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青今日起得迟了些,说道:“正好,我还不曾吃,你记得手脚轻些,这扫洒的活让沈雁来就行,何必自己动手。”
“我闲着无事,动一动也好。”陆谷笑了下,他到沈家都这么久了,和沈尧青也算熟悉,说说话闲聊早已不会胆怯。
“嗯。”沈尧青见他做的不是什么重活,就没多阻拦,到后面拾掇兔窝干活去了,趁早上忙完还得到地里转转,麦苗地里的草得拔,水田春耕快到了,育的秧苗也得去看一看。
陆谷扫完前院刚把扫帚靠在墙上,就听见门外的大白叫了两声,继而是何志心情甚好笑着同大白说话,说它一大早就吠叫。
他和陈冬冬每天都会过来拉板车,家里的狗都认识,大白叫了两声就再没别的动静。
“冬哥儿。”陆谷看见走进来的陈冬冬笑道。
“谷子,你起这么早,多睡会儿才好呢。”陈冬冬依旧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但胜在干净,如今天暖了,不像冬日,到河边洗衣裳的人日渐多。
他知道陆谷有身孕的事,前几天早上过来拉板车,陆谷大多都起得晚,是以他今天不免多问了一句,不过有身孕的人多睡一会儿没有人会嫌弃,反倒觉得才是应该的。
别说他们清溪村了,连邻村的人也知道卫兰香的儿媳妇和儿夫郎一个生了一个怀了,过年前她太高兴,无论买豆腐买猪肉时见到个熟悉的人就想说道说道,一来二去,知道陆谷有身孕的人可不就多了。
“今儿天好,我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转转,吹吹风。”陆谷见他提着装水的瓦罐,又说道:“要是喝没了,你过来舀水就好,比回家近。”
他俩都是双儿,熟悉了后自然要亲近些,世上双儿要比女人少许多,而比起能喂奶的妇人,夫郎因奶不了孩子,有时还不怎么好嫁人。
陈冬冬一直都胆小,家中又实在贫穷,从前少有人会和他说许多话,如今给沈家二房割草后,两板车就能挣三个铜板,别看钱少,他俩干活很卖力,连带家里老父老母帮忙,早上一车下午一车,一天就是三个铜板,积攒下来十天就有三十文,有时下力气一天割三板车也不在话下,日子要比以前好过,他们家人人脸上的笑也比从前要多些,他抿唇腼腆笑了笑,点着头答应:“好,那我先和大志出去了。”
何志已经到后院把靠在墙上的板车放下来,他俩素来是走后门出去割草,后门离河边和野地近。
陈冬冬脚步匆匆往后院走,落在后面的陆谷看一眼在门口玩耍的狗崽,有大白看着,它俩应该不会跑远,听见草棚里沈雁喊水烧开了,连忙去洗脸洗手。
吃酥油饼时,因只剩了这一个,他给沈雁掰了一半,总不能自己一个大人吃独食,分着吃两人都乐呵。
东边太阳越挂越高,天也大亮了,母鸡母鸭在抱窝孵蛋,这些有卫兰香看顾,不用他俩帮忙,如此就省了沈雁放鸭子的力气。
陆谷把牛圈木栅门打开,放牛犊出去吃草转悠,他肚子已渐渐起来,以前还能蹲在地上挖野菜,后来沈玄青就不让了,纪秋月有身孕那会儿家里人都看得紧,不怎么让干活,到他自然也是一样的,每天就出来放放牛,如今天热了,洗菜做饭不会冻到手,他有时就先回老宅子和纪秋月一起做饭。
卫兰香把昨天余的草给禽畜抱好后又给水槽添好水,这才带沈雁到麦地里去拔草,如今麦子一天绿过一天,长得也高了,好生伺候以后才能打更多麦呢。
雇了何志和陈冬冬以后,她渐渐也觉出好来,家里地太多,若只有他们自己,是忙不过来的,更别说还要割草了。禽畜每天吃草就得一车多,有时两车都能吃完,早起喂草时是来不及出去打的,每天晚上就得留出一部分备着,还要防备第二天下雨,草自然要打得更多。
好在从地里拔回来的野草野菜禽畜也都能吃,她和沈雁沈尧青一天下来怎么也能弄个两三竹筐,沈玄青要是在家就更多了。
太阳渐大,陆谷觉得有点晒,就坐在树下的一块白石头上,他听见狗崽的叫声抬头去看,喊一声小黄,两只狗崽就朝他奔来。
