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子夜来,自然也被他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正邪双生?”男子显然对这种超乎寻常的修炼方式并不赞同,皱了皱眉道,“吾名沈移春,楚宗主,听闻师妹为了医治我的身体,情急之下便与您做了交易,故而我今日便只是想对楚宗主说,这件事请您不用答应师妹,因为我并不需要旁人的任何帮助。”
乍然听他这样说,岳珍心顿时急了,“师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如果再让溺春之术继续运转下去的话,你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死的!”
沈移春却淡淡道:“师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曾想过,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他毫不留情的讽刺却让楚苍笑了出来,“哈,沈道友其实不必如此尖锐,在我看来这世上的利益互换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大家本素不相识,我自认不是那等贪婪至极之人,又何必妄动坏心呢?”
然而沈移春依旧冷着脸,就连正眼也不愿瞧他,“我意以决,楚宗主请回吧。”
可就在这时,楚苍忽然向前迈出一大步,几乎是瞬间就贴在了沈移春耳旁,用其他人所听不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沈道友,不必急着拒绝我,敢问岳道友身上的咒术是不是你下的?如果是的话,我觉得你会需要我帮忙的。”
接着他便退开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微微睁大了眼睛的沈移春。
院子里又沉寂了许久后,沈移春终于眉头紧锁地松了口:“......珍心,你带另一位道友出去一下吧。”
离开前子夜来望了眼楚苍,对方却只是朝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待那两人都不在场后,沈移春才盯着眼前青年沉声道:“楚宗主既然能够看出我下在师妹身上的咒术,应该可以明白我的目的,为何想要横加干预呢?此事本与你无关。”
楚苍却悠然道:“不,我并不明白你为何选择给岳道友种下遗忘咒术,这对于你本就行将就木的身体来说是更大的负担,你也许根本撑不到她记忆全失的那个时候。”
闻言,沈移春这才叹了一声,“我只是......想让她彻底忘了那些记忆。”
“沈道友,可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师妹忘了?”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沈移春的痛处,过了半晌,他才苦笑道:“......师妹她太傻,也太好心了,她本不该和我这个废人一起躲藏在这里,若非因为我,她如今早就是水界数一数二的顶尖铸师了。”
水界二字很快让楚苍提起了兴趣,“原来二位也是异界之人?”
点点头,沈移春苦涩道:“我与师妹皆是水界之人,出身名宗竞锻台,那里可以说是水界最鼎盛的器修门派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风界,而师妹因为相信我的清白,便也改名换姓跟随我来到这里。我自知身体已撑不了多久了,可却无法劝说她回返,再加上......竞锻台并没有准备要放过我,针对我的追杀一直在持续,无奈之下我才想出了抹消师妹记忆的方法,希望她能够在忘了我之后得以重新回到水界。”
听完后,楚苍便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原来如此,沈道友,其实我对咒诀一道也算得上了解,因此出于好心我想提醒你,你在岳道友身上所下的记忆消除术效果恐怕没那么好。”
沈移春果然半信半疑地看向了他:“不知对此楚宗主有何指教?”
楚苍道:“记忆消除术的副作用很大,且需要施术人有强大的灵力作保障,由浅到深循序渐进,否则一下子就强行抹消记忆,很有可能导致受术人神智重创。”
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说:“沈道友,你的灵力已几近枯竭,所以为了岳道友的身体,还望你能够三思而后行。”
看得出来,沈移春也不是全然不为所动,只是沉默了片刻,神情仍十分纠结。
于是楚苍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良久才听见对方吐出了为什么三个字。
“我听师妹说,楚宗主连缘木求鱼那样的顶级宝物都不屑一顾,只为同伴向她要了能够掩盖身上魔息的法器,虽说并非所有人都对传闻中的秘境感兴趣,但我仍想知道,我与师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楚宗主如此相助。”沈移春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低低一笑,楚苍也毫不避讳,“沈道友既然也知晓我对缘木求鱼那等神物并无任何意图,那我也开诚布公了,其实对于沈道友身上之密术,我倒是很有兴趣。”
青年的话在意料之中,沈移春便也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因我是罕见的炉鼎之体,故而自小就被种下了密术,溺春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心法,在偌大水界,能够熟练运用此术式的人也不出十个。但凡是中了溺春之术的炉鼎,这辈子就注定只能为成就旁人而死,其补灵与增进修为的效果要比寻常双修强上不止一点,自然对炉鼎的伤害也更大。”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即将要阖眼长眠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吾身已是无用之躯,所以楚宗主也不必再委婉,将你的目的说出来吧。”
见他的确是个心思剔透之人,楚苍便选择如实告知:“不瞒沈道友,我的同伴子夜来并非魔修,而且也没有修习正邪双生的心法,他之所以会身缠魔气,是因为此前被其他魔修在丹田处设下了一个难以解除的封印。”
沈移春亦微皱起眉,“竟然是这样......那么楚宗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替他解开封印了?”
“沈道友对此有法可解吗?”楚苍道,“若是你愿意相助,让我来替岳道友抹消所有关于你的记忆也并非难事。”
沉吟片刻,沈移春才面带犹豫地开口道:“我不能马上确定,要先观过那个封印再说。楚宗主,你当真可以在不伤害师妹的情况下抹去她的记忆吗?”
