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卫€€心中得意洋洋。
还没来得及开始?笑话,已经结束了。
卫楚警惕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见衣领处翻折的褶皱仍旧和他离开卫楚卧房时,仓促间掖好的痕迹似乎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昨夜仗着卫€€神志不清,加上卫€€让他掏出那画本子时的生涩模样,不难看出卫€€从未涉足过男女之事,因此当时同样热意上头的卫楚也就没有多想,只顾着将人身上的毒给解了,日后的事情,便放到日后再说。
可卫楚完全没有想到,这“日后”来得如此快,竟容不得给他足够的清醒时间进行组织解释的理由。
而今日的这个梦,却也恰恰反映了他心中最为恐惧的真相。
“我……”卫楚惊魂未定地闭了闭眼睛,刚要避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的话题,“世子可曾用膳?可需要……”
卫€€目光沉沉地望着卫楚紧攥着被角的苍白手指:“昨日委屈娘子了,日后,卫€€自当对娘子真心相待,荣辱与共。”
言罢不等卫楚回答,卫€€就从床榻边站起身来,扭头唤阿黛将自己扶出了卧房,把空间留给卫楚一人。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心中还存着什么顾虑。
这个时候……便不逼他承认了。卫€€心想。
卫楚轻眨了一下睫毛,洇去眼尾不甚明显的水渍,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
风和日暄,碧空如洗。
身子已然大好的卫楚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给元宵顺毛,他低垂着眼睛,皱眉琢磨着这侯府中最有可能给卫€€下药的是何许人也,却突然被身前的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还没等卫楚抬起头来,就先一步听见了戏命的声音。
“世子妃。”
他们两个的身份,本不应该随意交谈,可这人是戏命,一切便都算得上正常。
“戏命大人。”
见卫楚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回应自己的话,戏命倒也开门见山:“听格芜说,往日拦截刺客时,曾见识过世子妃的剑法,可谓是精彩至极……”
戏命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隐隐透着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锋芒。
被那双眼睛盯着,卫楚很容易便把自己代入到了曾经的生活中,那种暗无天日的窒息感瞬间又将他整个人都死死笼罩在了黑暗中。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微仰着头,对上戏命的眼神时,心头已经被不详的预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戏命缓缓说道:
“不知……属下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世子妃的白、虹、贯、日。”
卫楚周身的血液顿时变得冰凉刺骨。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乖宝做噩梦了?朝我脸上踹,别留情
楚楚:被总|统领抓到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戏命:我得命令自家死士少打小主人几顿
【呜呜呜,手疼手疼,结果没收住写了五千多,我好棒呜呜呜,我要睡觉了呜呜呜,晚安宝子们~】
第37章
白虹贯日是死士营中的高阶死士才有资格与能力学到的招式。
而方才即便戏命向卫楚提出要见识一下他的剑法的这件事情时, 实则心中也仍是没有全然的笃信。
可直到此刻看见卫楚这骤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他才彻底确认了下来。
果真是他营中的死士无疑。
卫楚站在原地,手中用来给元宵顺毛的梳子被他死死握在了掌心, 尖锐之处几乎要将他单薄的皮肤刺出血来。
“我……”他愣怔地看着戏命, 却并无辩解的能力。
戏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问道:“你的编号是什么?天干还是地支?年岁几何?与忠勇侯府是什么关系?”
面对戏命,卫楚除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之外,别无选择。
“属下……编号十七, 归属天干,今年将满十九……与忠勇侯府并无关系……”
若是有关系,他是否就能够继续以这个身份待在卫€€的身边了?
这种德不配位的惶恐让卫楚忍不住低下了头, 有些难堪地攥住了身侧的衣角, 一声不吭。
他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戏命,可身前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是在给他机会自己请罪,还能死得好看一些?卫楚心想。
“戏命大人,”暗自调整好了呼吸,卫楚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紧接着, 他又迅速补了一句:“主人的身体不好, 请大人寻一细心之人将他照顾好。”
说完, 卫楚便沉默地低下头, 似是在等戏命执行死士营中的刑罚,一掌拍在他的头顶, 废了他武功的同时, 也夺去他行动的能力, 最后拖拽到死士营中,用尽这世间的人们连想都想不到的可怖刑罚,让他在痛苦中被折磨着死去。
“世子妃这是在做什么?”戏命不解地问道。
“戏命大人不是要处死属下?”卫楚也十分错愕,他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戏命的眼睛。
“小主人将你当成了心头肉,”戏命无奈地笑笑,对卫楚说道,“我还哪儿敢对你做什么。”
卫楚愈发不解,小声问道:“那……戏命大人找属下……”
“我今日来是想说,你身着女装,日后若是再遇见刺客,”戏命收起笑意,朝着清沐阁院外扬了扬下巴,“除非格芜等人力不能敌,其余时候,你只守在小主人的身边即可,莫要离开院内。”
自从得以在侯府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后,卫楚在下人们的口中知晓了许多关于从前的事情,其中最频繁被提及到的,就是世子屡次被府外之人派刺客前来暗杀的经历。
故而在保护卫€€的这一点上,卫楚便越发的卖力且谨慎,但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比格芜还要迅速地出现在屋顶之上。
这时候被戏命提起,才让卫楚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身装扮,究竟有多么惹眼,立于众影卫之中,又是有多么的引人注目。
“恐怕未曾参战、在暗中观察的刺客们早已回去禀报了卫骁,世子新娶的这位世子妃,武艺是连他们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都敌不过的脱俗。”
卫楚听完戏命的话,这才如梦方醒地反应了过来,顺从地点点头。
清沐阁中的大部分人都随着卫€€一道去了司空大夫的院中,今日要换药方,阿黛担心院中的人后续会出现差池,因此一并将人都给带去识方认药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并无下人经过的廊下,心中各有所想。
“戏命大人,您若是决定为了世子而留我性命,”卫楚抿了抿嘴唇,请求道,“可否向世子隐瞒属下的身份。”
戏命挑挑眉:“此话怎讲?”