拾掇了粪便的沈尧青同样从后门出来,地里的事都是他照顾,每天都得过去,他远远看见陆谷就喊道:“谷子,前门我已关上了,叫大白留在家,你记着在后门这边别走远了。”
“知道了大哥。”陆谷喊了回去,大白挺乖的,要是宅子里没人很少出门乱跑,会在后院找个地方趴下守家。
水波粼粼,时而有风拂过水面,他逗狗放牛,好一会儿后,忽然听见纪秋月喊他,便往山那边看去,答应一声连忙朝那边走,狗崽比他跑得快。
纪秋月背着昭儿手里还提了个竹篮,两人还没碰到跟前就笑着说:“我寻思着既然人都在这边,干脆晌午做饭也在这边做了,省得忙一早上还得跑回家去,这不把笋子和腊肉提过来了。”
这会子太阳大天热,昭儿如今也叫半岁了,身子不像以前那样软小,在外面晒晒日头也好。
牛犊认得家门,吃草也不会乱跑,再说不远处还有割草的何志和陈冬冬,是不怕它走丢的,陆谷朝冬哥儿喊一声让帮忙看着牛,听到答应后接过竹篮就先和纪秋月回宅子去了。
一到堂屋,纪秋月解下背裹把昭儿抱到前面来,昭儿到底是个小汉子,手脚很有劲,有时攥紧了一个东西,大人都不好从他手里拽出来。
陆谷放下竹篮忍不住想抱他,天天都见小嬷,昭儿认得他,一抱还自发往陆谷怀里贴,肉嘟嘟的脸上露出个笑容,嘴里咿呀叫了两声,让人看了直心喜。
纪秋月见天儿看孩子抱孩子,冬闲时还好,有家里人帮着带,一到忙时就只有她自己了,这会子见昭儿在陆谷怀里不哭不闹,她也乐得松快松快。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像他们家这么好的婆婆和相公,只让她管孩子别的一概不用忙,已经是天底下顶好的,就是镇上人家,多少人都没享过这般福气,孩子在襁褓里也得背着去下地干活,要么就是捡柴火挖野菜,有的还得做针线挣钱补贴家里呢。
“牛羊都喂过了?”她问陆谷,早起穿得多,一路走来晒着太阳有些热了,她说着就挽起袖子,看这边还有什么要做的活。
他们一家子都不是那好吃懒做的,既然过来了,家里兔子那么多,还多养了四只猪仔,有时卫兰香干一天活下来还得坐着歇息喘气儿,她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帮帮家里忙,如今开春天暖和了,昭儿身体也好,就想着分分担子。
陆谷听出她意思,于是说道:“喂过了,只有地里忙点儿,家里再没别的事,等下冬哥儿他们割完草回来再抱一些给猪和羊就行。”
“行。”纪秋月点点头,外头太阳实在好,她又说道:“我方才过来时把被褥晒了,给你也晾出来,多见太阳还是好。”
陆谷抱着昭儿轻晃两下,听见孩子在笑他也高兴了,闻言点着头答应:“也好。”
纪秋月就进房抱被褥去了。
冬闲一过去,农人就再歇不了,每天都有活要干,得了空子时,卫兰香盘算着想买些香麻油回来,因陆谷吃鸡蛋羹倒是不会觉得腥气,家里那一小罐香油剩的不多了,赶在春耕前一天,她喊沈尧青套上骡车到两丈桥上了趟集会。
而等她回来,不止买了香麻油和一些吃食,还带回四只黄色鹅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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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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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往嘴里塞了个蜜饯海棠果, 果脯蜜饯一类的东西她都是沾陆谷和纪秋月的光,平常哪能吃到这些,至于陆谷现在爱吃的盐渍梅子, 她已经不大爱吃了。
陆谷也在吃蜜饯果子, 几个人一起围着看竹筐里的四只鹅仔, 鹅仔明显比鸭苗长得大,等以后褪了这身黄色绒羽,就能长成大白鹅。
