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君如故这才动身回到房里。
子夜来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站着凝视了半晌他的睡颜,青年遂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却并未躺下去,而是就这样靠着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最后他似乎想要替子夜来将粘在颊边的发丝拨下来,但那只手停顿在半空中过了许久,到底还是收了回去,只将被蕴化丹吸纳出来的那滴汁液妥善保管好。
隔日,子夜来甫一醒来,神志还未完全清醒,就与那张俊脸大眼对小眼了。他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想爬起来,却在过度慌乱之下嘴唇不慎擦过了一处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直接呆住了,连解释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依旧没什么反应的青年。
所以......他刚才是不小心亲到了君如故吗?!
想通这点后,子夜来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触感,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师、师弟......”怔然半天,子夜来率先讷讷地喊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那样厌恶自己的君如故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竟然还在沉默过后抬起手来摸了摸嘴唇,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略带疑惑。
至此,见他没有发火,子夜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赶紧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便马上远远地远离了那张床:“咳...!师弟,多谢你昨晚给我的蕴化丹,我如今已无大碍,就、就先回去了。”
而当他对上青年的双眸时,猝不及防就因为那深沉的眼神失语了。
君如故的视线里好似有着从未诉说出来的千言万语,但他却选择将这些东西隐藏起来,让人永远不能看清他心内所想。他亦极少表现出来,就仿佛他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承载着这些情绪的容器。
就在子夜来因为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胡思乱想的时候,青年忽然站了起来,再次与他面对面。
很快,子夜来便感到那股来势汹汹的热意开始沿着耳根蔓延了,唯恐被眼前之人看出端倪,他正欲低下头掩饰,君如故反而更近一步地贴了过来。于是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缩短,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清楚感知。
回想起先前的那个“吻”,子夜来的心脏便控制不住地狂跳,他明明想转身离开,却因为君如故的注视而脚底生根似的动也不能动。
“你刚才......”青年的唇瓣一开一合,低声吐出了这三个字。
还不等他说完,子夜来趁着自己头脑还清醒,立刻便抽身而退了:“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师弟我就先走了...!”
他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感觉回过神来。
结果房门一开,应秋就见到了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颇为诧异:“子夜来,你昨晚是被带到丹药署了吗?别告诉我你是在君如故房间里睡的。”
疲惫地摆了摆手,子夜来表示自己现在暂时不想说话,然而此时却有另一人自应秋身后转了出来。
“夜来,你好些了没?”
不知为何,现今一看到楚苍那张带笑的脸时,子夜来开始有了种轻微的恐惧,于是默不作声地将目光瞥到一边去。
意识到自己好似不受欢迎了,楚苍遂幽幽叹了一声,“夜来,昨晚之事是我草率了,我也没想到金鼎宫之人竟会如此狡猾。不过我已在暗中派出千仞山的弟子去调查了,想必不久之后,他们的谋算便会大白于天下。”
子夜来想了想,明白君如故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他便听过就算,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你替我留心了。”
楚苍见状,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自从那天服下蕴化丹后,子夜来便觉身体恢复了正常,而没过几日君如故再次主动前往找他,却是带来了丹药署的一份鉴定书。
“先前我让你吃了蕴化丹,随即便有一滴奇特的汁液被药丸给带了出来。”君如故一边示意他看鉴定书一边道,“我将那汁液带去丹药署让医修们识别了,结果也让人料想不到。”
盯着书里简短的文字,子夜来有些愕然:“......植物的汁液?”
君如故沉声道:“没错,你所误服下的是一种医修们从未见过的罕见植物的汁液,而且它其实是无毒的。”
子夜来不是很能理解:“无毒?那我为什么会出现中毒的现象?还有这究竟是什么植物......”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罕见的植物,他近来唯一有可能接触的难不成是境中之境里的嗅香树?
如果是这样猜测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那个地方存在于魔境中,很有可能就是魔修放进去的,要拿到嗅香树的汁液也不算什么难事。
看到他一脸陷入沉思的模样,君如故微微蹙起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望了他一眼,子夜来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咽了回去。
对于奇特的嗅香树以及自己对此感知到的那股熟悉之意,他仍然心存疑惑,但并不是他不愿如实告知君如故,只不过这件事极为蹊跷,再加上心里忌惮薛明夜,所以现在子夜来宁愿先自己弄清原因再说。
于是掩下神色,他遂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东西应该便是金鼎宫的魔修放在酒里的吧。”
君如故道:“八九不离十,但对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他似乎已有头绪,告知子夜来这些事后就来去匆匆地准备离去。
临走前,君如故又轻描淡写地说:“三日后是师尊继任宗主的仪式,不要忘记了。”
子夜来顿时愣住了。
对于他来说,上辈子最为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薛明夜继任宗主,而是在那时候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亲到了!
第34章
虽配有统一的道袍,但只有在类似集雪溯道会这样重大的场合才需要穿上,所以延天宗对于弟子们的着装,在平日里不作规定。
前世,在师尊薛明夜正式继任宗主的那一日,子夜来为了让向来都对他视若无睹的师弟稍微多看自己一眼,于是特意换上了和师尊同样飘逸潇洒的白衣,谁知效果却适得其反。
君如故不但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眼露惊艳,更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反应剧烈。
子夜来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那日,当着应秋与常少辛的面,君如故二话不说,直接就伸手扯下他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这件外袍,然后便神情厌恶地将之扔进了被他随手点燃起来的火盆里。
没有人敢出声问他为什么。看着那件原本雪白无瑕的衣服逐渐在汹涌跳动着的烈焰中化为了丑陋飞灰,子夜来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起被丢进火盆焚烧殆尽了。
后来又过去了许多年,可他始终还是难以释怀这件事。
直到白衣青年的身影已经远远消失在了视线里,子夜来这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比不过薛明夜,就算穿上了同一件衣服,也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
于是回到房间里时,子夜来便赌气似的从应秋什么颜色都有的衣柜中挑了一件全黑的衣袍。既然注定不能沾薛明夜的光,那他也只得反其道而行之了。
三日后,延天宗迎来了新任宗主的上任仪式。
有关薛明夜继任宗主一事,延天宗上下无人不认同。只因白妙藏已六百年未曾露面了,长老们早就对此颇有微词,而薛明夜作为白妙藏的二徒弟,人品修为皆有目共睹,由他代替自家师尊来领导延天宗,那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人怀疑他会不是一个好宗主。
“快点,我们要迟到了!”应秋一边焦急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众弟子入场的喧哗,一边再次回头催促子夜来:“你弄完了没有?”