卫楚语气艰涩地说道:“他的身子不好,我想让他的心情愉悦些,总归……总归会让心事少一些,不那么操劳。”
更何况,那一晚……卫€€的身子亏损太过,肝啊肾啊什么的,许是都会虚得无法再承受住日常的衣食起居,必不能再遭逢这种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刺激了。
戏命生性谨慎,就算卫€€主动对卫楚坦白自己的身体无妨,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任何一个人。
哪怕这人是真心实意地为卫€€的身体与处境感到担忧,却依旧绝无半分提早得知此事的可能。
同样,如今的卫€€正值紧要关头,万万不可因为感情之事而分了心,两人如今还未曾点破那层窗户纸的朦胧关系让戏命颇为满意。
卫楚武艺高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够做到游刃有余的自保,甚至还可以为卫€€搭把手。
可卫€€就不一样了,他是个至纯的性子,若是在对卫楚的来历知根知底后,真的毫无顾忌地喜欢上了卫楚,而这个弱点又恰恰被卫骁抓住,东宫从中作梗并大获全胜的几率也就跟着变大了一倍,更会导致他们多年来部署的计划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你对小主人是什么样的感情?”
戏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哪般的心情问出了这句话,到底是因为记挂着卫€€心头的惦念,还是担心自家守规矩的死士。
“属下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死士营中当初所教授的一切,对主人,除去忠诚之外,并不掺杂其余的情感。”
卫楚自然不敢向戏命表露出自己对卫€€的喜欢,毕竟在死士营中,他们所收到的指令,第一条便是不可对主人心生爱慕,否则定杀无赦。
戏命如今留他性命,还不知是因为什么理由,若是哪天心血来潮,想要重新取他性命,对戏命而言,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此这些得以偷偷藏在心里的事情,也就不必多加描述了。
戏命刚想说“待到小主人坐上帝位后,他便可不用再顾忌那许多,即便身为死士,也可以与主人互生情愫”之类的话,以此算是作为给卫楚的鼓励与承诺。
至少,他不会因为卫楚破坏了死士营中的规矩,而按照旧律将他严格处死。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两人就听见了与院门几近百丈左右的距离,传来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对卫€€知根知底的戏命自然知道这是小主人故意放出的动静,以便让卫楚提前有个准备,不至于被自己吓到。
事实证明,卫€€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虽然已经确认了无数次,但卫楚还是对卫€€内心真正的想法有所怀疑。
卫€€到底对他身为男子的事情知晓多少,究竟是模模糊糊,还是早已一清二楚?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定力来衡量,即便是中了那样的毒,应当也不会丧失全部的理智。
但话说回来,卫€€的身体毕竟不好,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在那种情况下只知难受和索取,顾不上其他的倒也算得上是正常。
理清思绪,卫楚抬眸对迈进门槛的卫€€温声道:“相公。”
面对与自己灵肉合一的人,卫楚的语气里掺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羞怯亲昵。
卫€€被他这一句“相公”给叫得险些骨头都酥了,强忍着没朝卫楚的眼睛看去,硬是在戏命的搀扶下摸索到了卫楚的手,然后含笑应声:“娘子怎的在外头?没进屋里去?”
莫不是特意在外头等他的?
扶人进来的格芜在戏命朝他们两个走去的时候松开了手,交接完毕后,转身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卫楚刚要回答卫€€的问题,没想到喉结处覆着的东西却突然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再待在这里恐怕会露馅儿。
而这工夫正好有卫€€的话来当做他回房的台阶儿,于是卫楚点了点头,顺从地回应卫€€道:“那我便回房歇着了,相公累了这好几个时辰,也早些歇下吧。”
话音刚落,卫楚松开了回握着卫€€修长指节的手,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有了方才的那番交谈,他越发不敢在戏命面前露出自己心悦于卫€€的任何举动,心惊之下,这种疏离甚至明显得有些刻意。
见卫楚毫不犹豫地抬腿走进了另一间卧房,卫小世子的心顿时难以抑制地变得冰冰凉。
戏命憋着笑将人扶回了卧房,至于那句给卫楚的许诺,只得下次遇到机会的时候再同他讲了。
“唉……”卫€€披着被子叹了口气,眼神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床栏,许久才眨巴一下眼睛。
……是了,定是了。
果然,那晚自己的表现不好,直接导致了娘子对他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