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桥再度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殿下是指,江国太子右臂的旧伤……”
隋衡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但徐桥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隋衡幼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颜氏阴影下,因为颜氏控制,连一匹自己喜欢的马都无法做主,所以后来少年掌军,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朝堂中立稳脚跟后,对于自己喜欢珍视的东西,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控制欲。用皇后的话说,就是狼崽子护食。
喜欢的东西,决不允许旁人碰一丝一毫。
可如今,那件一直放在掌心的珍宝,却被他自己给狠狠摔了下,他心里怎能不难受。
“孤真是个混账,为什么离得那么近,却一点都没有认出来呢。孤明明都已经看到了他的手。”
那双挽弓射箭,纤长如玉的手。
也许是看惯了他提笔写字,秀丽风雅,所以,根本没有想过,那双手,也可以挽长弓,射利箭。
“江容与。”
隋衡念着这三个字。
“你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是孤不知道的。”
孤一定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你有倾世容貌,倾世才华,倾世风采,本该活得比孤更张扬恣意,而不是隐在帘幕后,任由天下人去揣测,诋毁。
又一名隋军大将将箭准确射入了方孔,将士们发生如雷欢呼,四周气氛喧嚣热烈,几乎将冬日厚重的深寒都盖了过去。
“紫龙骨。”
隋衡道:“孤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再给孤找紫龙骨出来。天涯海角,无论哪里都好。就算世上只剩最后一株,那一定是孤的。”
徐桥郑重点头。
“殿下放心,属下必竭尽全力。”
隋衡另让人去将陈国国主叫了过来。
陈国国主战战兢兢垂袖立在一边,肥胖的脸上全是汗。“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隋衡:“孤给你三日时间,立刻将陈都那座招贤台给孤推倒。若是多留一块砖,孤唯你是问。”
陈国国主一愣,没想到是这事。
他苦着脸:“三、三日?可三日,下臣都赶不回陈都去。”
隋衡看他一眼。
陈国国主顿觉颈间一寒。
诺诺点头:“是,是,下臣立刻着人去办。”
陈国国主跑着就往回走,他一大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大喘着气吩咐左右搀扶他的侍从:“快快,给寡人传信回陈都。”
回去途中,陈国国主遇上了陈麒。
过去两年,他一直活在这个心肠歹毒的庶子阴影下,但今日,陈国国主腰杆突然就挺直了,他得意的瞥一眼陈麒,而后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第二轮是马上对决,双方各派大将,两两比拼,兵器自选,不可伤及性命,先落马者输。
隋国这边,樊七第一个出场。
樊七的武器是一双大板斧,战场上所向披靡,曾令无数沙胡士兵胆寒,范周问江蕴选将要求。
江蕴道:“让怀恩去。”
江蕴对云怀嘱咐了两句,云怀点头,道:“末将明白了。”
云怀的武器是长枪。樊七现在见着江蕴还有些心虚,所以不敢看江蕴所在的方向,见是云怀这个老熟人披挂上阵,方哈哈大笑道:“云乌龟,今日你可不许再当缩头乌龟了。”
云怀高声道:“还请樊将军多多指教。”
说话间,两人已驱马错身而过,过了第一招。
樊七道:“好枪!”
云怀也朗声笑回:“好斧!”
两人打马回去,又过一招,樊七双斧格住了云怀枪尖,云怀一震枪杆,一个旋刺,直逼樊七面门。樊七撤斧格挡,银枪与斧身相撞,迸出无数火星。
但两招之后,云怀就改变策略,开始防守,而不进攻,樊七板斧轮了几次,都没擦到云怀衣角,不由怒道:“云怀恩,你又要当乌龟是不是!”
云怀依旧选择躲闪策略。
隋衡盘膝而坐,眼睛一眯,和徐桥道:“这位容与殿下,这是遛狗直接遛到孤地盘上来了。”
徐桥:“……”
徐桥谦虚问:“那殿下可要提醒樊七两句?”