“我看见有人挑着担子卖,干脆, 买了四只回来,先和鸭子一起养, 等大一些再分开也不迟。”卫兰香一路虽然是坐骡车, 可太阳大晒得她脸上直冒汗,这会子还热呢,就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另一边沈尧青正在洗手, 闻言说道:“一起养也好,不必分开喂,等忙完这一阵我再围个篱笆圈出来,鸭舍够大,夜里倒是能歇在一起, 不必再盘个鹅舍。”
大白也凑过来,探头看向竹筐里面, 两只狗崽比以前长大长高了些,但没有细犬腿长, 竹筐又有点高, 因人都围在这里,它俩也好奇, 争着想把头探进筐子里。
竹筐直晃动,卫兰香挥着手赶走狗崽,鹅仔是花了钱买的,竹筐要是倒了伤着怎么办,连忙就拎起竹筐往后面鸭圈去了。
陆谷把手里打开一角的油纸包递给沈雁,里头包的正是蜜饯果子,他眉眼含笑:“想吃就多吃几个。”
“谷子哥哥。”沈雁嘿嘿直乐,一双杏眼当即笑得眯起来,天真又稚气。
这会子没别的事做,陆谷含了颗蜜饯又回到前院椅子上坐下,拿起针线篮子里的小虎头鞋又做起来,近来地里忙,纪秋月都要背着昭儿过来做饭,他给打打下手洗洗菜,再就是喂狗喂禽畜,也能帮上家里的忙,别的倒是不用多管,趁着有空子缝上几针,日后肚子大了就不太方便。
昭儿刚生出来时的小衣裳如今已经不穿了,那都是做的新衣裳,拢共也没穿多久,倒是一直都留着,刚好能给他肚里的穿,可这到底是他和沈玄青头一个孩子,当阿姆的,自然想给自己孩子做两件新衣裳穿。
“谷子哥哥,果子我给你放这儿,我先和娘去地里。”沈雁跟着他过来坐下歇脚,吃了两颗蜜饯果子,听见后头卫兰香在喊她,连忙起身,顺手把油纸包放在椅子上。
“好,你去,晚上想吃什么?”陆谷抬头问她。
沈雁脚步一顿,想了下才说道:“咱们菜地里春韭不是能割了,这会子天早,喊阿嫂过来包个韭菜鸡蛋的扁食吃如何?明儿也该下地插秧了,是个力气活呢。”
她说得在理,今日水田打理好,明天一早就该去插秧,确实要吃顿好的,干起活来才有力气。
“好,我等下去割,晚上咱们就吃。”陆谷点头答应。
沈雁很是高兴,这才走了,捏扁食在乡下无疑是顿好饭,有时家里来客人才做呢。
陆谷将手里几针做完,和面剁馅都得费工夫,他没多耽误,取了镰刀就到后院菜地割韭菜去了,还顺嘴叫上了两只狗崽,比起沉稳些的大狗,两只狗崽看见什么都想闻一闻,怕它俩糟蹋了蜜饯果子,可不得喊走。
家里韭菜种了四行,贴着院墙朝院子里排开,其中有三行已经割过头一茬,四天前沈尧青往青楼送兔子时,顺便拉了卫兰香到镇上卖韭菜。
余下这一行韭菜也不少呢,他们自己吃不了几斤,卫兰香和村里人招呼过,要是想买韭菜就上他们家,都是一个村的,自然比外面卖得便宜。不过除了几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会讲究吃个嫩春韭,村里花钱买菜吃的人哪有那么多。
家里五口人,沈尧青天天干活饭量不小,陆谷割了好大一把方才觉得够了,他没有把装韭菜的竹篮放在菜地边上,到堂屋提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择菜。
阿嫂回老家给昭儿和她换衣裳去了,等会儿就过来,昭儿又尿又拉的,一时没防住,连她衣服上都沾到了。小孩子就是这样,常常得换尿布衣裳,好在如今天暖了,昭儿的衣裳也够多,不至于没几身换洗的。
韭菜味道重,小黄闻了几下就不往跟前凑了,转而和黄儿咬作一团玩耍打架。
陆谷听着它俩的动静有点跑神,心道沈玄青都上山六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正思索间,纪秋月背着昭儿过来了,她没在前院看到陆谷,瞅见椅子上放了油纸包,一看竟是蜜饯海棠果,便捏了颗含着,一进来发现陆谷在择韭菜,笑道:“想吃韭菜了?”
