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烂摊子,又是刺客又是真假九皇子,又涉及两国邦交,副使是个软茄子,瞬间就没了主意,讪讪地看向公主。
公主心里直恨:难道我就有主意了吗?!
这个吐伏卢屾,究竟是怎么敢的,竟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虽天气闷热,但热水一散,加上众人如看稀罕物件的窥探眼光,狸奴一向胆小,如今身处无数目光汇集之处,微微打着抖。纪疏闲立刻捡起地上衣衫,裹在狸奴身上,低声道:“没事,起来罢。”
狸奴看了他一眼,莫名感到几分心安,默默挪到了一旁。
但是即便如此,事关西狄皇庭,也不能把他们如何,顶多是将他们关押起来送回西狄,由西狄定夺——公主正如此安慰自己。
那九皇子看到吐伏卢屾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已吓破了胆,彻底瘫软在地上,浑身打颤,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许我荣华富贵……逼我这么干的……”
公主怒极,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闭嘴!”
有人不打自招,这下可好了,殿内更是嚷成一团。
纪疏闲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巾,照料狸奴的时候,席间有武将趁机高声道:“殿下,这西狄使团名为谈和,实际上暗藏杀机,不仅命人假冒皇子,还意图行刺殿下!此般行为,着实不把我大虞放在眼里!”
“是啊,”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便有人应和,“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们大虞朝中无人了!”
“捆了他们,让西狄皇庭给我们个说法!”
“对……捆了!”
公主匆慌道:“这、这一定是有奸人栽赃陷害我国,妄图离间我们与大虞……此人身份还有待核实,殿下,您万不可上了奸人的毒计啊!殿下,我们确实是来议和……”
没了吐伏卢屾的使团,就是一团散沙,公主的辩驳言语很快就埋没在群臣激昂之中。
摄政王单手支着头,微阖着眼,眉峰紧紧拧着,似头疼发作的模样,下面直吵了有一刻钟,他才忍无可忍似的,猛地握起案上酒盅,摔了下去:“都给孤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孤把你们全拉出去砍了!”
殿里霎时落针可闻。
众人嘴-巴虽关上了,但眼神仍刺来刺去。
公主愤愤不平时,摄政王已一把抽-出了身边侍卫的刀,起身踱了下来,命人提起那瘫软的九皇子看了看他的脸,又走到吐伏卢屾面前看了看他腰上的疤痕,阴沉着脸。
众臣讪讪不敢言语,看摄政王神色,只怕今晚必要血溅大殿了!
公主焦头烂额,慌乱间瞥见了对面一张席案,一人神色自若地抿着酒,好似这番喧闹都与他无关。直到她又瞥见那人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桌上几颗冰镇葡萄塞给那跪在附近的狸奴。
狸奴快速接过葡萄塞进嘴里,还朝他笑了笑,那颐指气使的指挥使还半挡在两人面前,为他们做掩护!
旁人都关注着这场惊天丑闻,只有他们就跟来游乐一般,轻松自在。
谢晏抬起眼眸扫过西狄公主,隔着熠熠灯火,他神色无喜无悲,只是淡漠。
公主才突然醒悟过来——是他,一定是他,这一切都和他有关!
可她猜到也没有什么用了,场面已经混乱,她既没有扭转局面的能力,也没有带众人杀出重围的兵力,说到底,她只是个被西狄皇庭拿来交换和平的女人罢了!
而且他们被大虞扣押了两个多月,西狄竟没有一点动静,难道父皇也怕了大虞,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吗。
公主深感凄凉,一生荣华,竟都毁在大虞、毁在这个九皇子手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一想到西狄皇庭的不管不问,眼睛都红了。可她还不想死,时至今日,她还想能否先勾住摄政王,哪怕是到他身边做个妾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公主正飞快地思索着自救之法,突然窗外一声惊雷!
霎时一道白电火龙般划破夜空。
纪疏闲惊喊:“——殿下小心!”
就在电光骤灭的一刹那,那疯疯癫癫的吐伏卢屾突然撞开了身侧两名精兵,衬众人被闪电晃了眼睛的刹那,两手夺过了摄政王的刀,疯笑一声,向他刺去!
“轰隆——!”
白光又一下骤亮,映在殿中所有人脸上都如灰白,公主见到面前变数,瞬间两手捂住嘴。
“哈哈哈哈哈,杀!杀了!都杀了,我都杀了!”凶徒狂笑,“你们都去死,哈哈哈……”
暴雨倾盆而下。
摄政王缓缓向后倒退,宽大衣袖随着步伐而发出轻微拂动的声响,他捂着肩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深深插-进自己血肉的一段刀锋。
不过须臾,他咬住牙,一把握住刀柄,猛地抽-出——霎那鲜血四溅。
他一个踉跄,就被箭步上前的纪疏闲接住。
谢晏本还坐着,直到纪疏闲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没有把摄政王接住,而是被摄政王带得一起倒在地上。发冠摔落在脚边,青丝散开,还有血色从他指尖流下来。
“五郎!”谢晏脸色一变,霍然推开面前桌案,夺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裴钧。
殿内涌进大批士兵,有平稳局面、控制喧哗的,有护送小皇帝离开的。宁喜他们终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人也跑了过来,朝着谢晏说了什么,但谢晏没有听进去。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裴钧在流血。
这血是温的,热的,沾在谢晏手上、脸上,极其鲜艳。
他为什么在流血?
