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扔过去:“拿着滚!”
“遵命。”纪疏闲笑嘻嘻地拿脸接了,揣进怀里一溜烟跑没了影。
摄政王和阿言都是一-夜没得好眠,倒是谢晏吃了药后,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鸟儿。
那对鸟儿可太好看了,昨晚上他还没看够,就被人拎走了。没想到那个“摄政王”竟然会送给他。
谢晏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前,任宝瓶拿着湿手巾在他脸上抹了两遍,又将他头发利落地梳起来。心里美滋滋地想:“摄政王”真是个好人啊!
阿言说它们肚子里有小小鸟了,等漂亮的小小鸟出生,他一定要拿给摄政王看一看。
宝瓶帮谢晏梳洗完,正看他一边捧着粥碗一边看笼子里的鸳鸯鸟,外边突然热闹起来。谢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放下碗就要去看看。宝瓶赶紧拽了披风和围脖给他裹上,这才拉开房门。
一开门,一只杂毛鸡扑棱着翅膀直接冲了上来,吓了谢晏一跳。
宝瓶一手一个把四处乱窜的鸡抓了,嗔道:“大早上的这是干什么?不是说买只鸡给主子炖汤吗,哪来的这么些活鸡?”
阿言提着一只开了门的竹笼子,满身鸡毛,气喘吁吁地说:“早市上买的,别的都卖光了,这几只掉了毛成色不好看,旁人都不要。我瞧着挺好,俩公俩母,以后能生小鸡能下蛋,我讲了好一会的价才卖给我。”
他说着把几只鸡都塞回笼子里,关严实。
旁边的聋二哥砍了园子里的死竹,一言不发地弓着腰,扎篱笆搭鸡窝,用来养鸡。
宝瓶不可置信道:“以后咱侯府就要靠这个过日子了?这像什么样子?”
阿言叹气:“那怎么办,本来以为元宵宴上见了摄政王,当着那么多新贵重臣,他就是为了面子也会着人查查户部那群人,究竟是谁克扣了咱们公子的岁禄。如此下来,好说歹说也能要回来点。谁知道他如此小气,才给十两!”
说着这个就更来气了:“亏得我那两个春瓶和狐裘!那原先都是公子很喜欢的东西。”
宝瓶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不然我和聋二哥出去再找份工,不然光是炭火钱就顶不了几天了……”
谢晏蹲在搭好的篱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说话,也给聋二哥递递绳子和竹竿。篱笆搭好了以后,阿言把笼子里的鸡丢进去,又洒了一把粗糠。
他兴高采烈地问:“我能摸摸吗?”
说话的时候手已经伸进去了,幸亏被聋二哥一把抓住。
阿言:“……这不能摸,真的咬人。”
“哦。”谢晏又看了一会,又担忧地问,“它们为什么打架,它那么沉,都压得另一只站不起来了。”
阿言闻声看了一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谢晏解释了,心想这两只鸡可是一点也不认生啊,刚到了新地方就……阿言一阵无言,胡乱道:“这不是打架,是在抱蛋,有了蛋才会孵出小鸡来。”
“和屋里摄政王送我的漂亮鸟儿是一样的吗?也会有小小鸡吗?”
阿言怕他蹲这看久了冻着,把他拽起来推进屋里,敷衍道:“对对对,一样的。公子别问了,你粥喝完了吗,待会该喝药了。”
一听喝药,谢晏笑容就散了,进了屋往床上一趴,谁叫也不肯起。
这一顿药被他从早上磨磨蹭蹭拖到晚上,吃过晚饭,阿言无奈叫人把药拿下去重新热一遍,正义正言辞地“教育”着谢晏“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
谢晏捂着耳朵,满脸委屈。
阿言说的口干舌燥,正想问那药怎么热得这么久,忽地外头响起一阵嘈杂,宝瓶如临大敌地跑了进来,满面惊恐地指着门外喘了一会。
“言言言管……”
阿言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怎么了慢点说,撞鬼了啊?”
