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饺子的来处,卫楚感激地看了卫€€一眼,旋即飞快地凑过来,小声跟他说了句:“多谢世子。”
暖厅里蒸腾着袅袅雾气,混合着卫楚靠近时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冷热交杂间,着实让卫€€有些难以平静。
不过卫小世子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闻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神色自若地去摸索着自己的茶杯,连个偏头的动作都没有。
卫楚仍旧侧着头看他,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亮,弗如夜空繁星。
卫€€从容镇定,自认为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杨安茹大惊小怪地指着他叫了起来:
“母亲!五哥哥发病了,他的手抖得茶水都洒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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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杨安茹这话一出口, 整个聚荷厅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卫€€当即便想否认她的话,然而却被众人的反应震惊到。
方才席间还明争暗斗抢饺子的下人们纷纷放下筷子,撸着袖子做出了蓄势待发之状, 似乎随时准备奔向上座, 将病弱昏倒的世子抢至手中,然后在第一时间送回到清沐阁的主卧房里休养生息。
府医司空大夫更是直接从自己面前的独桌上翻了过来,忙不迭地往世子所在的方向跑。
距离卫€€最近的卫楚匆匆咽下口中的半个饺子,撇了紧握着的筷子便欺身压过来。
他迅速而又准确地抱住卫€€的脑袋, 不顾世子的微弱挣扎,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在桌边软垫上,口中吩咐聚过来的身边人道:“散开, 让外面的空气进来, 世子才能呼吸得顺畅些。”
“阿慈……我没……”
卫€€还再想说些什么,卫楚却将指尖按在了他的唇上,颇为强硬地制止他开口讲话。
短暂的冷冽温度稍纵即逝,卫€€只愣了个神的功夫,便又被自己的世子妃一指戳在了哑穴上,当场失去发声的权利。
“还请世子莫要开口,保持体力。”卫楚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臂,转头看向朝他们跑来的司空大夫。
卫€€:“……”
浮阳长公主捏着手帕焦急地站在矮桌边垂眸看着, 秀丽眉尖蹙得甚紧, 眼中的担忧神色不减半分, 和那慢悠悠地从上座走来的镇南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杨安达自是乐得看卫€€的热闹, 他只恨戏命在场碍事,自己才不能高声欢呼。
关心兄长的杨安茹乖巧地跪坐在嫂嫂的身侧, 既不挡到卫€€呼吸新鲜空气, 又可以在第一时间看清楚卫€€的状况。
枕在自家世子妃腿上的感觉让卫€€意外地觉得心情大好, 故而连带着心跳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嘶……”司空大夫落在卫€€脉门上的手猛地一颤,旋即惊异地看向他。
要了命了,世子的心跳速度怎会如此迅速?
浮阳长公主被他这倒吸的一口凉气吓得抓紧了镇南侯的衣袖,“司空大夫……”
镇南侯不想让自家夫人因为卫€€的事情再多掉泪,便先一步问道:“阿€€的情况如何?”
卫€€担心大夫的话会直接影响到姑母的情绪,想说话却被点着穴,又不敢堂而皇之地冲开穴道,只能伸手覆住卫楚的指尖,示意他为自己解穴。
见他的脸色确实比方才好转了许多,卫楚便将手放在他的背后,不动声色地给卫€€解了穴道。
得以开口的卫€€紧忙对大夫解释,期间却并未松开抓着卫楚的手:“司空大夫……我没事……许是吃得急了些,实则并无……”
“怎会无事?!”杨安茹只顾着关心自家五哥,全然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她指着卫€€桌上的茶杯,掷地有声地再次对浮阳长公主说道:“母亲!五哥哥要么便是发病了,要么……就是被投毒了!”
卫€€只想让卫楚也给她戳上那么一指头。
他自然分辩得出那茶杯里有没有毒,可他若是承认自己是因为给世子妃夹了个饺子就变成了这样,比席间突发疾病还让他觉得困窘难耐。
偏偏浮阳长公主又问卫楚道:“阿慈,你是何时发现阿€€的脸色不太对劲的?”
“……大概是……”卫楚努力回想着,“世子给孩儿夹了个饺子的时候。”
卫€€当场便想要钻进地缝里去,尴尬地打断卫楚的话,对浮阳长公主说道:“母,母亲,那……许是我发病了吧,与饺子并无干系。”
杨安茹像是拼死也要将自家五哥的脸面丢到地上疯狂践踏,见状,她再度指着卫€€的耳根,仰头去叫司空大夫:“糟了!五哥哥的耳朵呈现酡红之势!想来病症定然不会简单!”
卫€€口中一句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你可闭嘴吧”,被姑母心有灵犀地预判到了,忍着怒气对将卫€€一步步推向尴尬境地的杨安茹道:“回你座位上去!”
