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端着宫女提前送来装着热水的木盆走过来,俯身蹲在卫楚腿边,替他脱去鞋袜,极有耐心地揉搓起来。
卫楚耳根子软,最容易哄,听见卫€€叫他相公时,本就有些憋不住笑,更别说看见了卫€€满脸疲态之后,不由越发心疼,说起话来也温和了许多:“晚膳可用过了?”
“未曾。”卫€€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已经是戌时了!你还未用晚膳?!”卫楚努力压下的怒火再度席卷而至。
卫€€不敢吭声,缩着脖子继续给人揉脚。
“你昨日在怡思殿待到了丑时还未回到殿中安睡,你是真的不打算好好照看自己的身子了吗?”
卫楚披散着刚刚洗过的长发,任凭一根明黄的绸带在身后束着,让自己的身体始终都保持着一个最舒适的状态。
他这副慵懒的模样看得卫€€的心跳突地加速起来,用干爽的布巾擦去卫楚脚上的水渍,扯去外衫就坐到了卫楚的身侧,主动替他捏起肩膀,眼底满是笑意:“楚楚,你听我……”
哪知卫楚并不听他的解释,扭着肩膀挣开了卫€€的手指后,站起身走到门口摆弄着架子上的花草,离他远远地说了句:“不过你若是不在意孩子出生之后,瞧见自己的父皇是个身体虚弱的病秧子,你就尽管待在怡思殿里不要回来。”
卫€€轻松地将人抱回来,放到榻上盖好被子:“原来楚楚是心疼我啊。”
卫楚也不搭理他的胡搅蛮缠,径自翻过身,背对着卫€€说道:“我心疼怡思殿的椅子,快被你坐得塌了。”
“好好好,那明日我便早些回来陪楚楚,好不好?”卫€€腆着脸凑上前去,搭着卫楚的肩头,笑嘻嘻地道。
卫楚这才暂时放过了他,招呼云鸯给卫€€弄些吃的东西进来:“云鸯,将我晚膳用的那些剩菜热一下,端进来,陛下要吃。”
云鸯的笑声比回答卫楚的声音还要大,勉强忍住小声后,回答道:“……是,君后。”
那些剩菜给狗,狗都不吃。
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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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面对卫楚此时的怒火,卫€€好说好商量地将他的要求答允了下来,然而一到了第二日上朝之后,卫€€便什么都忘了,连午膳都不记得吃,更不要说按时回到寝殿歇息。
卫楚的肚子已有五月,如今的行动即使谈不上不方便,可也不似未怀孕前的那般来去自如。
甚至因为犯困,他连起床的精神都没有。
晚膳过后,卫楚坐在加厚了几层的软垫上翻了会儿书,便生出了些困意。
不知睡了多久,卫楚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昏昏欲睡地趴在桌边,撑着太阳穴坐起身子后,声线喑哑地回头朝殿外问道:“云鸯,阿€€还在怡思殿吗?”
云鸯立刻在门外答应道:“回君后,是的,陛下刚好差人送来了酸梅汤,您可要饮一些?”
喝些酸的也好让自己精神许多,能够等到卫€€回来一起睡。
卫楚朗声吩咐外头道:“端进来吧。”
三杯酸梅汤下肚,卫楚被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捂着下颌不吭声。
云鸯瞧着君后实在乖巧得厉害,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君后宁可用酸梅汤提神,也执意要等陛下回寝殿吗?”
听到云鸯这话,卫楚突然有些生气起来。
明明昨日卫€€亲口答应过他的,今日会早些回来,可他倒好,差人送来些酸梅汤,便想要敷衍了事?
做梦。
于是这日,当卫€€从怡思殿中返回到寝殿,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时,顿时慌得像只被偷了家中存粮的鼹鼠。
“人呢?!我那么大的一个相公呢?!”
戏命在殿外添油加醋:“君后见陛下迟迟不归,黯然神伤,声称要去城外流浪。”
卫€€:“……他可有带人一起?”
戏命:“既是流浪,又怎会携人同行。”
对卫楚近日向自己念叨过的地方做了个简单的排除,卫€€最终确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连龙袍都来不及换下,就径直蹿出了宫城。
果然,卫€€在城外往西十五里的地方,瞧见了云鸯和卫楚的马车,车上只剩云鸯一人。
在她偷偷摸摸的指引下,卫€€得以在墙角处阻截到了他那退无可退的傻相公,正鬼鬼祟祟地摘树上的酸涩桃子呢。
卫楚哼道:“云鸯叛我。”
卫€€上前一步,堵住他唯一的去路,笑眯眯地:“楚楚,你要同朕回家了吗?”
看着他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卫楚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恍然发现自己出宫后,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凌鸣寺所在的山下。
卫楚指指白玉阶,面无表情:“我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找老婆靠的就是天赐的敏锐
楚楚:男人只会影响我吃桃的速度
【晚安呀宝子们,嘻嘻嘻,崽崽快出生了,应该叫啥名字呢,晚安晚安晚安~】
第65章
卫楚此次的突然离宫, 倒是给了卫€€一个不小的教训。
自从将人接回到宫中之后,除去十分必要的政务,卫€€无论是用膳, 还是沐浴, 都统统在卫楚的身边完成。
时间一长,卫楚对后面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审美疲劳,不止一次地请求过卫€€, 拜托他不要在自己的眼前沐浴,可却被卫€€尽数的义正言辞地一口回绝。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以后沐浴的时候, 不要在我们的寝殿里好吗?至少, 至少你应当去后间吧?最起码……也挡一个屏风吧?”
