建,同样是用木头撑起来的,顶上铺了茅草,下雨不会漏。
为夏天通风,两侧没有筑泥墙,同样用的木头,间隔露出缝隙,遇到刮风下雨也不怕,捆上竹篾席或是几层稻草就好。
连大带小一共三十九只兔子,小的也在学吃草,竹筐很快见了底。
更后边的篱笆圈里,二十几只母鸡咕咕咯咯叫着,在圈里啄草刨地,毛茸茸的小鸡有十七只,都在篱笆圈里乱刨,时不时叽叽叫几声,十分稚嫩。
这是卫兰香养的大母鸡孵出来的春雏,育出来后死了几只,剩下这十七只长得挺壮实,小鸭子同样孵了一些,卫兰香以前没养过太多母鸡母鸭,孵蛋时就显得手忙脚乱,看管的没那么好,小鸭子有体弱的,就折了几只,活下来有十五只,每天都会跟母鸭到河里游水。
听见小牛哞了一声,之前已经给它抱过草吃,该是渴了。
陆谷匆匆走到牛圈近前,提起放在旁边的木桶往水槽里倒了半桶水。小牛喝水很痛快,咕嘟咕嘟的,嘴巴都能埋进去。
牛圈建的大,小牛在里面不会太拘束,它埋头牛饮,陆谷轻轻摸了摸它脑袋,还说道:“晌午热了再带你出去游水。”
天越来越热了,小水牛自然是喜水的。
正说着话,沈玄青提着铁锨过来了,将牛圈羊圈一一铲干净,不然蝇子太多,嗡嗡嗡吵得心烦。
牛粪羊粪堆成一堆,之前在老宅子时因纪秋月怀有身孕不好点青药叶,将禽畜挪过来后就能点了。
陆谷在他铲粪的时候就去正烧水的小泥炉底下抽了根柴,将一捆青药叶拿过来,待沈玄青用干土盖住粪堆后,他将青药叶点燃,浓烈呛鼻的药味熏跑了蝇子,药灰往粪堆上一洒也能遮住不少味道。
平时家里烧柴,从灶底掏出来的灰不会随便倒掉,都积攒着,在夏天就能盖禽畜的尿粪,不然会招来很多蝇虫。
新宅子场地很大,只要不往南边吹风,禽畜的味道就不会飘到前面的屋子里。
家里几十只兔子,鸡鸭各有几十只,牛也有,羊是活抓的,没有花钱买,无论村里人还是亲戚,每个来新宅子这边看的人脸上眼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羡慕。
于沈玄青来说是不愿在人前显摆的,省得招来闲话和是非,可别人想来他也挡不住,总不能把人家拦在门口不让进。
好在最初几天的新鲜劲过去,就没那么多人来了。
新宅子里养的禽畜逐渐上了手,一个比一个鲜活,每天又要打草又要铲粪,光草就得好几筐,累是累了些,但心里高兴。
晌午吃过饭,陆谷就牵着小牛从后门去了河边。
小牛犊很是温驯,都不用他拽绳子,跟在他旁边不紧不慢走着,比乖仔小,但看着乖巧稳重。
不过它也有皮的时候,常和乖仔一起玩,一牛一狗顶着头使力气,有时候家里无论谁过来喂饮,小牛还学着乖仔的模样用脑袋蹭蹭人,十分亲昵。
清澈的河水被搅浑,小牛在水里泡着,很是惬意。陆谷躲在河边树木阴影下乘凉,这会子太阳实在晒。
本来卫兰香说她来放牛,可他和沈玄青后天就要上山,小牛犊牵回来没几日,他心里正稀罕,就自己来了。
乖仔前爪交叠趴在地上,它看了一会儿河里的小牛犊,耳朵支棱着,时不时抖动一下,又百无聊赖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