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苍走过去拍了拍那鸟的脖颈,一边亲昵地摸着它的头一边道:“上来吧,路途有些远,让覆光带我们过去。”
“这是你的灵宠吗?”子夜来怀疑地看了眼火色巨鸟明显并不怎么宽敞的背部空间,“两个人一起会不会太挤了?”
哈哈一笑,楚苍不等他继续犹豫就伸手将人给拉了上来:“挤一挤也没关系,还是说你介意?”
子夜来尚未开口,也还没来得及坐稳,胯下灵鸟便在楚苍的命令之下展开了如云双翼,载着两人飞上了天。由于害怕掉下去,他只能被迫紧紧圈住了身前之人的腰,“楚、楚苍,能不能让你的灵宠飞慢点?”
青年戏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立刻被扑面而至的疾风撕扯得忽远忽近:“放心,不会掉下去的,若是实在觉得害怕,那抓紧我就好。”
好像是在呼应主人的话语,火色巨鸟也在此时欢快地清唳了一声。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被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
从灵鸟身上下来后,子夜来便一直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只是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楚苍,这儿究竟是哪里?”
拍拍灵鸟的脖颈,示意它自己去找地方休息,楚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上次告诉过你,我让门下弟子去调查金鼎宫魔修的一举一动,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跟踪,我也终于找到了他们经常前往的神秘地点。”
又看了看四周无甚稀奇的环境,子夜来疑惑道:“就是这里?”
眼前所见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稀疏树林,远离城镇,背靠青山,除去倒坍在草丛中的些许破败石塑雕像以外,可以说是再也没有任何能引起子夜来兴趣的方面了。
不料楚苍却道:“此处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修道世家的遗址。”
消失二字令子夜来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子氏一族被魔修灭门的事,声音亦低了下去:“这个修道世家是因为魔修的缘故才导致消失的吗?”
摇摇头,楚苍只是语焉不详地说:“并非因为魔修,毕竟此地没有任何残存的魔气。虽然我还不清楚金鼎宫之人来这里究竟是打算干什么,但只要我们深入一探大约就能知晓了。”
“既然还不清楚,那你怎么不直接让门下弟子去深入调查?”子夜来有些不满。
楚苍又笑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当然还是要自己来才比较放心。”
他的谨慎与戒备也再次让子夜来叹为观止了。
于是,两人遂一起步入了这片遗址,在行走了一里地后便能够看见好几处深藏于草中的散落碎瓦与断裂木柱,果然是曾经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而除此之外,脚下的泥土也格外奇特。
蹲在地上捻起一把土嗅了嗅,楚苍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变。子夜来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一下,脸色也白了几分:“......这是血腥味。”
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片地界的泥土颜色皆为暗红,深嗅之下更是还能闻到一股诡异至极的淡淡血腥味。
搓了搓手上的土,楚苍沉声道:“是血腥味,只能说明很多年前,这片土地上确实死了很多人。”
那些人的血渗透进了土层里,不仅改变了土的颜色,就连腥膻的气味也一并深深遗留下来。
子夜来只觉得毛骨悚然:“该不会是因为此地死了太多人,导致了阴气旺盛聚拢,所以金鼎宫的魔修才选择这里来修炼吧?”
在这种地方修炼邪术,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不无可能。”楚苍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吧,他们在此若是有什么秘密聚集地的话,依岩不玉那个狡兔三窟的性子,也一定会是在最深处的位置。”
闻言,子夜来不禁问道:“莫非你已经很熟悉岩不玉那个人了吗?”
楚苍顿了顿,“也不能算是熟悉,只不过他的行事作风比较容易猜出来。”
子夜来原本还想再问,忽然就听到一旁的楚苍压低了声音:“嘘!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别人。”
他马上也警惕起来了。
为了不暴露行踪,二人一时只待在原地不动。没过多久,楚苍双目微眯,率先瞄准了不远处林中的某处方位,顷刻间就释出了锋利灵刃,直逼向那隐秘角落。
瞬间,那股藏匿了多时的魔气终于也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什么人,出来!”楚苍怒喝一声,正欲扬手再起攻势,对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动现身了。
当看到那眼熟的少女来到面前时,子夜来一开始还略有些诧异,想通后随即冷冷开口道:“你怕不是奉岩不玉的命令来跟踪我的吧?”
