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令 第66章

谁知孟西翁却毫不在意:“因为冶玉卷比我的命还重要,而且我知道,只要我用孟中月的脸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会让你师弟把我带走。说起来薛明夜真的当了宗主啊,谢题,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擅自放走了孟中月,这位置恐怕还轮不到他吧。”

子夜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无数线索在脑子里面纠结,让他简直恨不得亲自逼问孟西翁让他说出所有事情。

令人没料到的是,谢题沉默片刻后就出手解除了禁制。

“那是我这辈子见他的最后一面。”男人垂下眼,嗓音也略显沙哑,“在放走他以后,你们不是率领剩余的人马攻回来了吗?之后的战事里我也没见过他,为什么......他还会死。”

像是被他受伤一样的神情取悦到了,孟西翁弯起了嘴角,“是啊,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不是因为那一战而死的。”

“孟中月,是因为你而死的。”

闻言,谢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孟西翁就继续说下去:“孟中月被你放回去后就开始躲在暗室里全力锻造那把剑了,而我身为器修,铸术在族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我一有空,他便经常过来请教我。”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嘲讽:“在知道你因为放走他和我们通风报信、又被白妙藏断了一臂后,他想为你铸一把新剑的念头就更坚定了。可是这把剑非比寻常,我告诉过他,若是再继续下去,他也许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去,结果......我猜得没错。”

听到这,谢题的睫羽颤抖了一下,没有出声。

“那剑不属于尘世,孟中月当初使用灵粹之气锻造剑身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了,那股力量绝非我们这等修士能够掌握的。”孟西翁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而在进入延天宗后,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真是稀奇,你竟然没办法将他从薛明夜手中夺回来。”

此时,谢题忽然定定地看向了他:“那你可有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血契?”

孟西翁哼道:“薛明夜用的是上古契咒,除非剑毁人亡,否则是没有可能解除契约的。而且我看薛明夜对那把剑也挺上心的,还给他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叫君如故......”

这句话落入耳中之时,子夜来如遭雷击,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孟西翁是什么意思了。

君如故......孟西翁为什么会说君如故是剑?!

“君如故,那把剑,本不该化形的。”孟西翁眼神幽深,“在此剑即将铸造完毕的最后一刻,孟中月发现灵粹之气竟然也无法让剑成型,于是他选择跳入了铸剑炉中,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剑的出世。他死后我就在剑室里看到了他留下来的遗言,那时我本想立刻携剑离开,怎奈你们已经攻入孟家外围,我为了活命,只能弃剑逃走,倒是让薛明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谢题低声道:“我那时被师尊禁锢在地牢,待我赶到,也只来得及看见他的那段遗言。”

孟西翁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这把剑早被薛明夜毁了。剑本名为忌朱,忌朱之意,便是不得沾染血腥,孟中月锻造此剑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你再陷入风波,可薛明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过,一旦反噬的话,他也逃脱不了。”

此时此刻,子夜来已无心再听他们的谈话了,只因他的思绪早已乱作一团,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才孟西翁所说的那句话。

君如故不是人,他的师弟......是一把剑。

他心神不宁,御风之兽有些不受控制,顿时开始隐隐显出了形体,而那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力波动也逐渐蔓延开来。

以那二人的修为,察觉到这点异动轻而易举,在御风之兽即将现形的时候,谢题当即抬起了头,朝着那处莫名产生了诡异灵压的地方望过去,眼神若有所思。

甫一接触到他探究的视线,子夜来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稳住心神,暗中操控御风之兽离开了洞府。

让御风之兽回来后,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连手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好像,无意之中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又将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如果孟西翁所言皆为真实,那么他就不得不承认,一些长久以来存在于君如故身上的怪异之处,总算是有了解释。

因为君如故是剑,所以他无法像自己与应秋那样成为剑修,所以他看起来永远不似正常人,所以薛明夜对他的身世一直都三缄其口。还有那次自己不慎在他背上窥见的上古文字,结合夏满的话语,想来便是薛明夜与君如故结下的血契。

想到这,子夜来已是通体生寒。

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他也知道自己难以反驳孟西翁。

君如故......他的师弟,竟然是一柄剑!

