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 第8章

  “府上除了那小管家,就四个下人,一个高壮的半大丫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和他丈夫,一个聋了的粗使役人。”探子想了想,从袖口摸出个东西,“属下转了一圈,没瞧见有什么密室暗门,账簿子倒是翻着了两本,恐是平安候密谋行贿的证据!您过目?”

  摄政王吩咐他时神色严肃,雁翎卫跟了他多年,都是人精,便以为这又是叫他去搜查平安候府上有无谋逆贪贿的证据。

  这一查可不要紧,还真查着了!

  这账簿子被藏在极为严密的地方,上面还压着其他杂物做掩饰,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探子怕人发现,瞧了一眼封皮,就立刻揣了起来。

  摄政王最厌恶结党营私之事,早两年清肃时斩了不知多少人头,平安候这回可是撞在刀口上了。

  裴钧接过账簿,随手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

  前年震惊朝野的巨贪户部尚书落马时,裴钧都未曾有过这种表情。探子瞧他神色如此,心里忍不住暗喜,连升职加官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都——

  裴钧冷冷重复了一遍:“原来是平安候密谋行贿的证据。”

  探子一愣,没想明白,“啪!”账簿迎面而来,砸在脸上。

  探子从脸上扒拉下来账簿,翻开一看。

  “三月初六,买鸡蛋十二个,花销十七文,今年鸡蛋为什么这么贵啊?”

  “……这,这一定是遮掩!”探子哗啦啦往后翻,“属下亲耳听见那小管家对摄政王口出狂言,心生不敬。真正的账定在后面!”

  “五月廿一,哪个杀千刀的崽种,连公子药里的人参须子都偷?别让我逮着,不然头给他打烂!”

  探子:“……”

  “腊月十三,甜水巷的白菜比东市的便宜二钱,呜呜伙计真是个好人,还帮我们扛回来。”

  探子慢慢阖上了手里的册子,沉默了一会,终于知道是拿错了,这就是本米面肉蛋的日记簿子。不是,谁家日记簿子藏那么严实的!

  他咚一声往摄政王脚边一磕:“属、属下办事不力!”

  “要你们有什么用?”裴钧一膝屈在榻上,支着胳膊,似又自言自语,“他这些老弱病残……”

  纪疏闲耳朵尖,听见了,跟着道:“是啊,平安候这些老弱病残,上哪能结党营私去?”他踢了踢探子,“还看见什么了,平安候回去了是怎么样子的?”

  探子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想听什么了,一脸茫然地说:“平安候回去……就一直睡着,可能是着了风,有点咳。那管家和个丫头就一直进进出出。属下在房顶上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他们歇下,后来那小管家给平安候灌药,平安候不肯喝,吐了管家一身,一屋子闹闹哄哄的……”

  他都说完了,见摄政王还在蹙眉,心里惶恐极了,谨慎地问:“许是看漏了什么,要不,属下再回去看看?”

  裴钧没答,拿起另一本折子,看了一会,放在了右手边一个木托盘里。

  纪疏闲眼下一跳,放托盘里意思就是……这人不堪用了,要不上几天,就会被处理掉。可这人,前两天摄政王还用的正顺手,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纪疏闲跟了裴钧多年,算是他的心腹,也常常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今晚尤其摸不透。

  他只希望,这盘子里永远也不要出现自己的名字。

  探子跪得膝盖酸疼,轻轻问了一声:“……殿下?”

  “是要回去看看……”裴钧出神了一会,低声道。探子得令就要走,裴钧又突兀地把人叫住,“把他药方子给孤拿来。”

  “药、药方?”探子茫然。

  裴钧揉了揉眉心,探子不敢多嘴再问,莫名其妙地走了。

  纪疏闲把摊在榻上杂七杂八的折子收了,小心问道:“殿下难道还在想平安候……是不是装傻?”

  裴钧确实不信,哪怕那些原本跟谢晏要好的皇亲贵族都传言他烧坏了脑子,裴钧也觉得其中有诈。

  那可是谢晏,那么七窍玲珑的一个人,旁人走一步棋,他能接着往下算出十七八步,把老皇帝都能耍的团团转的人,会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场落水而……疯了傻了?

