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疏闲头皮发麻,懵了一下:“什、什么。”
裴钧爱怜地又摸了一圈,视线移向他平坦的小腹,语调平平地念道:“孤恩泽浩荡,龙气啸动,平安侯如此不虔诚的都能有感而怀,想必指挥使忠心不二,感触更深——明年此时,定能也给孤生一位大、贤。”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尤其重。
“殿、殿下……”
纪疏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笑跪在了地上,连声告饶。
裴钧觉得自己这几年没犯过的头疼,全在这几天犯给谢晏了,他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纪疏闲一脚,心累骂道:“妄言怪力乱神,自己滚下去领板子。”
“是、是。属下这就去。”纪疏闲忍着难忍的笑意,谢了恩,正要退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殿下,那夜的鸟儿救活了,这几天长了些绒毛,瞧着挺好玩的,殿下还要吗?”
裴钧不明所以:“什么鸟?”
纪疏闲诧异:“属下没跟殿下说吗,千岁宴那天晚上,从平安侯身上掉下来的雏鸟,倒扣在小茶碗里。属下想着,大概是平安侯听说是您生辰,想带着送给您的。可殿下忙着,没空照料,属下就将它带回去养着了。”
“您不知道,那小鸟光秃秃的,仰着脖子要食儿。”纪疏闲之前没养过宠物,第一次替摄政王养鸟,发现了小东西挺可爱,还养上瘾了,“这几天生了层薄薄的绒毛,灰灰的小小的,还软……”
裴钧回忆了一番,忽然想起了那天谢晏高烧来府上赖人参的时候,良言哭嚷着说什么谢晏是为了送一只雏鸟来的,什么日日念叨着要将破壳的小鸟带给他看看。
他当时怒火上心,没留意这句。
……原来谢晏真的是来给他送礼物的。
五年时间所长不长,说短不短,虞京城已经变得天翻地覆,有的巷子拆了重新划了街坊,有的民居加盖成了商铺酒楼。许多街道都不一样了。
当年裴钧远离虞京,奔赴北境时,走得急,只是潦草封了个睿王,既没有封王典礼,也没有在宫外建府。这座园子是宫变后,裴钧抄了个贪官,并着附近原先属于大皇子的私园,重新修葺了一遍。
谢晏第一次来,就是在元宵御宴,坐马车来的。
裴钧这才想到,他脑子不清楚,穿的又少,千岁宴那晚他一个人是怎么摸过来的?裴钧自己都不敢说,只走过一遍的路,就能完全记住。
他冒着雨,自己一个人,从岁平街的平安侯府一直走到十几条街外的王府?
他出门的时候没人知道,吓得良言撑着伞找了他一-夜,据说良言几个哭着转遍了整个京城,怕他出事,差点都去报官了。
他,他……就为了给他看小鸟。
一只毛都没有的灰扑扑的鸟。
裴钧又想起来了,千岁宴第二天早上,他叫人把谢晏送走时,谢晏应当是已经得了风寒的,宁喜当时回报,说他身形虚弱,上车前勉强清醒一阵,提过什么什么鸟。
但裴钧正头昏,又没当回事。
那是他刻意念想着的,是他很喜欢很宝贵的,却肯千里迢迢抱病冒雨,也要过来送给他做生辰礼物的小鸟。
裴钧茶都喝不下去了,问道:“鸟呢,孤的,给孤送回来。”
“殿下不知道,那小鸟都没巴掌大……啊?”纪疏闲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养的小鸟的表情骤然一凝,“殿下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说当爹当妈不讨好,费心劳力顾不上。殿下日理万机,不如就让属下代为——”
裴钧目光凌冽,一字一字道:“孤,的。”
“好好好,殿下的殿下的殿下的。”纪疏闲被惨夺爱鸟,神情落寞,早知道就不提了,不提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只鸟,“……属下这就去拿,给殿下送回来。”
纪疏闲后悔莫及,一言难尽地下去了。
裴钧又躺回小榻上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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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里一塌糊涂,想事情都七颠八倒的,满脑子都是谢晏躲在桌子底下从缝隙里看他的画面。
那双眼睛清澈,柔-软,盯着他一直眨啊眨,眨着眨着,就眨到了梦里去。
裴钧一回神,又是在梦里那栋泥坯屋了,背上扛着把屠刀,似乎刚从外边帮人杀了羊回来,手里提着人家不要了送给他的下水。
想着晚上能给小青梅加个餐,不用老吃清水煮白菜,岂料一推门,燕燕正在躲在床上低声啜泣。
他急慌慌地冲进去,掀开帘子一看,当场傻眼了——
燕燕坐在床上,腰身往下的衣摆鼓得高高凸起,反衬得他身躯畸形瘦弱,他抽泣着捧着沉重的肚子,见裴钧突然回来了,吓得扭过身子不给他看。
躲有什么用,这肚子瞧着少说也有六个多月了,他抱着挪身子都费劲。
裴钧瞬间红了眼睛,质问他是谁的。
燕燕不说,一直哭,一直哭。
裴钧把那几个常常上门要债的债主的名字给报了个遍,燕燕都摇头说不是,他再问,燕燕就趴在他肩头,呜呜的搂着他脖子哭。
燕燕比上次见时轻瘦得多,下巴也尖了,好像全身的营养都被这个肚子给夺走了,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更硌人,一抓全是骨头,没肉。
裴钧目眦尽裂,掐住他的手臂问他究竟是哪个混蛋干的,他非要剁了那人的家伙什,将他捆来给燕燕磕头。他说着就起身,刚拿了屠刀,燕燕从背后抱住他。
“裴哥哥,不要走!燕燕说,燕燕告诉你……”
裴钧面色微变,身体僵硬了一瞬。
……燕燕的肚子凸出来,顶在了他的后背上,那种触感,说软不软、颇有弹性,温温热热的。
“燕燕……”裴钧脸红筋涨地推开燕燕。
燕燕两腿向后折着坐在床上,衣衫蹭乱了,他脸色羞红地整理着,遮住自己高得吓人的肚子,然后腼腆地拉过裴钧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难为情了一会,羞答答地道:“是裴、裴哥哥的……”
紧接着,裴钧感到掌下肚皮里,一个东西突然顶了他一下,紧接着怪叫一声:“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
“……啊!”