“比鬼还可怕!”宝瓶咽了几口水,终于歇过气来,“雁翎卫指挥使来了,说奉命过来清路,摄政王马上就到!叫您去前厅吩咐几句话!”
“……”阿言腾一下站起。
·
平安侯府前厅。
一刻钟前,纪疏闲腰跨宝刀,身着绛色虎豹纹妆花罗袍,左肩系着皮甲,在一众雁翎卫小的们前呼后拥的派头下,迈进了平安候府大门。
此刻正端坐在正厅主位上,手指嗒嗒敲着桌沿,垂着眼睛品茶。
旁边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战战兢兢的,视线扫过这一屋子的雁翎卫,只觉威风八面,吓得他俩头也不敢抬了,见纪疏闲一放下茶盏,就立刻上来续水。
纪疏闲面上耀武扬威,心中却一言难尽。
这身指挥使的官服行头,往日他只在缉捕犯官、抄家没产或奉旨听宣上朝时,为彰显威严才打扮得如此隆重。大小京官但凡看见他穿成这样,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儿,自觉退避三舍;百姓瞧了,原地抱起孩子撒腿就跑的都有。
如今不过是来一趟平安候家里,又不是犯了事,哪里就用得着这个架势,也怨不得这对老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老嬷嬷颤-抖着手,又给他续了一杯茶,纪疏闲握着杯子不自主瞧了眼后院的方向。
嬷嬷忙道:“宝瓶已经去叫我们管事的了,马上来,马上来!”
纪疏闲苦笑:“不急,不急。”
话音刚落,阿言带着宝瓶匆匆跑来了,这园子说大不大,说小还真能跑断两条腿。他们平日都是走后头的小门方便进出,前厅虽然日日打扫着,但已经多年没待过客了。
阿言将昨日今天的事重新捋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又是哪里招惹了指挥使和摄政王了,他俩放着万机不日理,大老远的跑到这来折腾人。
来的路上他一再反复问宝瓶,纪疏闲进来了有没有暗示过什么,脸色如何。
宝瓶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阿言的错觉,方才他进厅时,总觉的纪疏闲好像一直朝他身后张望,找什么人似的,见他身旁只跟来一个宝瓶,这人又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他纳闷了一下,也没敢多想,不情不愿地叫道:“纪指挥使。”
“嗯。”纪疏闲放心地端起茶来,装腔作势地道,“言管家,你坐。殿下王驾将至,有几句话我先过来与你吩咐吩咐。省得你们坏了规矩,惹殿下不快。”
阿言只好竖起耳朵。
纪疏闲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张开嘴,开始道:“正所谓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又所谓啊,这个,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昔日太古鸿蒙后,三皇五帝……”
“……”
阿言听得一头雾水,满面惊滞:不是,这该是什么大事啊,得从三皇五帝开始讲起??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言,家危,速归!
第8章
谢晏正因为吃药的事跟阿言怄气,此刻背着身侧躺床上,缩在一边,被子扯到下巴,只看得见一袭绸缎似的青丝铺在枕上。
窗外夜色冷清,明月高悬。
大概是今天所有的脑子和精力都用来跟阿言斗智斗勇了,他气着气着阿言也没有回来,人就有点困了。
正眯上了眼睛,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谢晏睡的还不深,马上就惊醒了。就知道阿言不会放过他的,一听到这鬼鬼祟祟的动静,他当即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掩耳盗铃地躲在里面,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不要过来,我不在这里!”
脚步声只响了几回,就在帘外停下了。
来人肩披玄墨大氅,身姿高挑如玉削石刻,面色冷硬,正是当朝摄政王,裴钧。
等了一会,阿言没有过来揪他的被子,也没有哄他或者劝他。
谢晏以为阿言不理自己了,就悄悄的掀开了一点被角,向外看去,望着半截卷帘后那抹浓重的阴影,小声地问道:“……你生气了吗?”
