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压着一波,卫楚不得不铤而走险,就势抬手接了一枚劲道非凡的暗镖。
只听“铛”地一声,血色尽褪的虎口已是被震得发麻,连骨节都抑制不住地刺痛起来。
卫楚甩甩手,难免心惊于这北瑜境内竟还会有如此擅长此道的高手。
定然留他不得。
耳垂上悬着的绯色坠子让人深感烦躁,卫楚抬手取下,顺手塞进了怀中,将手中的暗镖细细摩挲了一圈儿,随即用尽手腕上的十成之力,朝着他早已发现那刺客所藏身的位置径自掷去€€€€
尖刃刺入,皮肉撕裂,混沌的血气肆意翻腾。
暗镖用得相当不错,可轻功却是实在蹩脚了些。
格芜解决了后面两个并不擅使暗器的刺客,顾不得抖落剑身上的污血,匆匆朝卫楚这边赶来:“世子妃,您的伤势如何?可需属下去府医院中将司方大夫请来?”
卫楚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我去看看世子,你且将刺客身上的特征……”
说到这里,卫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格芜眼中的惊讶情绪,不禁大意自己竟不小心漏了本能,引得卫€€的近身影卫生疑。
“世子妃……不愧是出身于将门,那属下便先行告退。”
格芜钦佩之情不减,朝卫楚微一抱拳,俯身拎了那刺客的尸体便腾跃着消失在夜幕中。
卫楚被压在人|皮|面|具|下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旋即才轻叹一声,悄声跃下檐间。
听见卧房门口传来的动静时,卫€€刚从卧房沐浴间的窗€€里钻回来,夜行衣还穿在身上。
情急之下,他只能迅速地跳上床榻,钻进被子里和衣而卧,装成睡熟的模样。
卫楚轻声迈进门槛,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听到卫€€的呼吸均匀,他总算放下了心,步伐拖沓地行至床侧。
卫楚徐徐俯下身,似是在确认着什么,半天,紧攥着的右手才从身侧抬起,微微发着颤,继而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卫€€微凉的额头上。
不明事实的卫€€自然觉得卫楚的举动有些怪异,不过被那只手触碰,竟意外地有些舒适。
他凑得很近。
近到让卫€€乱了呼吸和分寸。
这个人不会害自己。
卫€€心想。
躺在枕上的脑袋被人动作轻柔地抬起,随即传来了一阵珠串相碰的声响。
卫€€放缓了呼吸。
只见卫楚站在床榻边上,低头打量了良久,方缓缓合十双手,哑声开口:
“愿十方佛菩萨保佑阿€€福祚流衍,身体康健。”
话音刚落,卫楚突然没忍住地轻咳一声,他紧忙皱着眉头,转身匆匆离开了卫€€的卧房。
隔壁的卧房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好。
确认再无开关门的声响后,卫€€从被子里坐起身。
他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好奇地举到身前。
温煦的火光映在颈间一动便哗啦作响的珠串上。
卫€€呼吸微滞,连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可未等他眸中溢出温柔心绪,视线便陡然凝固€€€€
那洁白光润的砗磲项链上,赫然沾着一片被蹭花了的殷红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呜呜老婆好爱我
【晚安呀宝贝们,muamuamua!】
第20章
卫€€自是无法去拿着项链去隔壁追问卫楚这血迹的由来。
毕竟如今在卫楚的认知中, 他还是个眼盲的人,若是就这样将事实对卫楚和盘托出,难保不会被阿黛等人听见, 而多一个人知晓, 便多一分危险。
恐怕后续还会为侯府招来更为严重的灾祸。
此番他将杨安达和中饱私囊的户部尚书送进天牢,无疑是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断了他的两条极为重要的财路。
按照卫骁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即便他不知道是卫€€一手造成的, 恐怕也会因为想要泄愤而再度派暗卫来府上刺杀于他。
甚至保不准儿就是这两日。
只待明日卫楚等人被他从清沐阁中支开,再将远处的护卫们叫来,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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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以及院中的其他下人早已在确定卫€€无事安逸后回房睡下, 故而卫楚的动作便格外谨慎小心, 十分担心将他们吵醒。
更何况,吵醒他们非但会影响到休息,更会发现他身上数处来不及遮盖的伤口;并且即便掩藏了身份,卫楚也终归是不愿让院中的影卫们得知自己受了伤,以免日后一旦被挑破真相,他们会觉得他这个出身于死士营的影卫实在不中用。
卫楚将布巾打湿,缓慢蹭去虎口处已经凝固干涸的血渍,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 难免陷入了深重的迷茫。
“咚, 咚!”“咚, 咚!”