“子夜来。”

当那道声音于耳边响起的时候,子夜来还没回过神,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走近,直到停在了自己面前。

青年那双深若湖泊的眸子,往日里总能引起他不由自主的悸动,但今天子夜来乍然对上那目光,却第一次觉出了从未有过的心惊,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他赶紧低下了头。

许是他的面色过于苍白,或者是表情不对劲,君如故很快便察觉到了:“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嘴唇抖了抖,子夜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装作若无其事,脸上慌乱的神情却一时难以收敛,“没、没什么,师弟,我只是有点累了,你怎么不陪在师尊身边?”

直直地看了他半晌,君如故忽然轻声道:“子夜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擅长撒谎。”

“啊...?我撒什么谎了?”被这么一说,子夜来只能尽量勉强自己沉住气,“师弟,请你不要总是这样妄加揣测我。”

君如故没有言语,隔了许久才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就自己走了?”

拼命想了半天理由,子夜来才吞吞吐吐地说:“刚才......只是觉得人太多了有些闷,所以就来这里透透气。好了师弟,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好在君如故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然子夜来觉得自己差不多就快要绷不住了。

他一路恍惚,直至见到应秋都来不及调整表情。

“子夜来,你知道么,方才师尊自己一个人回了洞府,那脸色差得,看着真的特别吓人。”应秋说完后没听见回答,这才瞥见他的神情不对,“你这是怎么了,不小心撞鬼啦?”

苦笑一下,子夜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而君如故也没有阻止他。

关上门、回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环境里时,他才觉得头脑冷静了一些,于是开始回忆刚才听见的东西,而这其中他最在意的还是离开之前最后听见孟西翁所说的话语。

孟西翁说这把剑已被薛明夜毁了,难道是指君如故继续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吗?

作者有话说:

孟氏和师兄的身世有关,这里师弟剑的出身也只是表面,更久之前的身份还是和师兄有密切关系的

第100章

子夜来不知道自己已经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了多久,总之当应秋急匆匆敲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他独自呆了那么久,竟也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

虽然见他仍是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应秋也顾不上了,直接就火急火燎地说:“子夜来,不好了,师尊和师伯吵起来了!”

“什么?”子夜来有些傻眼。

......所以薛明夜果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吗?那他现在去找谢题对峙,岂不是会撞见孟西翁?结果还没想清楚,他便被应秋给拉出了房间,一路跌跌撞撞往谢题洞府的方向而去。

还未行至门口,两人就已听见内中传出了打斗之声,彼此对视一眼后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入。

好在子夜来很快也看到了子六尘徘徊的身影,于是赶紧上前问道:“六尘,师尊和师伯两人是打起来了吗?”

叹了口气,子六尘迟疑道:“我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我刚刚回来,就看到宗主他一脸怒气地进到里面,我还以为是宗主与师尊两人有要事相谈,谁知里面争吵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大,我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了。”

听说薛明夜竟然真的与谢题撕破面皮了,应秋难以置信:“不是吧,难道是因为师伯带走了那个意图夺取云晖天杖的弟子?我还从未曾见过师尊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话音未落,那声轰然巨响便随之爆发,三人尚且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腾起尘烟阵阵才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灵力罩。

待周围重新平静下来后,他们才看清了那手握权杖、立于不远处的正是面色阴沉的薛明夜。

不多时,谢题亦闪身而出,见他们没有受伤,这才转向薛明夜冷冷道:“师弟,你就不怕刚才那一招会误伤了弟子们吗?”

没接他的茬,薛明夜头一次倨傲地抬起眼直视着他:“将那个人交出来。”

他这个模样顿时让谢题脸上流露出一丝讽意,“师弟,你当真要如此?”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薛明夜却不为所动,甚至对他直呼其名:“谢题,我现在以延天宗宗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将那个弟子交出来。”

这一幕早已让应秋看得傻了,然而子夜来心知肚明:或许眼前的薛明夜才是他撕下伪装后真正的样子,冷漠、无情,任何人或事物都绝不可能阻挡他。

显然谢题也有同感,他不加掩饰地皱起了眉,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呵,宗主,你要的所有东西早就被你牢牢攥在手里了,不论是权力还是别的什么,莫非这些还不够吗?”