一瞬惊醒,裴钧陡然睁开双目,急-促地大喘了几口,抬起手掌来心有余悸地看了几眼,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四周。
……还好还好,是抱朴居的书房。
宁喜惊了一跳,忙递上茶水:“殿下怎么了?”
裴钧摇摇头,浑身疲累,觉得自己好像歇了,又好像没有,坐起来问宁喜:“什么时辰了?”
宁喜看了眼天色:“约莫申时。”
裴钧鬓角湿淋淋,梦里的场景搅得他心口突突乱跳,他端过茶仰头喝净,喉结滚了滚:“燕……谢晏出来了没有?”
宁喜摇摇头:“还在窝里。”
他见裴钧大汗淋漓,扯着领子,心情有些烦躁的样子,犹犹豫豫道:“殿下,有句话,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裴钧放下茶杯:“说。”
宁喜在他小憩的时候,也梳理了一下这事,想明白一些事。
他理了理言辞,低声支吾道:“平安侯以为自己腹中孕有一颗……蛋。殿下没养过鸡养过鸟,或许不晓得,这母鸟育蛋的时候,生性警惕,恋巢,是鲜少出窝的,吃的喝的都是雄鸟给送到窝里。”
怕摄政王又听了怀蛋的事发火,宁喜忙补充道:“不是说平安侯真的怀了蛋,就、就是,他就算是疯了傻了,以为自己腹中有蛋,恐怕也是……不会出来的。”
裴钧瞥向宁喜,脑子慢慢地转,唇角微僵:“你的意思,他不把那个……蛋,生下来,就不从那个窝里出来了?”
宁喜梗着脖子点点头:“大概是罢……”
裴钧不可置信,语调微微拔高:“那孤就要一直睡在书房里等着他生蛋?!他要是生不出来呢!就一直赖在孤府上不走了?!”
“……”宁喜又咬咬牙点了点头,“真不好说。”
裴钧哑口无言,他宁愿回到梦里,听燕燕肚子里的东西追着他喊“阿爹”。
至少燕燕瞧着就一定能生出来。
谢晏能吗?!
裴钧头昏脑涨的,被气的想东西根本就不在正常人的弦上了。他只怕自己再被折磨下去,谢晏没疯,他先疯了。他拿起茶杯,又重重放下,转而直接提起茶壶,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口。
然后就咚咚咚,踏铁板似的,在屋里来回乱转。
宁喜跟着转了一会,又开始欲言又止:“殿下,奴刚才过去看了一眼平安侯,倒也没离得很近,听见帘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动静,可能是饿了。这也是,听下人说,平安侯一天没吃东西了,那肯定是该饿了……”
裴钧脚下不停,随口应了:“嗯。”
宁喜干涩地吞咽一声,又说起另一件事:“刚才言管家回来了,要来给您跪着,但奴看您正在小憩,就没叫醒殿下。言管家心系主子,自顾自到厨房去把买来的鱼杀了,做了道奶炖鱼。说是伺候平安侯吃了饭,他就立马过来给您跪着,还说您要打要罚、就是要他把膝盖跪烂,他都没有一句怨言……”
裴钧心情浮躁,又应:“哼。”
宁喜拘谨地笑了笑,神色飘忽:“这会子平安侯没吃呢,所以言管家还没过来给您跪着,膝盖自然也是没有跪烂的……”
什么东西颠三倒四的。
裴钧皱起眉,看向宁喜:“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也坏了?”
宁喜的脑子自然是没有坏,他非但没有坏,还非常好使,把方才言管家去送奶炖鱼时,平安侯说的话都给记下来了,一字不敢差。
他诚惶诚恐,扑通往下一跪,又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道:“平安侯说了,他不能吃别人的饭,就算是言管家给的也不行。他怀了殿下的蛋,就只能吃殿下给叼来的饭,他不能三心二意对不起殿下……殿下在外面辛辛苦苦给他找饭,他得乖乖等着,帮殿下好好怀蛋,等殿下回家。等吃了殿下的饭,他还得给殿下梳羽毛来回报殿下!”
说完他心惊胆战地伏在了地上。
此刻,那碗奶炖鱼就在桌帘子外头,放凉了,也一动没动。
恐怕这意思是,得摄政王亲手去喂,他才肯张嘴。
裴钧:“……”
裴钧咔嚓一声,把手边的茶壶给捏出了裂缝,他眼底愠色更浓,几乎是咬牙错齿地道:“他对孤,可真是忠、贞、不、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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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名人语录:“男人的肚子里什么都不会有。”
燕燕拍拍肚子:小宝贝,阿爹出去给我们找饭了,他这么辛苦,一粒一粒地用嘴给我们把饭叼回来,我们一定要乖乖的,听他的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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