不应该这样。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宁喜惊慌去叫人:“传太医,快!”
“拿下……”
谢晏喃喃出声,眼内斥满血丝,一股狠毒涌上心头,他眼神骤然凌厉,冷声道:“把西狄使团全部拿下!有抵抗者,杀无赦!”
他本想拿使团和公主去和西狄做些交换,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只想他们死。
这种时候,不知是没人计较,还是御军也吓傻了,听见发号施令的是平安侯,一时间竟无人违抗,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精甲利剑,将所有西狄使团尽数捉拿。
有胆敢反抗逃跑的,径直一枪穿心。
裴钧欲稳住身体,但稍一动,肩头的伤口就往外汩汩冒血,但他不顾疼痛似的,固执地想去握谢晏的手。
“别动,别动五郎。”谢晏不管殿内是如何混乱,也不去看地毯都被使团的血染红,在撕下自己一大块内衫的时候,他手都在颤-抖,将团成一团的布结结实实按在裴钧伤口。
血很快将布团洇红了,谢晏只得再摁上去一只手,可如此一来,他就腾不出手来让裴钧握住,只能低头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别怕,太医马上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但他终究没有碰到谢晏的脸颊,不过顷刻,他就双手一松,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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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甜文,没事,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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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西狄使团全被下了大牢, 就连公主也没能得到半分优待。
吐伏卢屾就是个疯子,在御军拿他时,竟自己疯癫大笑着撞上了刀口, 被人拖走时, 血流了一路。那假九皇子见到这场景, 当即吓得湿了裤子。
一众人哭天喊地。
鸿胪寺那边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 一众西狄护卫兵听闻连公主都下狱了,不肯坐以待毙, 欲挟持鸿胪寺官员冲杀出来,纪指挥使正带着人去平乱。不过是百十人负隅顽抗罢了, 不足为惧。
永熙宫,谢晏的寝殿。
谢晏听着宁喜向他汇报这些, 眼睛也没眨一下,只蹲坐在脚榻上握着裴钧的一只手。
太医们一刻也没耽误,麻利给摄政王做了包扎,末了面面相觑着退到一旁, 商讨着其他用药。
谢晏看着他肩膀缠着的层层白纱, 想去摸一摸,又怕会触疼他, 只得忍下,只捏这巾帕轻轻沾一沾裴钧额角的汗, 红着眼睛问太医:“殿下如何了?”
“殿下他……”太医满头冷汗, 欲言又止。
谢晏质问:“说!”
众人打了个寒噤,最后推来让去, 仍是与谢晏打交道最多的林太医被同僚们“请”了出来。林太医轻咳了两声, 亦有点为难,语声低微道:“殿下他只是皮肉外伤, 应该没有大碍……”
“应该?”谢晏捉到这稀罕字眼,蓦然提高了嗓音,“什么叫应该?应该没有大碍,那怎么就这么一个伤口,血也止了,药也上了,都一个时辰了殿下还不醒?!”
“这……”林太医硬着头皮道,“这微臣也不知,按理说不该如此,但看脉象,殿下确实并无大碍,也没有中毒。许是失血过多……”他见谢晏脸色不好,忙道,“我们这就给殿下开些补血疗伤的药,或许睡上一夜,明日殿下便醒了!”
谢晏压着火,烦躁着令众太医散了,又命宁喜跟着去煎药。
众人退下后,寝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谢晏一手握着裴钧,另只手拿起那把刺伤了裴钧的刀检查了一遍。
是真刀,而非事先商量好的,特意命宫内巧匠打造的幻戏刀。
不错,今晚这场当众刺杀,本是谢晏与裴钧安排好的戏码,本来这刀应该是根据狸奴所说的专门打造的机关刀,两侧刀片内有中空,贮鸡血,用时触及裴钧身体时,刀锋会自动弹缩回去,同时喷溅出血水来。
这是幻戏术里常见的把戏。
不过如此宴会,当时场面,必然群情混乱,足够以假乱真。
而事先,裴钧便专门命人调配了西狄皇族常用的一种香料,那是只许王与太子才能戴的香,只不过其中又另添了些能激人血性、让人疯狂的药粉。
吐伏卢屾因出身,早就恨极西狄皇庭,裴钧拎着刀围他走时,神志疯癫的吐伏卢屾自然将他当做西狄王怒而攻之。加之裴钧有意松手,那刀自然轻而易举便会送到吐伏卢屾手上。
如此一来,加上真假皇子疑云,便坐实了西狄人图谋不轨,当众刺杀大虞摄政王一事。西狄使团便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但如今……裴钧却从假伤变成了真伤!
谢晏丢开刀,拧紧眉头,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将刀换成了真刀?
这计划中的每一环,他一 一捋过去,但无论是谁他都不愿怀疑,那都是他与裴钧的心腹,倘若这些人都不能信任……谢晏不愿想,他想得头疼。
宁喜熬了药回来,见平安侯摁着脑袋蜷缩在榻边,忙上前:“侯爷,您、您怎么了,您也头疼?”
他立刻取了药丸,倒了一粒,谢晏接过含在口中,片刻就舒服了许多。谢晏谢过宁喜,又看了看他将药瓶放回袖中的动作,不禁问道:“你随身带着?五郎经常头痛吗?”
宁喜点头:“以前是常痛,一遇政事不顺心,就疼得厉害,发作起来又骂人又砸东西……不过您来了以后就好多了,殿下有了您,心情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