瞥了眼一旁不敢动弹的三人,薛明夜淡淡道:“把那人交出来,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

谢题依然没有动作,反倒是孟西翁现身而出,脸上还带着微笑:“薛宗主,许久不见了,你大概还记得我吧。”

看见他的第一眼,薛明夜的表情也终于变了,良久过后才扯了扯嘴角,“......孟西翁。想不到当初还是被你给逃走了,无论如何,算你命大。”

“是啊,很多次半夜从噩梦里惊醒,我都没想到自己能从你们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也总会忘记孟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了呢。”孟西翁语气嘲讽,目光移到云晖天杖上,忽然又咧嘴一笑,“哈,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在,白妙藏拿着它都不觉得心虚吗?”

“毕竟,云晖天杖可是我亲手锻造的。”

闻言,子夜来难掩诧异,顿时直直地看向了薛明夜手中的权杖。

长眉一拧,薛明夜似乎也已不愿再让弟子们听下去,遂挥手将三人震退出了洞府。

“孟西翁,你混入延天宗难道就是想来看一眼云晖天杖吗?”薛明夜冷哼道,“若是因为这样就丢了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恐怕不太合算,劝你三思而后行。”

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孟西翁凉凉道:“非也,薛宗主大可放心,云晖天杖对我而言已没有用处,我来延天宗也只是想找谢题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话让薛明夜望向了谢题,“师兄,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拿了他的东西?”

抿了抿唇,谢题低声道:“我是无意中得到的,受人所托,他死前要求我毁去那东西,所以我不能还给你。”

孟西翁微眯起眼:“你说的那人是我的徒弟沈移春吧。谢题,其实你根本不用插手这件事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将冶玉卷还给我,我就不会再用它去害人性命。”

他说得信誓旦旦,谢题也有些犹豫:“那你先告诉我,冶玉卷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

“这与你无关,而且我说了,我不是准备用它来报复你们。”孟西翁冷声道,“你把东西给我,我立刻就走。薛宗主,这提议你觉得怎么样?我向来说到做到,而且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薛明夜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师兄,我看这样最好。”

然而谢题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信他,如果这东西回到他手里,到时候又不慎惹出什么风波来,我便难辞其咎。”

见他如此戒备,孟西翁叹了口气,“谢题,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固执和一成不变,若你能够学着稍微变通一下的话,你和孟中月说不定就不用经历死别了。”

此时,薛明夜终于蹙起眉,“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孟西翁,除非你将那东西的真正用途说出来,否则我看师兄是不会松口的。既然你不是准备用来对付延天宗,那又何妨透露呢?”

纠缠这么久,孟西翁已经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见状也只好道:“其实冶玉卷里面藏着的就是一个阵法,且只能用来困缚住某些东西,无法谋害性命。”

“无法谋害性命?那你的徒弟们又为何非死不可。”谢题声音冷冽地反问。

看了他一眼,孟西翁无所谓道:“这个阵法若要完成,就必须以生魂供养,我养他们那么大,也只是为了这一天罢了。”

闻言,薛明夜忽然转头对谢题道:“师兄,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还是还给他吧。”

谢题还想再说什么,薛明夜手中云晖天杖忽然直直就指向了他,而在他反应过来后,冶玉卷已经出现在对方手里了。

“......师弟,你真的要这么做?”

微一颔首,薛明夜道:“师兄,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便可,现在我想和他单独交谈。”

说完他便不顾谢题有何反应,直接就带着冶玉卷和孟西翁离开了洞府。

另一边,晕头转向地被薛明夜扔出来后,应秋犹原不解:“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让师尊和师伯闹成这样?而且之前想要夺走云晖天杖的难道不是郁千云吗?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子六尘还心有余悸:“算了吧,应师兄,这些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接触的。”

因为知道应秋的好奇心有多强烈,子夜来也只得暂时按耐住了自己的疑惑,“六尘说得对,师尊既然已经把我们赶出来了,就证明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原本应秋还磨磨蹭蹭的,谁知又过了一阵子,谢题便冷着脸走了出来,他被吓得不轻,这才老老实实让子夜来拉走了。

离开之前,子夜来回头望了眼,只看见子六尘怯怯地走近了谢题,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已听不清了。

回去的时候已近深夜,看着天色,应秋惆怅地叹了一声:“结果还是白白浪费掉这一天了。”

沉默了半晌,子夜来总算是隐晦地开口道:“应秋,你有没有觉得,师弟他有些地方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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