见他如此急切,子夜来这才不情不愿地自镜子前挪了起来。
目光落在那身突兀的黑衣上,应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子夜来,今天是师尊继任宗主的重要日子,你穿黑色会不会不太好?”
无声冷笑一下,子夜来毫不在意:“没关系,反正师尊不会说什么的。”
重活一世后他最大的收获便是看清了薛明夜,对那样一个无时不刻在费尽心机维持自己完美假面的人来说,当众对着徒弟发难是他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事。
见他执意如此,应秋便也不管了:“那我们现在就快点过去吧。”
只是没想到,正当两人掩上了房门准备往举办仪式的清霄宫赶去时,君如故却莫名其妙前来了。
看到一袭黑衣的子夜来,青年面上也有短暂的不解,直盯着他望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子夜来,今日举办的是师尊正式继任宗主的仪式,你穿着夜行服要干什么?”
扑哧一声,应秋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就揶揄地看着颇为尴尬的子夜来。
被君如故这么一说,子夜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师弟,我没有穿夜行服,这就是普通的黑衣,就同谢师伯一样。”
未曾想君如故却道:“方才我已提前去看过,谢师伯今日也穿了白衣服,你还是换一套吧。”
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上君如故探究的眼神,子夜来不得已只好转身回去,又胡乱换了身正常颜色的衣服出来,然后便与他们俩一同来到了清霄宫。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前来参与仪式的弟子已站满了一片,各个都是满脸的兴奋难掩,而子夜来也远远地就望到了高台之上笑容温和的薛明夜。
他今日大约也是精心打扮过,那袭白衣好似平平无奇,其上的暗纹却如枝蔓般蜿蜒丛生,一看就知道这块布料价值不菲。至于他的面容则更是完美无缺,一双含笑凤眸扫过来,座下不少女弟子便都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脸。
而谢题虽然换了白衣,却依然像道沉默的影子一样立在那里,但就算是这样也有许多人盯着他直看,他只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楚苍竟也站在一旁,发现子夜来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后立刻就扬起笑脸。
见状,子夜来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
待整个现场安静下来,伏灵长老才缓缓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布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延天宗之内,代表着最高权力的便是那把镇宗权杖€€€€云晖天杖。据悉,这把权杖是由第一任延天宗宗主请风界知名的铸师亲手锻造而成的,不仅象征着宗主身份,而且还隐藏有一道至今也无人能找到的咒诀。
而至于这道无上咒诀的用处是什么,流传至今早已没有谁知晓了,也有人觉得这只不过是谣传,关于它的猜测五花八门,众说纷纭,直到现在都难以下定论。
很快,就由诸位长老共同郑重请出封存已久的云晖天杖,薛明夜也已理好了衣冠,行过大礼,便神情凝重地将权杖捧在了手上。
至此,接过云晖天杖,就代表他正式成为了新一代的延天宗宗主。
在伏灵长老宣布薛明夜成功继任宗主后,台下顿时有些沸腾,可见这个结果确实是众望所归。
趁这个时候,子夜来假装不经意地瞥向了君如故,就看到师弟的眼神亦如同自己所想那般落在薛明夜身上,他便也自嘲似的笑了笑。
仪式结束时,子夜来正想离去,就被身后的楚苍叫住了。
“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当着君如故的面,楚苍微微一笑,伸手便拉过了子夜来的手臂。
子夜来也只得耐下性子问道:“什么事?”
一边走,楚苍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那日你在春津楼服下的酒里确实被添加了东西,虽说我还未能得知他们往里面加了什么,但此事好似与金鼎宫那群魔修一直在暗中进行的某项神秘计划有关。”
没有告诉他君如故查出来的结果,子夜来只做出颇感兴趣的样子来问道:“哦?什么计划,可与他们这些年的蛰伏有关吗?”
楚苍点点头:“弟子们探到自六百年前开始,这金鼎宫的宫主倪吞象便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了,虽说一整个金鼎宫仿佛也因此而逐渐淡出,但事实上他们其实都隐于暗处,由岩不玉带领着,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一杯无甚稀奇的酒,便是这项任务的核心。”
听到这里,子夜来不禁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他们到处找人......喝酒?”
这算什么了不得的任务?
低笑一声,楚苍幽幽道:“酒没有什么特别,他们真正的目的也并非让人喝酒,而是为了让加在酒里的那样东西发挥作用。”
好像确实与君如故的调查结果吻合起来了。此时子夜来又想到了自己喝下酒后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我之所以会产生中毒的现象,便是因为那样东西发挥作用了。”
“没错,”楚苍忽然顿了顿,艳丽眉眼也显现出一种凌厉的冷意,“正因为你对那样东西产生中毒现象了,所以那群魔修现在正在到处找你。”
愣了愣,子夜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找我...?”
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楚苍道:“对,你的处境很危险,毕竟,目前我也无法得知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说完后,也许是看对方的脸色稍显苍白,青年又唇角微弯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