“提醒什么,他爱遛,便遛去吧。”
隋衡唤来侍从,吩咐取一盏果酒去,等侍从取来,看着酒盏里的琥珀色液体,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僵滞了好一会儿。
隋国侍从端着酒盏过来的那一刻,公孙羊立刻抽剑挡在江蕴身前,警惕问:“做什么?”
侍从畏惧他凶悍,忙道:“壮士莫误会,这是我们殿下命奴才送来的蜜糖水,给容与殿下解渴用的。”
“……”
公孙羊抬头,果见对面,隋衡正笑眯眯望着这边,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孙羊惊讶于对方的厚颜无耻,皱眉道:“我们有酒水,让你们殿下自己留喝吧!”
“无妨。”
身后忽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紧接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了过来,将那盏蜜水接过,道:“替孤谢谢你们殿下。”
侍从恭敬称是。
公孙羊急忙回头,见殿下竟然已经端着那盏蜜水饮了一口,大惊:“殿下!”
江蕴清浅一笑,道:“无妨,这是比试场,他不敢给孤下毒的。”
他?
公孙羊不得不道:“殿下,此人心狠手辣,暴虐无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您可千万不能把他当成好人!”
江蕴道:“孤当然知道。”
然后,江蕴又慢悠悠饮了第二口。
云怀一味避战,樊七被消耗了不少力气,渐心浮气躁,两人再一次错身而过之际,云怀突然使出一记回马枪,将樊七挑落了马下。
樊七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知后觉明白上了当,咬牙骂道:“奶奶的云乌龟,你给老子记得!”
云怀在马上笑道:“在下等着樊将军再来战!”
但马上功夫,青狼营身为在江北有血屠之称的铁骑,终究占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轮,隋军毫无悬念地获胜。
按照军中比试规矩,获胜的一方,可获得一朵红花做彩头。等所有比试结束,便通过计算红花的数量来判定胜负。
隋衡手里把玩着那朵红花,再度起身,往对面走去。
范周心中警报已拉到十级。
不等隋衡走到跟前,他便先一步迎上去,问:“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隋衡挑眉:“孤瞧着这花儿怪好看的,想送你你们殿下玩玩,怎么,不行么?”
范周:“……”
范周瞪大眼,觉得这个隋国太子一定是疯了。
隋国众将已经不是惊疑不定,而是目瞪口呆,众人都忍不住问徐桥:“徐将军,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徐桥也自觉十分没脸。
道:“大约是见色起意吧。”
众将:“……”
范周发愣的功夫,隋衡已大步来到江蕴面前。
公孙羊要拦,被他拨开,隋衡将花递到江蕴面前,道:“容与殿下,这是孤今日第二件见面礼。”
“很高兴,能与你认识。”
范周一阵窒息,忍不住问同样惊愕的云怀:“这个隋霁初,是在干什么?”
此时,城门楼上的曲调忽又一变,由缠绵悱恻变成了欢快跃动,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于春日溪边,踏青而游。
观赛区域,卫国国主惊愕不定地问陈国国主:“今日不是两军比试么?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陈国国主端起袖子,问:“你老妻死了多少年了?”
卫涟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陈国国主摇头看他一眼:“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赵衍也陪着即墨清雨站在人群里观赛,看到这一幕,赵衍忽然有些感动,因他想起了隋都那个春日。
太子殿下,也是如今日一般,将一朵象征吉祥与祝福的吉桑花,递到了那个一袭青衫的小郎君手中。那副画面因为太过美好,曾被隋都许多画师当场提笔挥毫,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正想着,就听旁边即墨清雨冷哼一声。
赵衍小心翼翼望过去。
即墨清雨道:“老夫看,他虽无褒姒,和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也差不远了。”
第99章 暮云鼓响3
江蕴仰头,望着面前人,如那个春日一样,张扬肆意地向他走来。他拥有世间最健壮有力的身体和蓬勃如朝阳一般的爱意。
遇见他,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隋衡道:“愣着作甚,接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