远处隐约传来了二更天的梆子响。
卫楚叠好洗净的布巾, 换好寝衣,躺进了被褥里。
神思不宁间自是无法安睡, 卫楚只能心不在焉地思索着卫€€的病情。
听闻除了砗磲, 金银也会驱除邪祟, 若是将金银打成瑞兽的形状,会否对卫€€的气运有所改善?
但话说回来,其实卫楚完全明白,自己做的这一切很大可能都是在寻求一个心里安慰,归结到底,还是需要医者才能救得了卫€€。
可他还是忍不住,还是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卫楚是个认了主的死士,无论到什么时候,心里忠于的主人都只有卫€€一个。
而他之所以对卫€€如此死心塌地,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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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现有这十余年来的记忆,卫楚记得倒还算清清楚楚。
除去那没日没夜的拼杀,只剩下心中那聊以慰藉的惦念。
可至于开端,他却半点也记不得,而再尽力去回想,卫楚也只能隐约记起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印象的时候€€€€
昏沉之余,他的整个鼻息间,都充斥着避无可避的甜腻香气。
那馥郁芬芳的味道竟能够引着人情不自禁地多吸两口,直至彻底昏厥,彻底忘却前尘往事,方能苏醒过来。
卫楚是个还不满四岁的稚儿,有关于父母的记忆本就少之又少,被这熏香迷晕过去后,再睁开眼,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孤身一人的卫楚没有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更没有挣扎逃脱的权利。
他被人牙子命令着,害怕地蜷缩着瘦小的肩膀,孤零零地跪坐在寒冷的街口乞讨,远看过去小小一只,竟比蹲在墙角啃骨头的流浪狗大不了多少。
也恰恰是在那个时候,险些冻毙于风雪中的卫楚得以在暗无天日的人生中望见破云而出的黎明。
跪在青石板上的卫楚垂着脑袋,冻得不停地吸鼻子,只能努力感受着照在身上的微弱日光。
忽然,一道压迫感极强的身影站定在他膝盖边上,险些一脚踩翻了他的小碗。
“你有娘亲吗?”
沙哑可怜的稚声传来,卫楚抱着匆匆从地上捡起来的小碗,迷茫地抬起头,跪在地上回望着那双红肿着的黑亮眼瞳,半晌,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
“小主人,我们该回家了。”
抱着那孩子的高大男人刚一开口,便将卫楚吓得连连朝着墙根儿蜷缩过去。
稚童执意伸手来拉卫楚的手腕,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那以后你陪我好不好?”
卫楚哆嗦着举起了五根脏污得黢黑的手指,“他们说……要五两银子。”
未待稚童开口,抱着他的高大男人便从腰后拔出一柄尖刀,直直朝不远处用眼神威胁跪地乞儿的人牙子的心口刺去。
惊恐过后,卫楚亦步亦趋地拽着男人的衣角,与那非要到地上走路的稚童手挽着手,怯生生地迈进了那道即将禁锢他一生的镇南侯府大门。
“我叫卫€€,你要一直对我好。”病容满面的稚童有气无力地说完了这句话,便彻底地晕倒在了男人的臂弯中。
刚一入府,卫楚就被另一个男人带到了死士营中,不由分说地就开始了令人深感难熬的训练。
被人救下还有饭吃,对卫楚来说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好日子,他又如何明白自己所处的是本不应由他来踏足的恐怖地狱。
他只从莫副统领的命令中知晓了他们都是为保护世子而存在,只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憧憬着自己再次与卫€€的重逢。
得知这侯府中的影卫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姓名,还只是死士的卫楚便在心中给自己也取了一个名字。
素日里,他对那些死士口中所说的“父母”感到十分陌生,甚至是有些羡慕,每个人都曾经有自己的父母家人,唯独他没有。
只有在午夜梦回之时,恍惚间能听见有温柔的妇人轻声唤他“阿楚”。
可再醒来,他却仍旧是孑然一身的孤寂死士。
而卫楚的惦念,在这颇为漫长的十五年里,自始至终都是卫€€。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个病骨支离的孩子,终究是被高热不退的病症所侵袭,病愈后,全然忘记了所有的事。
包括母亲沐皇后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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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天寒地冻€€€€!”
一慢三快,四更天。
敲梆子的声音将卫楚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卫楚轻咳一声,缓缓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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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未大亮,院中就已有晨起备膳的下人来回走动。
卫楚睡得不甚安稳,索性也起来洗漱了一番,然后进了卫€€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