楚苍难得下了个保证,“这点你大可以放心,此种咒术你也许不擅长,但我并非第一次施行了。”
眼前青年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为何,竟使得沈移春微微一愣,背脊上也莫名其妙浮出一层寒意。
重新步入院子里时,岳珍心立刻就神色紧张地奔向自家师兄,而子夜来也慢悠悠走到了楚苍身边。
“你方才与那人聊了什么?”他虽然很想用交易这个词,但到底还是没这么直接。
然而楚苍却好似没有要详细告诉他的意思:“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得看他愿不愿意,但他已没有多少生存意志,为了岳道友的安危,应该是会妥协的。”
子夜来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口气,恍惚有种楚苍是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也不知沈移春对岳珍心怎么解释的,总之又过了一阵子,男人就恢复了一开始那种冷淡的态度,朝两人微一颔首,“楚宗主,你说的事情我还需要时间考虑,所以二位暂时请回吧。”
逐客令已出,他们便也告辞离去。
回程路上,子夜来因按耐不住好奇心,遂旁敲侧击起了有关沈移春的事情:“楚苍,那岳道友和她的师兄究竟是什么人?你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吗?”
青年低声道:“他俩是水界之人,出身名门竞锻台,但沈移春因为犯了某些错事而导致被宗门追杀,岳珍心重情义,便也随同这位师兄来到风界,隐姓埋名地生活。”
乍然听到沈移春的身世,子夜来猛地回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唏嘘:“沈移春的身体那样虚弱,想必也活不长了吧。楚苍,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还是说难道你有什么能够帮他吊命的方法?”
没想到青年坦然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他已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意愿,但在沈移春死之前,我确实还是能继续从他身上发掘出一些可供利用的东西。”
闻言,子夜来不禁皱了皱眉,“......你又不要那缘木求鱼,沈移春一个将死之人,能给你提供什么。”
“那可未必。”
楚苍随即就默念了几遍水界竞锻台这个名字,仿佛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一般,“也许这一次,会引出更有趣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楚€€地图开拓者€€苍
第60章
暂时辞别岳珍心和沈移春后,楚苍也没有丝毫要消停的意思,很快又依仗着他千仞山之主的身份在濯银城的修道门派里四处打听,确实给他找到了不少新的消息。
“这极西之地内的奇闻逸事倒真不少,只可惜对我们有用的线索还是寥寥无几。”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返,楚苍一坐下来就先喝了一大碗水,随后才深深松了口气。
子夜来正在这片方寸之地闷得发慌,闻言顿时就起了兴致:“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都打听到些什么了?”
楚苍道:“不仅打听了,我还让弟子们跑了好几趟以辨别真伪,最后也只确认了三件事情。其一便是再过几个月,这极西之地马上要举办一场名为‘无道争锋’的盛会,据说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修士皆可参与,获胜者还能赢得许多奇珍异宝。”
这种针对修道人士的所谓盛会,子夜来早已听过无数次,从前他也很有兴趣参与,哪怕夺不了魁去见见世面也好,但之后他就明白过来这种试炼并没有什么意义,拿不到宝不说还容易受伤,倒不如老老实实先提升境界。
见他对此不甚在意,楚苍又道:“另一件事就是金鼎宫的魔修竟然也来到了极西之地,但他们的目的仍与从前相同,不停地将那些神秘酒液暗中骗修士们喝下,以观察他们的反应。”
皱了皱眉,子夜来便问道:“那他们可曾找到与我同样产生了中毒现象的人?”
楚苍摇摇头:“目前依然没有,但此事最值得关注的地方......你莫非没有发现吗?金鼎宫魔修们的行踪竟和你无比一致,恐怕从你前往密音寺参加法论会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密切注意你了。”
若是知道被这样一群不怀好意的魔修给盯上,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人想必早就食寝难安了,但子夜来明白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楚苍是不会任由对方找到他的。
“除此之外呢,就没有别的新鲜事了?”他实则最想打听到一些有关于延天宗的消息,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只不过他一提到延天宗,楚苍脸上就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延天宗距离极西之地太远了,我尚且没有探知到什么。但这最后一件事,我想同你商议商议。”
难得从这人口中听到商议二字,子夜来于是也勉为其难问道:“什么事?”
青年遂换上了正经的口气:“门下弟子前几日无意中寻得了一处灵气无比纯净的奇特之地,经粗略探过后,我认为在那里面很可能隐藏有一些十分不同寻常的东西。”
总算是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了。子夜来精神一振,立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你想进去那奇特之地看看?”
楚苍也承认了:“没错,而且那处秘境蕴含着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应是没什么危险的,而且能捡到额外好处的话,夜来,难道你会不动心吗?”
