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了一个塞进袖口,又踮脚摘了第二个,就在身上蹭了蹭,拿起往嘴边咬去。
小桃子还是黄绿的,根本没有成熟。
他一口咬下来,又硬又涩,当即倒吸一口气,有些失落,又带些委屈:“唔,好酸……”
蓦的,他听见一声物件坠地的声音,被吓了一跳,连手上咬了一角的小桃子也吓掉了,在脚边骨碌碌地滚。他茫然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人在门缝一闪而过,院外随即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
裴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场景,只听见自己胸腔内阵阵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直走出五六步,被夜风一吹,他些微冷静下来一些,冷静地来分析。
……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可能是魔怔了。
也可能是头太疼了,产生了幻觉。
如此想着,他停下来……对,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该死,他头痛病更严重了。该写信去让宁喜派人送点药过来,不能谢晏还没好,自己就先倒下了。裴钧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惊慌狂蹦的心腔,回过头去——
一张俊俏略显苍白的脸正好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门檐下的灯火在他脸上萦上一层温暖的橘光,衬得那双眸子清亮透澈,须臾,看到门外的人是谁时,那眸中便流转出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天地间蓦然一静。
仿佛万物不存,只有彼此相视的他们二人。
月明山青,风微意暖,如此良辰美景,最宜抒情。
可没等门内的人张口说话——
下一刻,裴钧缓缓倒退了两步,突然毫无预兆地掉头,撒腿就跑,慌里慌张地冲进了一抹夜色当中。
谢晏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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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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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我得处理这个,处理那个,还有那个……我要带着我的傻宝宝去过小日子……呜呜,宝宝傻了没关系,我养得起。
晏晏:你好,我醒了哦~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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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裴钧!冷静下来,冷静地分析一下!这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遇到这种情况先别慌,先找找有没有时光门……要不先跑吧
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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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冷静地分析,分析啥,分析你个小桃子哦!
#我们裴裴还只是个纯情少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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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裴钧被纪疏闲送回来的时候, 院子里已点了灯,屋内也有烛火明灭。
良言被惊醒了,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厨房灶台上烧热水, 好端过去给谢晏梳洗, 狸奴也起来了, 在旁边煮小馄饨做夜宵。深更半夜的, 院子里却飘着淡淡的烟火气。
卧房的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清醒, 只从窗纸上隐隐窥见一抹朦胧而单薄的身影。
裴钧站在院中桃树下,盯着地上那颗被咬得缺了一口的小桃子, 迟迟没再动。
纪疏闲将他往里推了推,一边捡起他丢在门外的东西, 一边好笑道:“殿下跑什么?平安侯昏迷的时候,殿下那么能说,日日跟念经似的……怎么如今人家醒了,殿下却像个木头!那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是幻觉?”
“……正是因为醒了……”裴钧抿了下唇, 眉头蹙起。
他自然知道那不是幻觉。
在看到谢晏那双微翘含笑的眼睛时, 他就知道——那双清明的略带狡黠的眼睛,一直驻扎在裴钧少年的记忆里, 一看便知,裴钧不会认错。
那就是谢晏, 但正因为如此……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都是朝坏的方向想,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却独独没有提前演练过, 谢晏若是真醒了该怎么办。
与他见面的第一句话, 该说什么?
说……你醒了?你还好吗?
还是说,谢晏, 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了。
还有,谢晏都记得哪些?
还记得这五年间痴傻时候的事情吗,记得王府、记得甜甜吗……如果谢晏都不记得了,一朝回到十六岁时候的记忆,这五年的错位,彼此该如何弥补。
他们还能像此前那样亲密无间地相处吗……
裴钧之前只盼着谢晏能快些好、快些醒来,可当真的与他相见,那埋伏在喜悦之下的慌张就如刺破地面的藤蔓一般,野蛮生长。他一瞬间大脑空白,下意识便逃走了。
他想将该说的话都演练好了再回来,但他一直走着,直撞到了在山林中夜巡的纪疏闲,想说的话也始终没有捋顺。
良言已经烧好了水,正用铜盆端着往这走。
纪疏闲朝他使了个眼色,将那铜盆接过来怼进摄政王怀里:“殿下就是想的太多……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将摄政王拽到门前,没等摄政王犹豫,将房门一拍,径直把他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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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晏正坐在桌旁把-玩另一颗摘下的小桃子,因为在黑暗中昏睡得太久了,猛地点上灯还有些不适应,所以眼睛微微眯着。他盯着小桃子看了一会,正放在鼻尖闻味道——
突然门突然一响,一人端着水盆踉跄了进来。
一泼温水撒了出来。
他转头看了看,视线定在裴钧的脸上,手里顿了顿,但并没有说话。
同时裴钧也看到了他放在嘴前的嫩绿的桃子,想起他方才就是被它酸到,下意识如往常一样道:“桃子还没有熟,不能吃……你若是饿了,我让人给你拿些别的点心垫垫肚子。一会儿狸奴的馄饨便煮好了。”
谢晏把桃子拿远了点,看了看他,又看看小桃子,低声笑道:“我没有想吃,只是我听说,人死了变作鬼魂后是尝不出味道的,所以想试试是不是真的。”他小声咕哝了两句,“看来不是呢……”
正沉思,手上的桃子就被裴钧拿走放到了一边,同时脚边多了盛满温水的铜盆。
他茫然地看着,倏忽双脚就被人抱了起来,在院中沾满细沙的脚底被人轻轻拂扫干净,然后双脚没进了水中。
谢晏被他举措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往外抽了几下,但脚背很快被裴钧摁住,压回盆里。
那双手的力气比他记忆中要大得多了,谢晏挣脱不开,就这样无奈地看着裴钧蹲在自己面前,一袭墨衫随意地垂在地上,挽起两袖,一点点地掬水淋到自己脚背上。
“这可太吓人了。”谢晏不禁绷紧了双脚,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敢想,让你给我洗脚……我这脚过会儿不会被你剁了当下酒菜罢?红烧,还是清蒸?”