言罢,浮阳长公主迅速换上了往日的和蔼模样,抬手示意卫楚将卫€€扶坐起来,又道:“大家继续用膳吧,莫要在这大年夜里太过拘束。”
再三向长公主殿下保证了世子的病情无碍后,司空大夫捻着胡子坐回到被侍女重新添了汤的席间,继续怡然自得地观赏着厅堂里彩衣翻飞的美姬起舞。
众人也纷纷回到了座位上,纵情享受着极为罕见的视觉盛宴。
突然,一阵颇为沉闷压抑的步履声自院外传来,起落间尽是兵戈相碰的响动。
卫€€自是听得清楚,不禁越发悠然地替卫楚在自己盘中寻找着剩余的金叶子,只等外面的京稽卫势不可挡地闯入厅堂之中。
“来者何人?”
镇南侯武艺高强,虽已年迈,却仍旧听得真切。
席间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眯起了眼睛朝门外冷冷地看了过去。
“镇南侯,京稽卫办案。”
镇南侯话音刚落,厅内众人便迎来了外面的回应。
“传圣上口谕,即刻带镇南侯府杨安达入宫觐见。”
但凡生活在京中的达官显贵,并无一人不知京稽卫存在的意义。
京稽卫一旦出动,前提必定是罪名早已坐实。
“浮阳……”
镇南侯自然是看不下去,可他也明白阻拦京稽卫执行任务的罪名,却并非是他整座镇南侯府所能承受得起的程度。
不过浮阳是圣上的至亲胞妹,无论到何时,他都会对浮阳的孩子网开一面。
身为人父,镇南侯此时对杨安达的紧张才算得上是真情流露。
他一共有四儿一女,除去杨安达之外的三个儿子天资愚钝,实在难成大器,
本想着在卫€€病重不治之后,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扶持杨安达成为侯府的世子。
可若是杨安达犯的这些罪行真的被圣上严肃处置,他们镇南侯府怕是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见浮阳长公主并不吭声,镇南侯有些急了,他再次沉声提醒道,“浮阳。”
浮阳长公主看起来并不意外,异常平静地看着杨安达,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这般问,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只等着杨安达亲口说出来。
若是他还能有一丝良知,能够认下罪行,就算是被皇兄做成人彘,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甘心情愿养他一辈子。
可浮阳长公主了解她这个儿子,咬定了他不会说出这难以启齿的罪行。
果然,杨安达吭哧了半天,也不敢对着侯府的一众人等说出事实。
毕竟私养娈童在北瑜是为人所不齿,为天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的重罪。
他不敢说。
并且他也不相信,多年来他早已形成的稳固模式,怎的就会连个征兆也没有地,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浮阳长公主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安达,就当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是做下了天大的孽数吧。”
“浮阳!那是我们的孩子!”镇南侯的声音里已有了颤音。
“母亲!母亲,我没有!我冤枉!母亲救我!母亲帮我向陛下求求情!”
杨安达早就吓成了一滩烂泥,被京稽卫扣紧了肩膀一路拖着走,只能惊恐地回头朝浮阳长公主不停地哭嚎,“母亲,舅舅不会杀我的对不对?母亲救救我!”
声嘶力竭的叫喊渐行渐远,镇南侯倏然瘫坐在地上,似乎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卫€€将喝空的茶杯倒扣在矮桌上,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淡然笑意。
***
新年后的白日越发的长。
酉时过半,余晖微茫。
卫楚正趴在榻上逗弄着近日不太活泛的中元宵,眼中笑意深深。
“嘤……嘤嘤嘤……”
中元宵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看上去竟有些赶超大元宵的体型的架势。
它懒得厉害,从不喜欢站起来走路,能爬则爬,能躺便躺,之前甚至一度让卫楚觉得它的腿是残疾的,验证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单纯的懒而已。
“怎么了?吃饱了还不满意?”
卫楚轻轻戳了一下它软乎乎的耳朵,修长细瘦的手指在中元宵已经能睁开的眼前晃了晃,继而指向在地上疯跑的大元宵,“看你哥哥多勤快,不想下去同它一起玩吗?”
“嘤~”
中元宵似是有些不满,哼唧着衔住了卫楚的指尖,仿佛是在制止他继续批评自己。
“你还真是机灵。”
卫楚低头亲了亲它饱满的圆额头,正欲待再捏捏它的小耳朵,神色却骤然一凛。
利刃刺破寂寥夜色,隐隐传来铿锵之音。
镇南侯府世子被刺杀原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多年来影卫营的威名远扬,此时竟还能有人敢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前来刺杀,这一点才是让人觉得惊奇。
卫楚深知镇南侯府影卫的战力,但毕竟卫€€就在隔壁安睡,他做不到对这种状况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动手了。
清沐阁周遭埋伏的影卫已同来人缠斗起来。
身上繁复的衣裙碍事得厉害,卫楚只能尽量单手拢着裙摆,打开卧房门,翻身跃上了屋顶。
墨色眼瞳里映照着破空而来的锋利暗镖。
单听声响便知,使镖之人的劲力与去势都堪称一流,竟让卫楚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
意识到暗镖靠近身前之时,卫楚已来不及拔刀格挡,只能侧身堪堪躲过。
还没等他在檐间将身子站稳,另一枚暗器便从他躲过的方向再次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