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几乎已被楚苍看穿了,子夜来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随你,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事做。”
笑了笑,楚苍便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这回进入秘境,虽说那处灵地的危险性看起来似乎不高,但为防止横生事端,两人还是做了十足准备才启程上路。
离开之前,楚苍又去看了看覆光的情况。
在服下冰玉蝉草并激发出体内的毒素后,火色巨鸟的模样早已不似一开始那么虚弱,但到底没有完全恢复,抬起翅膀来还是有气无力的,如果是要载人的话也许飞不了多久。
当然,楚苍也舍不得让依然带病的灵宠在这种状态下操劳,深思熟虑后还是对子夜来道:“覆光这样子是没办法带人出门的,看来这一次要靠我们自己了。”
子夜来叹了口气,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懊恼依自己如今的修为还无法使出御剑术。
原本他以为楚苍既已这么说了,便是想让身体未愈的灵宠留下来继续休息,却没料到青年的思维向来不同寻常。
在两人即将出发的时候,看到楚苍还是牵来了火色巨鸟,子夜来有些疑惑:“不是说覆光没办法带我们去吗?”
“是啊,但我并不放心把它一个人留在这里,想想还是觉得让覆光跟着我们比较保险。”楚苍慢悠悠道。
见他如此多虑,子夜来不由得嘲讽了一句:“看来你这个宗主当得是一点儿也没有安全感。”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青年反倒极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至少灵宠有了血契的羁绊,所以永远也不会背叛我,而人就不一样了。”
对于他的言下之意,子夜来则嗤之以鼻,“人确实和灵宠不一样,所以你永远也没办法掌控任何人。”
见状,楚苍便略笑了笑,也不再说下去了。
自濯银城出发,途径银湾密林,绕过行溪山并沿着洱水一直走,就可以抵达那处秘境的所在地€€€€青恒幽谷。
一路上覆光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身后,敛着庞大如云的翅膀,时不时就垂下头让楚苍抚摸几下,看上去简直乖巧得不行,也让子夜来有些怀疑起这只大鸟是否具有战斗力了。
一边以指为自家灵宠梳理着羽毛,楚苍一边道:“我之所以会带着覆光共同前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覆光毕竟与我们不同,它对于灵气的敏感程度是修士的好几倍,所以有了它的帮助,就可以让我们更快找到秘境入口了。”
顿了顿,他又带笑道:“你别看覆光好像十分胆小的样子,其实它的实力也不差。”
望着身旁一人一鸟的亲密互动,子夜来忽然也生出了养只灵宠的心思。
进到青恒幽谷里后,周围环境确实平静祥和,几乎与普通山谷没什么两样。两人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往内深入之时依旧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就连覆光也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啼叫,一双锐眸不断打量着,仿佛正在感知什么。
又走了一阵子,楚苍终于道:“山谷太大,且这样下去也太慢了,还是让覆光帮我们一把。”
说罢,他遂拍了拍灵宠修长的脖颈,而覆光亦听从主人的命令仰起了头来,随即,一声直冲九霄的清啼便响彻了整个青恒幽谷。
来不及捂上耳朵就被这么冲击了一番,子夜来只能忍住自脑中传来的隐隐疼痛问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楚苍只道:“因覆光的啼音与人声不同,所以可以利用这个特性来破除一些肉眼所看不到的障碍。”
果不其然,在火色巨鸟又是几次的连续啼叫后,前方不远处某个地方便骤然开始闪烁起了微不可见的青光。二人对视一眼,皆屏住呼吸朝着那里迈步而去。
待接近了那些奇异的青光,子夜来便发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平平无奇的岩洞,洞内空间不大,通道看上去也颇为狭窄,简而言之,光是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出入就已经略显困难了,更别说还有覆光这么大一只的灵宠。
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楚苍,只见青年温柔地抚了抚巨鸟的脖颈,于是在又一阵红光闪过后,覆光庞大的身躯不翼而飞,继而便缩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模样,欢快地跳到了主人的肩膀上。
“现在可以进来了。”楚苍自然而然地拉过了子夜来的手,“虽说地方不大,但让我们一起走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条甬道似乎格外深邃,内中昏暗无光,无端带出了一股阴冷的的气息。纵使明白这里暂时没有危险,子夜来还是下意识地往对方身边靠去,“也不知道是否能在这处秘境里发现什么宝物,要是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咱们这趟不就白来了。”
楚苍却微微一笑,“此地灵气如此浓厚,但却并非凝滞不动,可见这里埋藏着宝物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闻言,子夜来愣了愣,“不是宝物...?那你究竟想在这里找什么?”
还没等到楚苍回答,他们便已行至了岩洞的尽头。
重新接触到光明的时候,子夜来微眯了眯眼,再度睁开时便因为那从未目睹的场景而惊呼出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洞中走出来后,展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另一方奇异世界:只见半空中不合常理地漂浮着无数长满青苔的巨石,仿佛有自主意识那般忽高忽低地起伏着;悬挂在崖壁之上那气势磅礴的瀑布乍一看并无任何问题,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水流的方向居然是由下至上。
除此之外竟还有倒头而生的诡异树木,枝叶扎根于土中反而让根须暴露在外,虽有日光但因并不明媚,丝丝缕缕的寒意也阵阵而起,而四周景物的颜色不知为何显得模糊不清,像是莫名其妙被罩了一层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