裴钧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帮他洗干净了脚,把干燥的手巾铺在膝头,将湿漉漉的双脚裹进来细致地擦拭干净。他看着这双白玉似的脚,做了个从来没做过的事,他低头,在脚面上吻了一下。
谢晏正在思考自己脚的做法,感到脚背落下个柔-软的触感,瞬间眼睛瞪大了,身下的椅子腿不由挪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将脚趾勾了起来,惊骇道:“我这头七也太值了,这种梦我也敢做。”
他慢慢伸出手去,先是试探地摸了一下裴钧的鼻尖,见他没有扑簌一声化作青烟消失,才愈加胆大,将整张手掌都贴住了裴钧的脸颊,捏了捏。
手下感觉是略瘦削的皮肉,不太圆润也不太柔-软,谢晏从侧脸摸到耳廓,游-走到眉眼后向下,指腹滑过鼻梁与唇峰,停在他微微滚动的温热的喉结上。
“好像有些瘦了,但是我想象中的模样……”谢晏咽了咽口水道,“我听说被风雪捶打过的男人,肌骨皮肉都如北境的冰一样硬挺而有沟-壑,左右是我的头七梦,脱了让我看看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裴钧倒是没有反对,但没想到谢晏竟懒得弯腰伸手来解,而是直接拿脚趾灵活地去勾他的腰带,没几下就将他衣带给勾松了,夏日薄衫就徐徐地沿着肩膀滑落下来。
上衣滑到了腰间,露出了薄覆精健肌肉的腹部,谢晏看得微微坐直了,拿脚趾摩了摩,倒吸一口气。
然后还不知足,又贪心地去勾他的裤边,脚才往他小腹一伸,这回却没成功,被裴钧抓住了脚。
谢晏失望地“嘶”了一声,倚回椅子上,任他将自己脚面握着揉搓,仰天叹气道:“果然没有见过的东西是梦不出来的吗……唉。”
正要叹第二口气,就听面前的裴钧道:“你见过,你还握过。”
“……什么。”谢晏迷茫地想了想,不知怎么,思绪有些乱,“唔,我好像确实做过这样的梦。”
裴钧道:“你以为是在做梦?”他没有急于给谢晏太大的刺激,而是一点点地顺着他的话说,同时也是想试探他到底记得多少,“那你还梦见什么了?”
谢晏脑子里闪过些画面,失笑道:“梦见有人要害你,但是手段下乘……大概就是暗箭还是弩筒之类的。还跟我念叨什么你我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不共戴天云云的废话。还梦见,好像你手把手教我写字,写着写着你就……啧。”
“嗯。”裴钧飘忽了下视线,清咳道,“还有吗?”
谢晏沉吟了一会,拍掌道:“梦见你在猎场给我烤肉,我也不知道味道对不对,毕竟你从来也没给我烤过,就当是你烤的罢……毕竟每回秋猎你不被我气得大半夜割我舌头去烤都算不错的了!”
“……”裴钧哑言,“我以前对你很不好。”
谢晏脸上浮出笑容,像是又忽然想起一件极好的事:“还梦见海云天酒楼了。我坐在那扇窗前往下看。以前每回你打马从窗下而过时,我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俊俏的小郎君,我是真的想喊你上来喝酒,可你总不给我面子……不过那梦里,你不仅上来了,还与我一起吃饭,给我夹菜。”
越来越多的记忆波属云委而来,谢晏慢慢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我梦见你送我很多礼物。以前都是我送你,我每回想问你要一件回礼,你都会被我气走。但在梦里,我要了,你就会给我,会给很多很多……我用一个匣子,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把它们装了起来。我再也不用怕哪一件丢了,坏了。”
裴钧心腔有点发酸,他握着谢晏双脚的手不知不觉力气有些重,攥出了淡淡的红色。
但谢晏还沉浸在他梦境的回忆中,没有觉察,絮叨着说了一些后,他像提起一件荒唐有趣的事,向裴钧俯身来,脚掌轻轻抵着他的心窝,略带几分羞赧似的低声道:“我还梦见,给你生了女儿……名字好像都起好了。叫,叫……”
他犹豫了一会,许是记忆太过纷杂,一时没有想起来。
裴钧接上道:“……裴琼华。乳名叫甜甜。”
“你怎么知道?”谢晏愣了一下,恍惚说,“对,你也在我梦里,自然是知道的。”他抿唇笑说,“真荒唐啊,你若知道我整天做这种梦,怕是能气得似个炮仗!”
他笑过,又慢慢静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裴钧。
“我不仅梦见给你生了个女儿,竟然还梦见你说,你会疼我、照顾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