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便是卫€€抱着被子,正坐在床榻上发着呆。
卫楚同他打了声招呼,手上泡茶的动作也没耽误:“世子怎的起得如此早?”
卫€€忙团了团被子,挡在身前,咽着口水道:“睡……睡好了,自然就起来了……”
瞧见卫€€颈上的砗磲项链,卫楚微微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头的紧张局促。
他居然没有摘下。
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卫楚霎时生出了慌张的心绪。
那上面为何会有一滩血迹?
难不成昨晚他给卫€€戴项链的时候,竟错用成了左手?
卫楚慌忙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抹去那珠串上凝结着的血色,却被卫€€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手腕。
“阿慈。”
卫楚惊讶地看向他的眼睛。
卫€€不慌不忙地捏着他细瘦的指尖,按在自己颈前,笑道:“是你送给我的吗?虽然看不见样子,但我很喜欢。”
“世子喜欢便好。”
卫楚的耳尖微微发红,看得卫€€的心头又是一翻个儿,忙不迭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发现卫€€似是很喜欢收礼物的感觉,卫楚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给他买的另一件儿礼物。
“世子稍待,我去柜子里取个东西。”
卫楚按下卫€€握着他指尖的手,转身朝柜子走去。
卫€€积极地“嗯”了一声,旋即心潮澎湃地期待着。
然而,当卫楚从柜子里掏出那件叠放整齐的衣裳时,卫€€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件……通体正红,隐约还泛着些淡粉的、用金线绣着牡丹花的厚实棉袍。
装盲的卫小世子有口难言,脸上更是连半点儿异色都不敢有,甚而还要伸手去抚摸那衣裳上的牡丹花,笑着问卫楚道:“阿慈,这上面绣着的是什么?摸着有些像元宵的狗头?”
正在院中来回溜达的元宵听见卫€€提到自己的名字,迅速跑进了卧房里,使劲儿朝卫€€膝盖的方向蹦€€了两下,嗓子里不高兴地低哼着,似是在对卫€€有新衣裳穿,而自己没有的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正当卫楚不知如何规劝他穿上这充满福气的衣裳时,杨安茹就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嫂嫂,母亲唤我们今日陪她一同回长公主府呢。”
见到自家嫂嫂拎着件喜庆的衣裳,像是想要给五哥换上的样子,她不禁又开始帮卫€€的倒忙。
“五哥哥,这衣裳是黑色的,上面是用金线绣的云纹,可漂亮着呢,”连杯茶都顾不上喝的杨安茹直接睁眼说瞎话,“快些换上吧,莫要让嫂嫂觉得你不喜欢。”
将那衣襟上牡丹花瓣的数量都记清楚了的卫€€甚是无语:“……”
这妹妹能处,有事她是真撒谎。
卫小世子被迫套上了大红色的棉袍,披上保暖的大氅,坐在椅子里,全然一副没有梦想的样子。
“五哥哥,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差?”杨安茹凑过来,对着卫€€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提议道,“我去请司空大夫过来给你诊视一番?”
卫€€攥着那串珠子翻来覆去地冥思苦想了一整夜,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即便穿上了喜庆的红粉牡丹袍,苍白的面容也并未缓和半分。
眼见着杨安茹便要风风火火地冲出清沐阁,卫€€急忙在她抬腿之前制止道:“五更天的时候,外头有不少鸟叫声,我醒得早了些,脸色不好许是这个原因。”
杨安茹放了心,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半晌,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母亲一直都躲在房里偷偷哭,眼睛都肿了。”
杨安茹的眼睛也是肿着的,不过她一向心宽,对恶事做尽的杨安达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很快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直到今日浮阳长公主派人去她院里召见,杨安茹才被母亲的憔悴模样感染得掉了几滴眼泪。
卫楚的内力深厚,见她眼睛肿得厉害,俯身从他给元宵堆的雪人背后掏了一把干净的雪,用掌心托着,迅速烘热,在冰凉的雪水化开后,又将内力转换成寒凉之力,冷冽的雪水眨眼间变成了方正的冰块。
卫楚掏出怀中的帕子,裹住冰块,随即递与杨安茹,温声道,“安茹,用这个按在眼睑上,会舒服许多。”
往日受伤之时,遇到创口浮肿后,营中的死士们不愿去用会产生剧烈痛感的金疮药,便纷纷用此等方法来压下伤口处传来的灼热刺痛,效果显著。
“嫂嫂,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和五哥哥不知晓的?”杨安茹握着帕子按在眉眼间,美滋滋地看着卫楚道。
被抢了话的卫€€心思复杂,郁闷地低下头。
***
卫楚随着杨安茹一同去了恪静阁,离开后,清沐阁的院子顿时安静了不少。
对周围的环境确认再三,卫€€这才朝院外的方向唤了一声:“格芜。”
听见卫€€的声音,今日当值的格芜迅速从院外的藏匿之处现了身,站定到卫€€身前,颔首道:“小主人。”
