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疏闲面不改色:“……殿下英明。”
小皇帝以为他们密谋大事,自己总能逃过一劫,不必再去校场,才拔腿要溜,后颈就又被摄政王给攥住了。
“……”
裴钧一手提着哭丧脸的小皇帝,走了几步,蓦地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仿若漫不经心地问:“礼仪司的老顽固,派出去有一阵子了罢?成效如何?”
纪疏闲眉尖一跳。
这么些日子了,摄政王打那晚回来后,就没再提过那位小侯爷一句,跟把人忘了似的。这也不稀奇,毕竟摄政王么,家国大事都处理不过来,遑论一个旧冤家。
时日久了,纪疏闲便觉得,摄政王不过是看谢晏好玩,戏弄了几回,这会儿玩够了便也抛之脑后。毕竟寡义薄情才是摄政王本色。
……没想到他还能记起这事来。
纪疏闲瞧他对谢晏不怎么上心了,这几日没再派人盯着平安侯,也确实不知道训的如何了,只好含糊道:“是,是有一阵子了,想来平安侯吃到了教训,以后定知道守礼……”
想到那晚埋在胸口的潮热的呼吸声,裴钧神色又恢复愉悦,饶有兴致地吩咐:“到时候千岁宴,叫平安侯也来。”完事儿生怕纪疏闲误会似的,又补充一句,“孤得考考他究竟学会了没有。”
这倒也不必非要朝他解释。
纪疏闲忍不住腹诽,这如何考?
看看平安侯来了以后,还会不会往您身上扑吗?
他若扑了,您要骂他不知廉耻。
他若不扑……
看着摄政王那张意味深长、老谋深算的脸,纪疏闲很有预感,平安侯若不扑,摄政王肯定也不高兴,定是又要想方设法折腾他。
纪疏闲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煞有介事地道:“是,学了是应该考一考的。对,学了东西哪能不考呢……”
裴钧眉头愈加舒展,看向纪疏闲的目光也愈加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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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摸着肚子)原来揣了蛋就可以当躺平咸鱼了
摄政王:?
小侯爷:你有钱,我想揣你的蛋。
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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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进入文案的揣蛋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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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前随榜,v后日更,么么哒~
第11章
自定了千岁宴的日子,裴钧已经连续多日没睡过一个整觉。
每逢大小年节前后,各种奏章都雪花似的飞来,今年尤其多,他便是连沐浴的时间都不愿闲着,叫宁喜在一旁给他念折子,念得慢了还会催。
摄政王平日也勤政,但却不是这种勤奋法儿,就好像是,赶着什么时间前要把事儿都处理完似的。
小皇帝在一旁的小案上闷头苦写,他一早被摄政王揪来,说是学政,可没学一刻钟,皇兄就嫌他蠢,打发他去描字帖。
偌大的御书房里,一时间只有翻阅奏折,以及沙沙书写的声响。
裴钧越批越觉得底下这群官儿麻烦,鸡毛蒜皮大的事也要洋洋洒洒写数千字上来禀报。且写的还不怎么样,溜须拍马的功夫都没学到家,看得人恼火。
耐心眼见告罄。
虞京早春多雨,此时窗外便淅沥沥的,太监宁喜奉了热茶上来,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端起来一口气喝的一干二净。
随手将茶杯搁在一边,又继续批阅折子,眼神都没挪动一下。
宁喜窥了一眼,见他龙飞凤舞,虽字迹上看已有些不耐烦了,但眉梢却隐含愉悦,他默默退下。公务每日都是那些,永远是处理不完的,他总不会是因为今天的折子写的格外有文采而高兴。
近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魏王自作主张筹办的千岁宴了。
摄政王向来不喜铺张,也不在乎生辰。而且像他这个年纪,旁人院子里有妻有妾,儿子都满地跑了,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之前不是没有有心之人往他房里送绝色美人,以期打探摄政王府内情,皆被雁翎卫拖出去砍了。
所以也不能是期待魏王为他准备的那些舞姬。
若说千岁宴上还有什么非同寻常的、能叫他突然上心的,就只有……那位了。
宁喜恍然,原来如此。
刚想到这,迎面遇上指挥使佩刀进殿,两厢颔首见过,宁喜敛下表情,让到一旁。
“殿下。”
摄政王看他进来,翻折子的手都轻快了几分:“去过了,话可传到了?”
“去是去了,话也传到了,但是,”纪疏闲一张口,果不其然就是在说这件事,宁喜抬眼揣摩了一下,听他支支吾吾,“人却没有见到,平安侯府上全是药味,那小管家说是天气不好,人病了,起不来床。晚上千岁宴……恐怕去不了。”
摄政王神色微顿,笔尖一凝,豆大的墨点落在纸面上洇开了。
他原本舒展的眉梢瞬间皱起,语气也冷了下来:“又病了?孤瞧这几日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哪里天气不好了?”