  当年殿试前一个多月时,先帝已经显出病相了,但东宫空悬,几个皇子年纪相差又不大,都在暗中较劲。

  裴钧生在北境,母妃是皇帝亲征时在行宫-宠-幸的良家子,后来有了身孕,初时胎不稳,漏了几回红,便一直留在行宫修养。

  那次御驾亲征耗资巨大,但打得并不光彩,但谁也不能说是皇帝不行,便有人说是因为有女人出现在军中,又有身孕又见血的,不吉利。

  后来皇帝班师回朝时,她身怀六甲,实在不易奔波。百官说朝中不可一日无君,皇帝便留下了几名御医,一班伺候宫女太监,回去了。

  裴钧就这样被生在了行宫当中,养到快三岁才被接回虞京。

  母妃虽然回了宫,但一直郁郁寡欢,再加上产时在北境落了病,没出几年就病逝了。

  所以裴钧对皇帝、对虞京,都没什么亲近之情。将来谁做皇帝对裴钧来说都无关紧要,反正这个位子是轮不上最不受宠的裴钧的。所以他早早的就请旨想回到北境,去母族故土,离开虞京中心,不掺和他们的事儿。

  皇帝不知是不是害怕旁人说他厚此薄彼,一直压着不准,直到殿试那天被谢晏那篇华彩流章的文章给看乐了,晚上一高兴,就准了裴钧的请。

  这样说来,他能顺利脱身,还得感谢谢晏。

  殿试过后,是各方势力争夺新晋进士的热潮,京中风云更是诡谲。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说南邺皇族没有死尽,有侥幸活下来的,正在密谋复国。

  谢晏与几个皇子都走得很近,刚摘了探花,就传出这种流言。先帝纵然不信,但也难免心里会有些膈应。

  裴钧一想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在里头搅混水,非要把“南邺长孙”这个十分敏感尴尬的身份给拉扯进来。

  谢晏是少有的天生聪智的那类人,他头脑清楚,眼光敏锐,又擅长花言巧语哄人开心,比那几个年长的皇子可强太多了。若是当年真放谢晏回南邺即了位,将来大虞和南邺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

  所以好几派的人都想拉他入伙做谋士,也自然有人想毁了谢晏。

  少年谢晏要是为了回避夺嫡旋涡,借着落水称病装傻、闭门不出,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是结果谁也没想到,几个皇子斗来斗去,最终竟是没人放在心上的裴钧渔翁得利。可如今先帝薨逝,万象更新,谢晏没借机恢复清醒,仍在“装疯卖傻”——

  难道是害怕他这个摄政王也会对他不利吗?

  他上了位,若真想对谢晏做什么,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这对南邺主仆给轰出府去,叫他们到街上去要饭!还轮的着他们占着那么好的园子?!

  纪疏闲见他眉间隐有戾色浮起,怕他大半夜的不知又要发作什么,忙轻声说道:“可探子不是亲眼瞧见了平安候在吃药?有人装傻还能真吃药的?”

  就平安候今日在宴上的这一系列举止,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在装傻。

  真要有人能装成这样,还一连五年不漏破绽,这心机也忒深不可测了罢!

  裴钧:“他……呵!”

  讽笑一声。

  “……”纪疏闲听得着急,这呵是几个意思,您倒是说啊。

  裴钧无端又陷入沉思,目光飘忽,神色半信半疑的,显然还是有所顾虑。

  摄政王杀伐决断,砍大臣脑袋的时候从来没犹豫超过三个数的,小皇帝天天被他吓得哭,如今区区一个无官无权的平安候,竟值得他这般。

  可见平安候在摄政王这,大概是一点信誉都没有的。

  纪疏闲忍不住更加好奇,这平安候以前到底干了些什么不齿勾当,把摄政王给逼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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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他要是把鸟养死了,我就——

  谢晏:当金丝雀?让我去让我去让我去!

  摄政王:??

第7章

  探子不敢拖延,一刻钟后,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却不是药方纸,而是……捧着一个瓦罐。

  探子面露赧色:“药方被那小管家贴身揣着,他又一直忙里忙外不消停,没寻着机会下手。属下见厨房无人看管,就把他们煮完药的罐子给偷……咳,给拿回来了。”

  看着这罐子,裴钧实在想不明白他养着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本来就心浮气躁,这下神色更难看了些,冷冷道:“他不消停,你就不会把人敲晕了直接拿?!”

