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公子别管那么多了,这几日阴雨连绵,您这发热的老病根又犯了,哪儿都去不了,您得好好睡觉,听话。”
谢晏昏昏沉沉地伸手:“阿言……小鸟……”
“知道了公子,小鸟阿言会照看的,您快睡罢。”
阿言把他手塞回被子里,拍着谢晏的肩膀,温声细语地哄他闭上眼睛,又待了一会,这才抱起木鸟窝,从内间出来。
那一对相思鸟早前下了两颗蛋,前两天雏鸟终于孵出来了,光秃秃粉-嫩-嫩的连毛都没有,偏生公子当个宝贝,欢天喜地的,即便是病中也一直念叨它们。
外间坐着一小炉药汤,宝瓶守在一旁,一边心不在焉地纳鞋底,一边同阿言聊天。
纪指挥使走后,宝瓶心神越发不宁,转头问道:“小言管家,那摄政王的生辰宴,就这样推辞过去了?那传话来的可是指挥使,不会出什么事吧?你有好好跟他告罪吗?”
阿言正给鸟窝换干净的稻草木屑,添食水,闻言深吸一口气:“我就差跪那给他磕头了!”
宝瓶低头缝了几针,还是不安心:“那你给指挥使塞银子了吗?他不会回去瞎说吧?咱们主子是真病了的,不是有意拂摄政王的面子……”
阿言也闹心:“自然给塞了,就怕——”
他沉思了一会,虽然摄政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办生辰,想来是兴致极大的。万一银子不到位,又或者指挥使回去说不清楚,摄政王再因此不悦,治公子不敬之罪……
很有可能的,裴钧不知道犯什么病,最近老盯着公子不放。
他又只给纪疏闲塞了三两银子……不是小气,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总得留点给自家公子买药吃罢?
阿言越想越寒,突然站起:“不行,还是替公子写份谢罪的折子……宝瓶,快,拿纸笔去!”
宝瓶忙放下针线活,掀了挡风的门帘出去,阿言也急匆匆跟上来了:“你没裁过折子纸,我跟你一块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找折本和黄宣纸。
阿言早年单独整理出了一间小书房,存放谢晏那些书纸笔墨,平日他也会用来记记账。
他翻出了谢晏以前写过的呈奏,细细揣摩了口吻和用词。他虽然跟着谢晏读过几年书,但也只是略通文理,写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东西,一连写废了几十张纸,抄都没抄出个像样的开头。
宝瓶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敢打扰他,只能默不作声地磨墨裁纸。
两人这边抓耳挠腮,却不知卧房里,谢晏睁开眼坐了起来,他痴痴地发了会呆,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
谢晏走到外间四处看了看,弯腰从木鸟窝里捧起了一只雏鸟,藏在袖里,推开门看见绵绵雨幕。他烧得有些迟钝,垂着头思考了好一会,折回屋中拿了桌上干净的小茶杯,给袖中的小鸟避雨。
“他的生辰……他过生辰……”
谢晏不喜欢下雨,一下雨他就浑身难受。
他喃喃两声,还是咬着牙推开侯府侧门,走入了小雨之中。
细细蚕丝般的雨雾像是致密的蛛网,不多时,就把他单薄的身影吞噬得干干净净。
待阿言和宝瓶两个编好了谢罪的折子,才想起来卧房还坐着汤药,忙回来查看时——谢晏的床榻都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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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区区谢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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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生辰。
听说老婆会来的摄政王:嘻,我要好好工作!下班了好去陪老婆!
听说老婆来不了的摄政王:去他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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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月初七,是夜。
摄政王府内,云衫侍女,频倾寿酒。
宴席设在琼英苑,此处傍水,四面小阁秀气缤纷,亭廊下还有先朝学士的楹联,提的是“春阴低画阁,梅瓣琼英落”,十分应景。迎窗望去是片片春梅林,暗香疏影,用来办寿宴是再热闹不过的了。
魏王殷勤周到地张罗着,因知道他五皇兄不喜铺张,特意把琼英苑装点得雅致而不失尊贵。
加上帘外如丝小雨,自在飞花,更添几分风雅。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着若是这回千岁宴办得好,他才好开口跟皇兄讨赏。
……心思也不大,主要就是不想那么快回封地。
虞京风物繁华,美-艳如云,哪里是封地比得上的,他自小皇宫长大,不舍得挪窝,就想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混吃等死。若是能留在京城,自降郡王也行。
想到这,魏王又谄媚地朝上敬酒:“皇兄,臣弟祝皇兄福寿齐天。”
“嗯。”冷淡一应。
分明是寿宴的大喜日子,上首的年轻人仍一袭墨袍,肩头隐约可见狰狞蟒纹,是同色墨线绞着银丝绣出的,随着他抬手饮酒的动作而上下翻飞。
因是家宴,宾客不多,皆是王亲贵族,但是比往常宫宴多了不少……贵女,各个儿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在父兄叔伯三大爷背后,席间偷偷地往上打量。
……摄政王俊美倜傥,五官分明如玉雕刻般,剑眉斜飞入鬓,眸瞳深邃,鼻梁高挺,即便是姿态懒散地斜倚在美人靠上,仍散发出凌人盛气,引人心热乱跳。
让人明知他是只噬肉嗜血的猛兽,仍禁不住想以身试险。
见摄政王唇角微抿,视线向下扫过,贵女们又惊又乱,似蝴蝶惊了花丛,纷纷含羞低下头。
裴钧和颜悦色道:“六弟,你看这下面,可有配得上做你嫂嫂的?”