陆谷思虑被打断,一转头看见她背后的昭儿露出小半个脸蛋,眉眼就弯起来,说:“雁雁说晚上想吃韭菜鸡蛋的扁食,趁天早先把菜择了。”
“想吃扁食。”纪秋月一听,说道:“这也好,多包一些,明天一早要下地,热一热就能当早食吃,要比啃馒头好呢。”
陆谷答道:“我割的多,肯定够。”
纪秋月看见竹篮里那么多韭菜,确实足够了,便挽着袖子说:“那我先去和面。”
两人各自分工忙碌,都是干惯活的,手脚自然麻利,等沈雁从地里回来后,果真吃到了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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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时别说喂狗了,有时连人都顾不上吃饭,家里还这么多禽畜,好在有陆谷在家,沈玄青上山前又特意和家里叮嘱过,插秧时地里活太重,不让他去,他就在家管禽畜喂狗顺道做饭。
昭儿有时早上会多睡一会儿,这么小的孩子弄醒了容易哭闹不止,昨天夜里想着大宅子这边离水田近,无论吃饭睡觉都便宜,不必穿过整个村子,晚上就连沈尧青和纪秋月都带孩子睡在这边了,锁了老宅子的院门。
早起卫兰香和沈尧青顾不上喂禽畜,两人带着沈雁吃完早食后匆匆往地里赶,留下陆谷和纪秋月忙碌。
昭儿醒来后因大人不在身边哭了,后院子太大离得又远,纪秋月咚咚咚给鸡鸭剁草,原本没听见孩子哭,还是大白和狗崽汪汪直叫才发觉,连忙过去。
她一走,给牛羊添了水的陆谷就蹲下把鸡草剁了,猪食还在锅里煮,不过纪秋月到前面去了,自然会添柴。
三两下哄好昭儿以后,又喂了奶,纪秋月背着孩子舀猪食提到后面喂猪。
等他俩忙完已过去好一阵,不忙时沈尧青天天都会铲粪,这几天忙碌起来自然有个轻重缓急,铲粪之事不急,先忙完地里的活,陆谷如今有身孕,一进兔窝棚里闻见粪便味道直干呕,喂兔子还是纪秋月去的。
昭儿不哭了,吃饱后也不怎么闹,就是要人背着抱着,春耕是大事,纪秋月惦记地里的活,锁了院门让三只狗看家,自己和陆谷到水田那边看去了,天色还早,沈尧青走时提了一瓦罐水,这才多久,想来是没喝完的,他俩就没提水。
沿路走来,家家都在水田里忙碌,无论汉子还是女人双儿,都得脱了鞋挽着裤管下去,农人就是如此,忙起地里的活谁还管家里姑娘双儿有没有出阁,那脚上腿上都裹着泥巴,除了歪心眼的闲汉无赖,才没有别人会盯着人家瞅。
水田泥泞,他俩就没进去,纪秋月站在地头喊道:“娘,水还多不多?”
卫兰香直起身回喊:“多着呢,过会儿再来送,不急,这边湿滑,你俩快回去。”
整整八亩水田呢,林金虎兄弟俩还有何志家都得先忙完他们家的地才能来做工,纪秋月站在地头一想,左右自己过来了,昭儿和陆谷熟悉,就转头对陆谷说:“谷子,这样,你带昭儿回去,他吃饱了不怎么闹,过会儿来送水就行。”
沈雁才十三岁,干活到底不如她,陆谷一想也是,这两天活紧,紧着先忙完地里才好,哪有不答应的,自己背着昭儿回去烧水了。
泥炉上放了大陶罐,一直用细柴煨着就是热水,天再炎热,喝生水对人不好。
陆谷右手背到身后按住昭儿腿脚,这才小心弯腰给泥炉底下添了根柴火,再起身脖子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贴着他皮肉作乱,小手指头乱挠。
昭儿指甲短,但挠人还是会使上一点力气,好在他很快又去抓陆谷衣领,自己揪着玩耍,很是乖巧好性,起码离了娘没有哭闹喊叫。
陆谷背在身后的手轻拍他哄了哄,这会子没有那么忙,索性到院里挖了棵春菜,干活很容易肚子饿,早早把菜切好,馒头都是现成的,不如这会子就架锅热一热,捂在锅里一直都是温热软乎的,昨天把马勺都拿了过来,只要娘她们说饿,马勺往泥炉上一放,菜炒好了就能吃,不用等太久。
因背上多了个娃娃,陆谷无论蹲下还是起身都比平时更小心,生怕闪着碰着昭儿。
他切完春菜又切了一块猪肉,等会儿这两样一起炒,农忙时吃些荤菜油水人才有力气,胃里也更饱足,正盘算还要炒一碗别的菜,他忽然想起纪秋月的叮嘱,连忙解下昭儿的背裹,端着娃娃把尿,因昭儿乱扭动还干哭了两声,不好好撒尿,他嘴里嘘嘘吹了两声,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是尿了,不然要是尿到身上,他俩还得换衣裳。
这两天没工夫上山够香椿尖儿和野菜芽子,重新背好孩子后,陆谷就到菜地割了把韭菜,清炒韭菜就着馒头吃也挺香的。
一家子地里地外忙碌,春耕头一天虽疲累,但人人都不觉苦,秧苗栽下去了,秋日才有稻谷割呢。
第二天下午,陆谷正背着昭儿备晚饭,忽而听见大白的叫声,接着外面还传来好几声狗叫,他心中一喜,沈玄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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