卫楚愤愤地瞪了一眼正在寝殿正中央宽衣解带的高大男人,见人还是恬不知耻地继续自己的动作,便伸手托着又大了一圈儿的肚子,慢吞吞地往殿外走。
“这不是在陪相公嘛~”卫€€拿捏了卫楚的所有弱点,知晓他只要听见自己撒娇耍泼,就一定会心软,况且,听见自己叫相公时的卫楚, 更是好哄得不得了。
果然, 卫楚顿住了脚步, 回头又瞪他一眼, “难不成你就想要用这种方式,一直陪我到将孩子生出来?”
卫€€笑嘻嘻地朝他的眉心弹了滴水, 说道:“相公说的正是。”
“你莫要戏弄我, ”卫楚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 走过去一拳捶在了卫€€的肩头上,“下次再敢,就劈了你的浴桶。”
谁知卫€€却没皮没脸地将主动走过来的人搂在怀中,抬腿迈进浴桶,复又把人打横抱起,大笑道:“那就在浴桶被相公劈破之前,再好好地用一次吧。”
卫楚大惊失色:“……唔!”
*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春寒料峭时。
秦禾苏已经生了,卫楚算着他生产的日子,派人提前给他送去了上好的补品,而秦禾苏也不愿白白受了他的好意,将自家晒的酸杏干儿包了好几大包,托前来送补品的格芜带了回去。
卫楚对秦禾苏互相赠礼的做法感到十分亲切温暖,人家的孩子刚一满月,他就写信问人家是否愿意进宫小住一段时日。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倒不是秦禾苏贪慕荣华,只是他实在对卫楚惦记得厉害,总想着亲眼看着他腹中的孩子降生。
自从回到了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镇南侯府就变成了一座没有主心骨的空府。
卫€€当然不会让它就这样一直空下去,新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本该成为侯府世子的杨安其。
他虽然身有残疾,可为人处世的能力却格外优秀,何况,杨安其的腿并非顽疾,只要长期用药并辅助训练,假以时日,他还是会重新站起来,即便缓慢,即便渺茫,对浮阳长公主来说,也仍旧是个可以期盼的念想。
心中一直担忧的人有了好的前程,整日像个小丫鬟一样忙前忙后的亡极也就有了进宫看望卫楚的时间,堂而皇之地坐在卫楚的寝殿里吃他的地瓜干儿。
“你能否给我留一些,那可是禾苏特意为我晒的,都被你吃了,我吃什么……”卫楚倚在背后的加厚靠枕上,懒懒地朝亡极丢了个脉枕过去。
亡极抬手接住,继续不以为意地吃着:“嘴长在你身上,我还想说秦大夫特意为我晒的呢。”
说完,又看向低头给卫楚腹中的孩子做衣裳的秦禾苏,问道:“秦大夫,你自己说,地瓜干儿是特意给阿楚晒的吗?”
“特意……倒也算不得特意,”秦禾苏为人老实,有一说一,“只能是顺便吧,酸杏干儿是特意给你晒的,你可以多吃些。”
“……罢了。”
卫楚近日吃酸杏干儿吃的,只要见到那东西,嘴里就忍不住地流口水,连带着牙都有些酸痛,属实是不想再吃了。
有了两位好友的陪伴,卫楚脸上的笑意变得多了,两颊的肉也日渐丰腴,嘴唇粉红好看,越发像个待产的小孕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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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宫医预测的产期,整个华阳殿乃至整座宫城中的人都甚是紧张,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皇长子要降世的讯号,影响了卫楚的身子。
其中最不紧张的人,反倒是当事孕夫卫楚。
越是到了后期,他的心情却越是放松,吃的一日比一日多,睡得一日比一日久,白日里除去用膳之外,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口渴了,朝卫€€要酸梅汤喝。
“今日禾苏回去了,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应当多喝一碗酸梅汤。”
卫楚振振有词地捧着装着酸梅汤的小瓷碗,就是不肯给伸手过来夺碗的卫€€。
偏生卫€€又不敢真的跟他抢夺,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目光沉沉地盯着执迷不悟的卫楚,警告他道:“司空大夫和秦大夫都有说过,宫医也日日叮嘱,你喜酸可以,但万万不能过度。”
想起腹中的孩子,卫楚的表情有些松动。
他确实害怕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从而造成对孩子的影响。
卫€€见此机会,身手灵活地将碗抢了过来,得意地朝他笑笑。
“……”卫楚失望地垂下眸子,挣扎道,“待我生完,定要喝上五十碗。”
“好好好,随便你怎么喝,只不过今日只能喝这么多了,再多一口都不行了,”卫€€穿着寝衣,站在床榻边上伺候着不听话的小孕夫漱口,“你若是不肯,那明日我便不会让他们送来了。”
闻言,卫楚紧忙吐掉口中的清水,仰头对卫€€说道:“我不喝了,今日不喝了,明日要多饮一些。”
话音刚落,没等卫€€答应,就自觉地缩进了被卫€€捂得热乎乎的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卫€€最喜欢看的,就是卫楚像个孩童一样,因为吃食与自己讨价还价。
他们幼时相识,可却因为种种缘故而错过了彼此的年少时光,因此如今的卫€€无论见到卫楚露出的任何类似于孩子气的举动,都会觉得分外满足,总觉得这样,他就看到了卫楚小时候的模样。
殊不知,自小在死士营中长大的卫楚,此生唯一被人瞧见自己蛮不讲理的样子的人,只有卫€€一人。
卫€€将水盆和漱口盅放到了后间,轻手蹑脚地躺到了榻上,还没等将头发掀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就被翻身过来的卫楚压了个结结实实。
头皮上骤然传来剧痛,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强的报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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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楚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身下的软褥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半梦半醒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一丝羞涩之意。
难不成是因为他晚膳的时候喝多了汤,夜里又因为贪睡而未曾起夜,导致……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