“这几日,府上可还安宁?”卫€€将孱弱多病的模样演绎了个十成十,丝毫没让格芜等人对他生出怀疑的情绪。
格芜深知卫€€的身子有多脆弱,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侯府中第一个倒下的,便怕是只有他们的娇弱世子。
知此后果,格芜又怎敢轻易对卫€€道出真相。
“小主人请放心,近日并无刺客来袭。”格芜略一抱拳,低头回道。
卫€€自然能够从格芜的表情中得到自己的判断。
但他不好逼问什么,只能换了个想要得知答案的问题。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要听听你的想法。”卫€€不算自然的面色暴露了他的心境。
见状,格芜了然于心,扶着卫€€走回卧房的桌边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送到手中:“小主人请讲。”
侯府中的影卫与死士不同,他们不但可以轮休,而且还可以娶妻生子,甚至等二十五岁一过,便可以领得足够后半生肆意挥霍的巨额酬劳离开镇南侯府,从此潇洒快意地生活。
故而卫€€出现了关于这一方面的疑惑,第一时间便来询问平日里与他交流甚多的格芜。
“若是你每每见到一人,心跳都会控制不住地加速,那这种感觉……”
“自然是喜欢。”
格芜鲜少见到卫€€的精力如此充沛,以至于他的心情都变得大好,抢答问题时的语气甚是轻快。
“这龙井茶和虎跑水,”卫€€清了清嗓子,不愿让格芜觉得自己太过于心急,于是假意将重点放在了杯中的新茶上,赞扬道,“当是绝配。”
格芜微不可查地挑挑眉,按下了然于心的情绪,回应卫€€道:“世子妃亲手泡的,自是用心。”
听到他说卫楚,本就有些心慌的卫€€手指倏地一抖,不算满的热茶从杯中洒出,泼湿了身上穿着的红粉牡丹袍。
“小主人没烫到吧?”
格芜眼疾手快地从卫€€手中接过杯子,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劝慰道,“小主人,有什么事您慢慢说,莫要操之过急,恐伤了身体。”
卫€€忙摇头否认:“并非是我的事情,而是我……的一位挚友,他似乎是爱上了一位姑娘。”
“呃,小主人,您所说的这个挚友……”格芜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是不是您自己?”
听闻,卫€€顿时勃然大怒,“胡说!怎么可能是我自己?!”
除去鲜少看到世子爷活蹦乱跳的样子外,格芜更少见到的,是此时神色愤慨地拍案而起的世子爷。
见此情景,格芜不由得不相信这位祖宗的话,立马好言劝说道:“好好好,不是小主人,是您的挚友。”
毕竟卫€€若是真的被他气得吐了血,或是羞恼地晕厥过去,长公主殿下定然会让戏命大人将他的皮给剥了,卷成球后,再拿到蹴鞠场上为北瑜的青年们增添乐趣。
卫€€听他改了话头,面色稍霁。
格芜接着说道:“小主人,那我们现在可以假设一下,您,就是您的挚友,而您挚友爱上的那位姑娘,就是世子妃。”
镇南侯府的影卫拼的就是一个思维迅捷。
果然,格芜这话一出口,卫€€的脸色都因为激动的心绪而变得红润了许多。
他总算是找到一个充分的借口。
卫€€满意地理了理衣领,顺势摸了一把前襟上绣着的金红牡丹花:
“……那我……就权且将自己当做我那个挚友吧,且听我……细细道来。。”
格芜:“……”
作者有话要说:
格芜:世子爷无中生友,该如何解
【晚安呀宝子们,困死了呜呜呜,muamuamua~】
第21章
平日里, 除非遇见有威胁到卫€€性命的事件,格芜才会毫不犹豫地现身,否则他时刻都要隐匿在清沐阁的周遭等待命令。
此时一见有故事听, 寂寞不已的格芜难免会有些激动。
他略显殷勤地搀扶着卫€€在桌案边的椅子上坐好, 又十分体贴地将床榻里的软枕拿过来,垫在了卫€€的腰后供他休息。
而就在格芜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卫€€已经在脑子里为他那所谓的挚友的事迹组织好了语言。
“小主人,喝茶。”格芜倒了杯热茶, 送到卫€€的手中,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被格芜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本就有些心虚的卫€€不禁越发地紧张了起来。
可是心中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决, 卫€€只能硬着头皮, 尽量迂回着先行替自己挽尊:“在此之前,我要先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
虽然心知卫€€看不见,但该有的礼数是绝对不能少的,格芜略一抱拳,回答道:“小主人但说无妨。”
格芜的脑力估计都在谈话刚开始时便用光了,此刻回答起问题来,句句都踩在卫€€的痛点上€€€€
卫€€迟疑不已地开口:“你说,若是你生病了, 有一人对你关怀备至, 以你的开心难过为生活的重心, 你觉得, 这人会不会是倾心于你?”
格芜毫不犹豫地打击:“不一定,许是看我可怜。”
卫€€:“……”
院外, 溜达到清沐阁门口的戏命忍不住为格芜的智力捏了把汗。
格芜向来专于武学, 脑子倒是一直都没什么长进。
方才那灵光乍现的反应已是他的巅峰水平了。
许是平日里自己对他们太过严苛了, 故而导致影卫们偶尔还是会有些迟钝。
戏命无奈地摇摇头,踱步进清沐阁的院中。
格芜恭敬地对他施了一礼,继而接着等待卫€€的后话。
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后,卫€€不死心:“那若是愿意亲自为你下厨,亲手和面做糕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