见状,楼迦陵赶紧就解释道:“没有这回事,夜来公子,我只不过是金鼎宫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罢了,副宫主还不屑于让我去执行任务。”
她的这个回答却并不能让人信服,楚苍手中的灵刃已再进一步,眼看着就要刺穿她的咽喉了:“那便告诉我们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以及你们金鼎宫之人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听他的口气似是已将事情了解大半了,楼迦陵咬了咬唇,面上虽浮现为难之色,但为了保命到底还是选择如实告知:“我只知道这是从前某个修真世家的遗址,至于副宫主在执行的计划,好像是与消失已久的宫主有关。”
那个同样已经销声匿迹几百年之久的金鼎宫之主倪吞象?
子夜来于是立刻追问道:“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楼迦陵道:“此事是宫主交代给副宫主办的,他们似乎是想要寻找拥有某种特殊体质的人,所以会在酒里加入一种神秘的东西,然后再将这些酒给不知情的修士暗中喝下并观察他们的状况,若无事发生,那便代表这个修士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而如果喝下酒的修士出现了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反应的话,那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人带回金鼎宫。”
少女的话顿时让子夜来起了一身冷汗。
楼迦陵透露出来的信息表示楚苍调查的事是真的,金鼎宫之人此时也许确实正在到处寻找他。
“果然如此......”楚苍沉吟半晌,然而却并没有收回灵刃,“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话音刚落,他手中灵刃便以一个刁钻角度朝着楼迦陵直刺而去!
只是眼前的少女仿佛早有防备,正当楚苍的灵刃挥过来之时,她的身体顿时开始虚化起来,继而就在两人惊讶的注视下逐渐消散不见了。
第37章
直到楼迦陵的身形彻底消融在空气中后,楚苍这才神情严肃地蹙起了眉:“......太不寻常了,这个魔修明明只有金丹期的修为,是如何做到分神化体的?”
通常来说,分神化体是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方能办到的,而楼迦陵理应不该有如此实力,除非她隐瞒了自己的境界。
子夜来马上就想到了这点,然而楚苍却摇了摇头:“如果她隐瞒了自己的境界,我会马上察觉到的,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只要那个人的修为足够支撑,将自己的神识或者魂魄分出一缕来,同样也可以让她办到。”
“为什么楼迦陵隐瞒境界的话你会察觉到?”这句话马上令子夜来不解了。
顿了顿,楚苍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道:“一时解释不清楚。怎么样,看刚才那个魔修形单影只的样子,这里估计没有其他人了,我们要不要继续深入内中一探究竟?”
反正来都来了,哪有不进去看一眼的道理。子夜来便点了点头。
这一回,两人顺畅无阻地一直来到了这片遗址的中心区域,肉眼可见散落在此处的瓦砾碎石明显要比外围多得多,而除此之外,最引人注意的要数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奇特深黑色铁片了。
随手拾起一块仔细端详,子夜来只在锈迹斑驳之中隐约辨认出了精致的缠枝纹样,他还未想明白这些铁片到底是何物,身旁的楚苍就疑惑出声道:“好像都是香炉的碎片啊。”
香炉?子夜来低头一嗅,果不其然在这些铁片上都闻到了一股微不可闻的香味。
环顾了一下四周,楚苍又道:“看来这个已经消失的修道世家,很有可能精通炼丹或制香一道,只不过年岁久远,关于这个氏族的背景我们也早就无从知晓了,现在需要查明的便是为何那些魔修要选择在此地执行他们的计划。”
他说完后便发现眼前之人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的话,而是正紧紧盯着手中的那块铁片出神。
片刻过去,子夜来总算是开口了:“......这铁片上的味道,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楚苍思索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你指的是嗅香树的香气?”
“没错,而且这里恐怕曾经种了许多嗅香树。”子夜来示意他看地上散落的铁片,“和我们在境中之境里所看到的一样,这些香炉真正的目的或许并不是炼丹或制香,而是用来饲养那些树的。”
闻言,楚苍若有所思:“其实千仞山门下弟子还曾向我汇报了一条线索,但是因为准确度不高,所以我才暂时没有告诉你。那个查探结果显示,让金鼎宫上下为之疯狂奔波的,很有可能是某种罕见的药。”
如今谜团一个比一个多,此时的子夜来也开始理不清头绪了:“单凭这些还无法推断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里也没别的东西,我们干脆回去吧。”
只是,在楚苍没有看到的地方,他悄悄藏起了一块铁片。
有些事情,子夜来还是想自己弄清楚,若是总依靠楚苍的话未免太过受制于人,他需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楚苍召来火色巨鸟,两人随即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他们离去之后,那道纤细身形方才重新显露而出。
一路上,子夜来都心事重重的。
见他如此,楚苍于是随意问道:“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轻叹一声,子夜来低声道:“只不过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而已。”
闻言,楚苍好似来了兴趣:“能跟我讲讲吗?”