哐当一声,斜风细雨卷着竹帘,重重打在未关严的窗扇上。
“……”
宁喜忙将那不讨喜没眼色的窗户闩上。
纪疏闲定了定心,又继续汇报:“他那小管家还给塞了臣几两银子,说让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不仅以病推辞,还贿赂摄政王近臣。
塞银子的手如此熟练,不知道以前给多少人塞过。
裴钧问:“几两银子?”
纪疏闲摊开手掂了掂:“约莫……三两多些。”
裴钧的神色,同窗外的雨一样阴绵。
“三两贿赂,就把孤打发了?”
御书房中无一人敢答话。
小皇帝咕咚咽了下口水,越加小心翼翼地描着大字,只恨不能将自己隐身,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惹他五皇兄注意。
裴钧没再说话,支着脑袋,手边已摞了一沓无大紧要的奏折,他好心情一下子全无,垂着脸一样样批完了。抬头时见小皇帝坐在案后,打着哈欠,笔垂在旁边,一直低头玩自己手指。
裴钧眼神一沉,随手扔过去一物:“再玩就剁了!这奏折上写了什么意思,今日若说不出,便不用吃饭了。”
“……”
迁怒!这就叫迁怒!
小皇帝哆嗦一下,立马坐直了,捡起奏折看了看,字倒是看得懂,但连起来拐弯抹角,一句话能绕八十八个弯。他一头雾水,抬眼朝宁喜求助。
宁喜是打小跟在裴钧身边的老人了,从行宫那会儿就是伺候梅妃的,梅妃病逝后,他便一直跟着裴钧。从行宫到皇宫,后重回北境,再到入主虞京,矢忠不二。
如今他既是裴钧的心腹内监,更是摄政王府的大管家,权柄滔天。
说起来,他只比摄政王大十来岁,还算年轻,将来荣华还多着,称一句权宦也是不为过的。
但宁喜为人低调,谨小慎微,从不与官员结交,也不见跟谁有私下往来,平日寡言少语似个哑巴。也正是因为此般孤纯,他若说话,摄政王还是肯听上两句的。
裴钧声厉色疾:“你看宁喜做什么,那字写在他脸上吗?”
小皇帝低头,愈加将自己蜷缩起来。
宁喜叹了一声,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奏章,走到御案边为皇帝又慢慢读了一遍,读时在重要的字眼上多下了几分力气,以启发他思考。
但即便如此,小皇帝也仰着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嘴上重复着那几个字眼,心里却一派惶惶。
摄政王将茶盏重重搁置在一旁:“旁人像你这点大时,早已经——”
他话音一住。
宁喜心里接下去道:旁人像陛下这点大时,早已经读透其中条理,且举一反三,甚至当堂提笔写了一份小议。
此文传至翰林院,大学士本嫌文青涩,但听闻作文之人仅仅六七岁,立时奉若珍宝,激动地捧到皇帝面前,厚着老脸要将此童收为弟子,亲自教导,并放言道:“十年之后,翰林院中必有此子一席之地!”
但此事终究不了了之,只因此童之姓,乃是南邺国姓。
翰林官是天子近臣,养才储望之所,将来的大虞肱骨近半将出自此处。所以翰林院的椅子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姓谢。
好巧不巧啊,这个旁人,又是谢晏。
……裴钧,你脑子坏了不成!
他拿天气不好当借口避你的千岁宴,你竟然还在想他七岁时候做的那篇破文?区区谢晏,人都傻了,有什么好翻来覆去琢磨的!
摄政王眼底一暗,不知道是在骂谁:“笨,蠢,不知所谓!”
小皇帝被骂得泪如泉滴,委屈兮兮地抽了下鼻子。
是他自己想当这个皇帝吗?他不过是宫变过后群臣跪拜时,好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他这素未谋面的五哥哥,就被他一把揪住,扔上了龙椅,指着他说:“这便是天下共主。”
他那时才三岁,还要母妃抱着睡!
裴钧瞪他:“裴祯!不许哭!”
“呜!”小皇帝害怕裴钧,猛地噎住,一头扎进了宁喜身前。
宁喜无奈地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用自己稍柔软的内监里衣擦去陛下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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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侯府。
床上青年阖着眼,长睫垂落,瞧着睡得很安宁,但面色微红,呼气声也比往日沉重几分。
一到雨日,谢晏就好发低热,大夫说可能是落水后留下的毛病,去不了根,却也要不了命,以后每逢雨日少出门,多多休息就行。
阿言送了纪疏闲出府,回来拧了冷手帕,在谢晏额头颈后擦拭了一遍,又轻声地扶他起来喝点水,这才将他放回枕上。
一绺乌发从颊边滑落下来,谢晏歪着脸颊,睁开沉重的眼皮:“你同谁说话,谁过生辰?”
方才跟纪疏闲说话时就在窗外,阿言没想到他耳朵尖,竟然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