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 第99章

  翌日一早,他是被良言吵醒的。

  良言跟鼹鼠似的进进出出,将一应物件归类入箱。

  见他醒了,还没大没小地道:“公子!你再睡,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梳洗梳洗,一会儿装好车,咱们就要出发回京了!”

  窗外天光大亮,侍从们已开始往马车上搬东西,动静嘈杂。

  谢晏眼也没睁,转身趴在枕头上,捂着耳朵想再眯一会,他忽的感到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困顿地将手伸到眼前看了一看,眸子忽的就清亮了,猛地坐起来道:“五郎呢?”

  良言想了想:“早上见了一次,说是去检查一下马车里还有什么缺项……”

  话没听完,谢晏就趿上鞋跑出去了。

  跑到门外,良言见他忽的一顿,又飞快地折回到桌上拿了一卷什么东西,也没看清,就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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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晏找到属于他俩的那辆马车时,偷偷掀开一点帘子,看到裴钧正靠在一团软绵绵的靠垫上,似乎是在替他试试舒不舒服,手里还攥着一支九连环,像是他以前玩过的那支,可能是良言带来的。

  他扒着车厢门框探出脑袋,看了好一会。

  裴钧没有睡好,不知是要犯头痛,还是昨晚浇冷水又吹了山风,总觉得心中躁郁,不适地按着眉心时,一睁开眼,发现了探头探脑的谢晏,于是一怔。

  可还没说话,谢晏就自己钻了上来,二话不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亲住了。

  裴钧惊骇,被他掐着里外占了个遍,才趁换气时偏开头,继而将他推远一点:“你别……我像是感了风寒,别过给你。”

  “亲都亲完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晚了。”谢晏嘟囔着,转身蹭进他怀里坐下,片刻举起左手腕,露出一条手串,“这是哪位梁上君子给我戴上的?”

  那是一条金与红交织的手串,修复好的小金鸡相间穿着金珠和珊瑚红珠,用致密的红丝线绞做的手绳,尾端收紧处缀了两颗圆润雪白的东珠。

  裴钧没有回答,但手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不多时,谢晏感觉到一侧肩膀一沉,是他将额头抵下来了,像是很疲累的样子。

  搂着自己的手掌就算隔着薄衫,也很热,谢晏怕他当真生了病,不由担心起来,轻声道:“真的不舒服?我去叫林太医。”

  还没走,人就被箍住了。

  裴钧沉默了片刻,突然出声道:“谢晏,孤想了一夜,心里还是难受。我想知道那晚全部的事情,还有你……落水的事。”

  谢晏正抚着他的手臂,闻言一笑:“事到如今,还提它做什么……”

  “孤想听。”裴钧昨日偷听谢晏与申紫垣交谈,其实已经听出了端倪,他一时失神碰到了窗柩,谢晏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件事本可以这样心照不宣地揭过去,可裴钧如自虐一般,一整晚,闭上眼都是谢晏在水里的样子,“否则这辈子,孤都不得安宁。”

  ……他想亲耳听到。

  “别让孤去查了,孤想听你自己说。”

  谢晏无奈。

  侧身将他抱住。

  “好。”

  裴钧深吸了一口气。

  “前面的事你都知道了,那我从之后讲罢。”

  “先帝……你父亲,生性多疑,又十分贪恋皇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晏才松开他,长叹了一声,捡起九连环慢慢地拨弄着,“申紫垣对你的那则预言,一直让他如芒刺背,随着你越来越大、越来越优秀,这种感觉更是令他寝卧难安。”

  “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很多年,能长命百岁,生怕你等不及要上位,会如当年的他一样……手足相残、父子反目。”

  “所以他,”谢晏拨了一个环,叮当一声,“找了些术士,还有巫人什么的,总之是些鬼神道的人。我自是不信这些的,可架不住他信。起初就是想给你下些绊头,可你也知道,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哪能起效。”

  “后来,大皇子不知怎么揣测出了他的心思。他算是有些眼光的。”谢晏嗤笑一声,忍不住婉转地夸了夸自己的心上人,“知道其他兄弟都不够看,论及才能,唯有你是威胁。哪怕你当时并未表露出夺嫡之心,他也早就视你为眼中钉。”

  “大皇子用了些手段,弄来个西狄萨满,借着别人的手,以为帝王祈福的名头举荐了上去。”谢晏摇了摇头,“我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是探花筵前几日,我发觉大皇子的人鬼鬼祟祟,所以暗中查了查,才查出那萨满,以及他们要给你下毒的事。”

  “但我的举动险些引起先帝和大皇子怀疑,无法继续深入查下去究竟是什么毒。”说到这,谢晏又啧啧可惜起来,“我若知道这毒只会让人变傻,我还替你挡什么,等你傻了,我把你拐回家去,骗你是我小媳妇,让你对我予取予求……”

  裴钧重重捏了他一下,责怪他胡言乱语。

  谢晏只好收敛:“我虽不知是什么毒,但我知道,先帝刚允了你出征北境的奏请,你不日即将离京——他若想对你下手,只能是探花筵上。”

  “可我查到得太晚了,我想通这一切时,筵席马上开始了,我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

  谢晏笑了一下:“你能如愿出征北境,我其实是很为你高兴的……”

  裴钧的手颤了一颤:“为什么不与我说?”