  “……啊。”探子没想到这层,毕竟以前办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草惊蛇。

  怎么轮到平安候,就是敲晕了生抢?

  裴钧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找个太医——不,把陈长琨给孤请来。”

  年过花甲的老太医,扶着床榻子边儿坐起来去起夜,一撩开床帘,黑黢黢的卧房里头站了四五个铁甲雁翎卫,黑脸长刀的,吓得他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请”到摄政王府了。

  他惊魂甫定,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面前就被递过来一个药罐子。

  纪疏闲歉意地笑了笑:“大半夜的惊扰陈太医了,实在是咱们殿下有桩要紧事。想请陈太医辨认辨认,这罐子里都是什么药?治什么病的?”

  陈长琨是太医院的老院正,伺候皇家几十年了,尤擅大小方脉,为人清正,是裴钧难得能信任的太医之一。

  陈长琨战战兢兢地将药罐捧过来,将里面药渣倒出来一一辨认过,然后抬头看了看摄政王,谨慎地道:“这瞧着,就是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只是这药材不很道地,若是能换成霍山赤芝……”

  裴钧眉头紧皱:“只是固本培元?”

  陈长琨以为自己看漏了什么,又卷起袖子往罐子底抄了一遍,确认无误,才颔了颔首絮叨起来:“这确实是……敢问这位病患,是何种症状?殊不知是药三分毒,固本培元药也得分人,有的人天生火气壮旺,是吃不得的。”

  裴钧被他说的又忍不住回想起宴会上谢晏的模样:“……煞白,白得手腕上血管都是青的,身子瘦弱,走路也没什么力气,被人稍微撞一下就能跌倒,连阵风都禁不起,回去还咳了。”

  纪疏闲偷摸瞄了他一眼,心想,您这观察得挺仔细,连人平安候手腕子的血管都瞧见了?

  “嗯,嗯。”陈长琨边听边点头,评价道,“这方子虽然平庸,但您说的这位病患吃起来,还是有益无害的。不过照臣看,真要是修养病体,这方子还是温和了些,不若再加一味老参,吃上几日后,再……”

  裴钧似是听住了,认真地想了想,还要再问什么,突然熏笼里的炭火爆了个花响,他猛地变了脸色。

  纪疏闲忍不住想笑,又不敢,见他忽然变脸跟翻书似的,看来是回过神来了。

  裴钧嘴角一沉,打断了还兀自喋喋不休的老太医:“孤知道了,送客。”

  “……”

  陈长琨大半夜从被窝里揪起来,沐雪披霜的过来了,人还没暖和过来,就又被雁翎卫给送了回去。

  屋里就只剩下摄政王和纪疏闲了。

  裴钧靠在床头,看着那药罐子:“孤就知道。他小时候上树下水,掏鸟窝捉虫子去吓唬老三老六,身子壮得跟牛似的。怎可能真去喝什么药,还不是用无功无过的灵芝枸杞做做样子。”

  纪疏闲试探道:“那这药罐子……”

  裴钧想说扔了,看着烦,蓦地眼神瞥见先前被摔到一旁日记簿子。

  他再次捡起来翻了翻,良言那狗腿子,多花了五文钱买鸡蛋都能写上一大页的念叨,少了只药罐子还不知道要骂成什么样,平安候府难道真穷到那份上了?

  他愈加想不清楚谢晏在筹划什么,烦躁道:“哪来的送哪去!”

  再往后一翻,基本上就是谢晏的起居录了,事无巨细,都被良言认认真真记着。

  今早吃了松花饼,中午煮了咸汤圆,汤圆公子喜欢虾泥的不喜欢火腿的,虾泥的能比往日多吃两颗。但是汤圆吃多了撑肚子,晚上疼了半宿……

  裴钧微微蹙眉。

  纪疏闲应了,抱着罐子退下,临走时又冒了脑袋:“殿下,那个,账簿子您还看吗?您要是想看,属下找几个手脚快的文书,给您誊抄一本——”

  裴钧脸一黑,把手里的日记簿子嚯地一阖,谁要看谢晏吃什么喝什么的记事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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