“你生气了的话,我就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声音瓮瓮的,像是知道错了,又像是从迷蒙困顿中刚睡醒一般。
“……”裴钧动作一顿。
若是一个时辰前,有人告诉裴钧,老夫掐指一算,摄政王您马上就要去蹿房越脊,做梁上君子,还声东击西偷天换日,只为了与年轻美貌的外臣半夜私会,听他撒娇——
裴钧定觉此事滑稽非常,再命人将此胡言乱语之徒拉出去,打他三五十大板。
谁承想,一个时辰后,裴钧自己当真做贼似的从后门翻了进来,支开了那些老弱病残,独自闯进了平安候谢晏的卧房。
不过是想来看看,谢晏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不过他府上除了落败些,倒是没什么变化。
少年时,谢晏虽被赐了这座园子,但其实一直空着,他大半时间住在宫里,小半时间住在长公主府上,同其他皇子在御书房一起读书。
后来有老臣杞人忧天,参“小平安候”与皇子们过从甚密,易助长拉帮结派的邪门歪风。其实不过是一帮孩子们打打闹闹,今儿个你惹了我,明儿个我就不搭理你,哪里就扣得上拉帮结派的高帽了。
但谢晏确实因此离开了御书房,改同其他贵族子弟一样,在太学读书。
一赌气,宫里和长公主府也不住了,自个儿搬来了“平安候府”。
虽然结果上并没有什么差别,皇子们三天两头就要去太学聆听博士们教诲,也常常和其他太学弟子一起考校功课,实际上跟谢晏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谢晏少时就不务正业,尤其热爱装点自己的“平安侯府”,整天不知道打哪弄来一堆新鲜玩意,还有各色奇花异草,引得太学同窗们竞相争奇。一群人乐不思蜀,结果每逢大考,大家都被打手板,唯谢晏幸免于难,因他次次考得最好。
旁人质疑他也日日玩耍,怎的丝毫不减影响,难不成是做了小抄?
谢晏便摆出一副困苦模样,颇为难地说:“实不相瞒,愚弟是笨鸟先飞,每天回家后都要悬梁刺股地读到深夜……唉,真是辛苦。”
裴钧那时从他身旁经过,听的一阵恶寒。
因为他亲眼见的,平安侯府就是个金银窝,连书房都没设,仅虚情假意的摆了个书架子在卧房里头。而那书柜上头,也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圣贤书,而是一堆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本子。
犹记得,裴钧第一次被谢晏以“家中有前朝孤本”为由骗到他府上,结果随手从柜上抽-出了一本,掀开了封皮,里头却大喇喇地印着《孽海痴缘之帐中娇》时,自己面色通红,而谢晏笑得前仰后合的场面。
少年裴钧被他气了个半死,到最后也没听见什么正经的道歉。
——哪里有什么笨鸟先飞,他是真·少年英才。
如今那不务正业的书柜倒是空了,只摆了几个矮瓶子装饰,裴钧的视线收拢回来,定在正隔着垂帘与他怯怯相望的谢晏脸上。
道歉是本就该道的,他朝人撒什么娇?
裴钧抬手撩起帘子,低声不悦:“谢晏。”
声音有点陌生。
谢晏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睁大眼睛想看清这抹高大黑沉的身影,烛光一偏,映出了几分五官的模样,他后知后觉不是阿言,忙两脚往地上一蹬,撒腿就要跑。
途经裴钧身边时,就被他一把拧住。
谢晏踉跄了一下,手腕吃痛,跑不掉了,只好抬头与裴钧对视。
裴钧抬起他的手腕来,嘲弄道:“平安候,昨夜不带着你这些老弱病残跑路,现在才想着开溜,未免晚了些罢?”
他知道自己一贯力气重,却没想这样重,又或者是谢晏的皮肤实在太柔嫩了——裴钧垂眸看他,目光不自觉游移到谢晏滑落下去的袖口——只这么点力气,他手上就起了明显的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