魏王一口佳酿呛了出来,他也不好多问,闻言赶紧瞄了一圈,贵女们环肥燕瘦,好看是好看,却也称不上多惊艳:“不知道皇兄喜好什么样的,不过臣弟觉得,都差些滋味……”
裴钧勾唇:“既如此,那六弟是想借孤生辰,给自己物色王妃?”
“这这没……”魏王这才听出不对来,咳了几声,大惊失色,“臣弟冤枉,臣弟绝无此意!”
他哪敢打裴钧的主意啊!
他只是照以前千岁宴的规格下的宴帖,确实不知这群贵戚为何要带着自家姑娘们赴宴啊!
魏王胆战心惊,又听摄政王捏着酒盅问身旁人:“若是孤没记错,长宁郡主膝下好像并无女儿罢?”
伺候在一旁的宁喜瞧了一眼郡主的方位,恭顺道:“回殿下,郡主是没有女儿,那姑娘是头年儿才从旁支认过来的。”
摄政王啧舌:“腰那般粗,比得上功臣饮马的木桶了,也好意思往孤眼前送?这还没有平……”他莫名一顿,“还没他的腰细。”
宁喜明知道他那未尽之言是“平安侯”三个字,愣是没敢搭话,纪疏闲却没忍住,笑了一下。
摄政王将他一瞥,纪疏闲板正面孔:“臣也觉得不如。”
魏王看了看指挥使的腰,又比比自己的,纵然那姑娘是粗糙了些,但比男人还是娇-小一些的,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瑟瑟附和:“确实确实。”
摄政王放下酒盅:“你们确实什么,你们又没有亲手比过。”
纪疏闲品出他这酸味,立马谢罪:“臣哪里敢。”
魏王也跟着弯腰:“不敢不敢。”
纪疏闲瞄一眼魏王,您是学话精吗?
但今日情状却也不怪魏王,属实是众人听说清心寡欲的摄政王今年突然要办千岁宴,还是交由那位魏王主持……魏王文武不通,唯擅风月,什么事交由他都能给办砸,除非此事——事关“美人”。
这难能让人不多想。
都说男子先立业后成家。如今四海安宁,朝政顺遂,摄政王也老大不小了,瞧着就身强体壮,龙精虎猛。他房中多年空虚,难免寂寞,若想借着这次千岁宴的机会物色王妃人选,当然无可厚非!
众人明知裴钧性情无常,此前还有打杀院中侍女美人的前科,绝非良配。奈何他位高权重,比那幼帝还值得攀附。哪怕不是正妃,便是个侧妃,也值得险中一求。
若是女儿能侥幸得了摄政王青眼,分些-宠-爱,他们身为外戚,岂不就能直上青云?
即便未能得-宠-,也不过是损失个女儿。
姑娘家嘛,嫁给谁不是嫁,能给母家添些光彩才叫嫁得有价值。
诸人心中愿景远大,肯为此献上女儿谋求富贵,这才有了满堂贵女的盛景。
裴钧觉得好笑:“孤瞧这一个个的,既害怕孤,又想把女儿塞给孤。就不怕孤怪罪他们姑娘不解风情,死板无趣,孤床笫间狂病发作,等回门那日拿他们姑娘的脑袋当贺礼给送回去?”
宁喜眼底露出惶恐之色,忙垂首奉上酒:“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裴钧“哦”了一声,尾音微挑:“你难道跟孤同床共枕过,知道孤不是这样的人?”
魏王喜听八卦,好奇地支起耳朵。
这,这这……这自然没有!
这是什么话,宁喜手一颤,险些把酒液洒了出去。
今晚的摄政王,怎的跟谁都要杠一下?
底下歌舞升平,恭贺不断,还有领着姑娘侄女上来露脸的。摄政王对他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路敬酒来者不拒,宴上可谓是君臣相欢,其乐融融。
唯裴钧身旁几人汗颜不止,只闷头多喝酒少说话,省得哪一句又触了摄政王逆鳞,平白惹一身诘难。魏王有眼色,看出今日五哥心情不爽,不值当招惹他,便转头去巴结指挥使纪疏闲。
两人虚情假意地恭让了一番,便听下头丝竹一凝,忽而响起激烈的鼓点来。
小牙床承着漆木羯鼓,鼓声透空碎远。
伴着“叮铃”一响,雪白裸足踏着鼓点自屏风后旋舞而来——那是一对面戴薄纱的异族女子,身姿袅娜,手臂腰际与脚踝上均钏了豆大的银铃,莲步轻移时,铃儿清脆摇曳。
宴会刹那安静下来,众人目不转睛地看向了这对绝色舞姬。
二人一人执笛,一人持琵琶,肩头薄纱婆娑,分外柔媚。旋舞间面纱扬起落下,欲迎还羞,让满堂伸长了脖颈的男儿心焦难耐。
甚有贪色之徒眼睛都黏在了舞姬身上,手中端着的酒水灌进了领子里都不自知。
有如此热辣奔放的绝色美女在宴会中央起舞,那些矫揉造作的虞京贵女瞬间寡淡了。
见众人如此,魏王不禁洋洋得意。
要知道他阅遍天下美人,自觉没什么人能再入他的眼。初见到这对舞姬姐妹时,她们被人用脚链锁在关奴隶的笼子里,脸上灰黢黢,魏王仍一眼看到她们的美貌。待洗干净了再看,更是惊艳,尤其是姐姐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他自然是不舍得将美人让给裴钧的,反正裴钧也不亲近美色,但是得了宝贝拿出来向大家炫耀显摆一下,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