  “我也想过直接警示你。”谢晏淡淡然的,过去了好多年,那时的事情已如雾里看花一般,揭开也没有那么难了,“但是,那样只会让加剧你们之间的隔阂,你只会更危险。我设想了很多种办法,最后觉得,让你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趁早远走北境,是对你最安全的办法。”

  裴钧闭了闭眼:“所以你那晚一反常态,挡下我的酒水,一直试图惹怒我,逼我提前离宴……”

  “嗯。我不知道他会把毒下在哪,只能尽量让你别碰宴会上的东西。”只这会儿功夫,谢晏已经解完了九连环,正倒着将它复位,他手腕翻动间,玉缳与腕上的金珠碰撞,“我需得将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不能令先帝起疑。”

  “所幸我在旁人眼里,本来就是那种被皇后惯得嚣张顽劣的性子,而且众人皆知你我不和。那晚我又高中探花郎,风光得意,醉酒之下,能做出当着一众大臣抢你酒水吃食的事,以至于气得你提前离宴,也不奇怪。”谢晏一笑,“恐怕当时先帝也没看出来我是故意的,大概恨得我牙痒,但面上还得做样子,只能斥我两声胡闹。”

  裴钧心里紧蹙了一下。

  “你气走后,我叫安插在你宫里的人暗示宁喜,让你尽早启程离京,最好一刻也别耽误。”谢晏夸赞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走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可是你走了这还不算完。我想这毒肯定不会是很快发作的,否则不好收场。所以我料想,它极有可能会等你饮下,到了北境才发作……但如今你没有中毒,他得知你连夜离京,想必会在你北上的途中对你下手,又或者,等你到了北境,在军令中动些手脚。”

  “我自然不能让他满意。我信你很聪明,一旦到了北境站稳脚跟,很快就会发展起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得想个办法,让他不能对你动手,至少短时间内不能……”

  “可我只是什么都没有的质子,怎么能保一个皇子无虞。”谢晏平静道,“我等不及毒发,我得趁自己还活着,让宫中大乱,越乱越好。我走在锦鲤湖边,在想一个……最好把所有在夺嫡的皇子都拉下水、让宫中人人自危的办法。”

  谢晏是什么都没有,他唯有的,只是性命而已。

  让宫中人人自危,人人澄清自保,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皇子出事。

  时下诸人明争暗斗,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无论哪个皇子出了事,其他所有人都会胆战心惊,相互怀疑。最终闹得宫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时势迫人,那个情况下,谢晏不知何时就会毒发,根本没时间也没能力去谋害个皇子。

  但好在,哪怕出事的不是真正的皇子,而是“衣着身材与皇子相似”的谢晏,这事也能起效。

  加上谢晏溺水过后,那么大张旗鼓地来回攀扯,喊冤一闹,其他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有人想谋害哪位皇子不成,错杀了谢晏。

  皇帝为了平衡各宫,只能对各皇子安抚怀柔,更无法顾及到远在北边的裴钧了。

  谢晏想要的结果也就成了。

  所以他是——

  他明明都已经服了毒酒,明明以为自己不日就要毒发身亡,却还要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份价值。

  “……”

  裴钧不忍听下去了,环抱着谢晏的手臂一直微微颤抖。

  谢晏已将最后一枚玉缳套上了银柄,话也讲完了。他松了一口气,安然地窝在裴钧怀里,恰好地压住了对方发抖的肩头,平静地道。

  “所以我自己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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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把落水讲完了,一个燕燕角度的全部真相。

  后面都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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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郎!以后对老婆好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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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其实这件事对于谢晏来说并没有什么, 即便再来一次,他的选择依然不会改变。

  唯一可惜的是,谢晏当初没多讹他点东西。

  以谢晏当年的脾气, 就能做出磕破了点脑袋就装失忆赖裴钧的事来, 如今自己如此大牺牲, 若是不借此赖他一辈子, 那岂不是亏大了。

  以后就要吃他的用他的,还要……睡他的……

  他可是跑不了了。

  ——谢晏暗自地盘算着自己那点“心机”。

  只是他坦白后, 裴钧却迟迟没有说话,只在他肩头埋得更深。

  没多久, 外面众人就已经装好了车,两位主子也早在车上了, 于是热热闹闹地喊着“终于可以回去了”,纪疏闲近到车前,询问是否直接启程。

  裴钧没多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外面人哪知里面人的酸涩, 纪疏闲翻身上马, 扬手一喝:“启程——”

  甚至于良言和狸奴还在车外欢呼一声:“走了走了!回家咯!”

  谢晏听到“回家”二字,只觉嘴里甜滋滋的。

  天气又热起来了, 随着马车穿过林荫,走上天蒸日晒的官道, 谢晏已被搂得颈侧冒出了一层薄汗, 没多会,连肩膀的薄衫都似乎湿了。

  他不喜潮黏的感觉, 不禁动了一下, 嘟囔道:“不嫌热啊?汗都蹭我衣服上了,新做的衣服呢!我这雪蚕的料子, 不能碰水……”

  还没转过身去,裴钧就把他掰回去了,半晌才出声,声音低沉:“孤再给你做新的……别动,让孤这么抱一会。”

  谢晏当真没动,任他这样抱着。

  良久,裴钧道:“痛苦吗……那药。”

  好一会谢晏才明白他问的是毒酒发作的时候,他软了软身子,靠着身后的人,回忆了一会:“就像是……得了一场风寒。又像是,人年纪很大了,慢慢的就糊涂了,许多事情就会记不住。你记得吗,我以前有个从南邺带来的老嬷嬷,后来老了,常把我认成是她小儿子……我也把阿言认成过你。”

  他失笑:“我就当……当我也老了,年纪大了,自然就会忘记很多事情。难得糊涂嘛!”

  可渐渐地,肩膀上的湿意越来越明显,说是“大汗淋漓”也不为过了。

  他起了几分诧异,往后扭头:“裴钧,你难道是……哭了?”

  裴钧:“……”

  “是不是哭了……是不是?”

  裴钧不答,避过脸去,谢晏就更是聒噪,扭到另一边追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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