虽然说这些陈年旧事并不美好,但因为子夜来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故而也不排斥讲出来:“我也记不起来什么了,很多东西都是师尊告诉我的,他说我和六尘来自一个势力单薄的修道世家,在遭遇魔修灭门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幸存者了,也是师尊救我们回延天宗的。”
“这么说来,薛明夜不仅是你的师尊,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到底是救命恩人亦或是杀亲仇人,子夜来至今没能真正下定论,但只要做过的事就不会没有任何一丝痕迹,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撕开薛明夜的假面。
等回到延天宗后,他便以自己要去藏书阁为由打发走了楚苍,带着那块铁片独自前往悬砂林。
悬砂林可谓是是整个延天宗内最为僻静的一处所在,只因那里接近长老们的洞府,虽没有下什么禁制,但路过此地的弟子们都会畏惧长老们的威严而下意识地屏息静气,以前子夜来就经常一个人去悬砂林背诵修习道法。
今日他来这里,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空间,以便能够梳理一下整件事的大致脉络。
可当子夜来踏入悬砂林的地界之时,却惊讶地看见了一道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悬砂林中遍植悬砂树,若是光照充足,悬砂树的叶面上就可以呈现出旖旎的淡红色泽,如同熠熠生辉的鸽血红那般耀目。而今,这些明艳色彩落在树下的那个人身上却只成了点缀,只因他就是世间最素净也最惊心动魄的一抹颜色。
此时此刻,白衣胜雪的君如故正端坐在一树如梦似幻的悬砂林之下,青年低垂着眼,薄唇微抿,面容清艳,一时间竟生生占据了子夜来全部视线,让他险些低呼出声。
好在最后,他还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目光也落在了君如故手里攥着的那东西上。
盯着看了半晌,子夜来有些怀疑自己的双眼。
君如故怎么好像是拿着一块手帕?
他于是下意识地再次看了好几眼,终于又在那块平平无奇的帕子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夜”字。
瞥见这个字的时候,子夜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薛明夜,如此看来,君如故必定是准备将这块手帕送给师尊了,毕竟上一次薛明夜给君如故擦脸的那副画面,直到现在他也还印象深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就这样默然地看了许久,子夜来终于决定迈步离去,可是就在他正欲倒退的时候,脚底下却不慎踩到了一截断裂的枯枝。
脆响迸出的瞬间,青年便已警惕地抬起头来。
“......”
乍然对上君如故深沉的视线,子夜来偷偷咽了口唾沫,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师弟,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我走了。”
趁着对方还没有说话,他赶紧转身就想要走,谁知君如故却长臂一伸,再度将他给拦下来了,“你看见了?”
他要是当真敢承认自己看到了,既然君如故之前能烧他衣服,现在岂不是会直接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子夜来只好强装镇定地反驳:“师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走了。”
这一回,身后总算是没了声音,他也逃一样地远离了悬砂林。
回到房间后,子夜来一摸身上,却懊恼地发现那块从遗址里捡回来的铁片不见了,约莫是方才走得太过匆忙的缘故,因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也没地方找去。
懊恼完毕,子夜来长叹一声,感慨由此可见,君如故真的是他命中的煞星。
几日后,为了商议宗内即将举办的琴会一事,薛明夜遂将三人都叫到了议事堂。
“下个月琴会就要开始了,如故,往年都是你打头阵,今年大概也没问题吧?”微笑坐在上首,薛明夜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君如故却摇头道:“抱歉,师尊,但我的琴坏了,所以此次琴会可能无法参与。”
闻言,薛明夜也有些惊讶:“哦?是我给你的玉振琴么?哪里坏了,拿来给为师看看吧,说不定我能帮你修好。”
“师尊,是琴身的问题,修起来没那么容易,应该是赶不上这次的琴会了。”君如故依旧坚持,“不如让应师兄参加吧,我记得他之琴技与我不相上下。”
猝不及防就突然被他推出来,应秋有些傻眼,只得同样打太极道:“师尊,我之琴技怎么比得上师弟,让我去会......恐怕会丢了师尊的面子。师弟的琴虽是坏了,但换一张不就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