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8章

  莫惊春哭笑不得,见老夫人气色尚好,也便随了她。

  如此,那所谓产乳的处罚,就只剩下半月。

  莫惊春心中稍安,在翰林院待了两日,才缓悠悠去劝学殿上值。

  他去的时辰早了些,劝学殿只几个洒扫內侍。他将一并授课事宜检查完毕,见还不到时间,就去偏殿寻书。来东宫教书也有一个好处,虽然翰林院典籍不少,可有些精品的书却只有在宫闱内才能看到,这两年来,莫惊春也借着这个便宜看了不少难得珍贵的孤品。

  他这人旁的都好,唯独一个坏毛病,看书时容易入神。

  所以等宫人找来时,莫惊春正站在梯上看书看得沉醉,得是宫人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他捂着额想起来正事,实在是尴尬至极。

  看了一半的书籍交给宫人,莫惊春正要从书架下来,身后幽幽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夫子这么喜好读书,怨不得在翰林院里泡了那般久。”

  声音突兀从后面传来,莫惊春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没踩稳,人便摔落下来。

  原本也不是大事,毕竟莫惊春也是习武过,倒也不会受伤。可太子人既已经到他身后,自然伸手去拦,这冲撞的力道之大,以至于太子箍住莫惊春的时候,后脑撞在对面的书架上,疼得他脸色发黑。

  那声闷哼实在是响,不管是公冶启还是莫惊春都听得清清楚楚。

  莫惊春本该立刻去查看太子的情况,或是说上几句歉意的话,可眼下他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太子许是那一撞,正在忍痛,箍人的力道就发紧。

  可他的胳膊,却生生横在莫惊春的胸前,那一缩紧,勒得莫惊春差点没吐出来。

  疼,实在是太疼。

  公冶启一愣,掌心好像……

  他还没琢磨出那是什么,但见怀里的人蓦然爆发一股力量将胳膊睁开,莫惊春就跟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鼻尖仿佛嗅到一股古怪而又熟悉的香味,太子站直了身,看着那踉跄的背影远去。

  半晌,他闻了闻指尖。

第六章

  凤鸾殿内,皇后正在与娘家人说话。

  皇后四十有余的岁数,面容却仍是秀美姣好,只有眼角少许纹路透露了年岁。旁边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华贵珠翠,富贵衣裳,瞧着与皇后有些相似。

  “娘娘不必担忧,张哲那坏小子,直到今年三月前,都必定不会让他出现在外头。”那就是要压到春闱过后了。

  皇后低低笑道:“娘,张哲还小,怕是要闷坏了。”

  老夫人握着鸠杖重重一笃,“说他岁数小,可也老大不小了!他爱经商作弄那些旁的,咱家也不是不给。可是皇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他至今还不明白这道理,就说明不该放他在外头。”

  张家是皇后的娘家,太子就是张家眼底的根,就算张哲无心去管这些,可他在旁人眼中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张家的态度,无论这一次和四皇子的接触是故意还是碰巧,张家都决不能让皇后太子怀疑张家的立场。

  皇后:“好了,娘,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就莫再说那些糟心的事。陛下有意为咱家的女郎指婚,若是娘心中有计较,回头让人给我带个话。”

  张老夫人试探着说道:“那东宫是不打算再放人了?”

  皇后笑,“太子不愿,陛下也由着他胡闹,随他们去吧。”

  张老夫人应是,心里叹了一声。

  皇后前头那话,就已经堵了张家入宫的路,再问一句,不过是心存侥幸。

  张家本是打算往东宫里送人的。

  …

  过完年,整个京城都显得慵懒散漫,莫惊春旬休出门时,还能看到有孩童在放炮竹,就像是年味未散,新春犹在。

  他手里还牵着个半人高的男童。

  莫沅泽也跟着他出来了。

  “小叔,糖。”小侄儿岁数小,徐素梅管得严,总是不许他吃多糖,但糕点还是能吃上几口,所以莫惊春每每送来的甜口是他最喜欢的,“给。”

  他兜兜藏了好几颗糖,偷偷摸摸在徐素梅的眼皮子底下带出来,塞一颗给自己,腮帮子都凸了出来,然后又垫着脚将另一颗塞进弯下来的莫惊春嘴巴里。

  他们出来得早,晨间下的雪还没扫干净,遇到深雪,莫惊春就将小侄儿抱起来,大步跨了过去。

  小莫沅泽趴在叔叔的肩膀上哇了一声,结果糖掉出来,直接砸进雪里。

  变成一个小坑。

  莫惊春:“……”

  莫沅泽:“……”呜呜。

  他委委屈屈给自己又塞了一颗,然后捂住了嘴巴。

  生怕说话又掉出来。

  莫沅泽开年就六岁了,是时候开蒙。

  莫惊春趁着休假,出来给他挑一套文房四宝。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就是讨个彩头,再有小侄甚少在外走动,带他出来认认外头的世界。

  西街有的店铺还没开,好些人拿着大扫帚在扫雪。有熟悉的,还大着胆和莫惊春打招呼,莫惊春也一一应了过去。

  要进书铺前,莫惊春按住小莫沅泽的手,“进了这里头,不可再吃糖了。”

  小侄就乖乖收回手,还主动下来,牵着莫惊春的手进去。

  莫惊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肩。

  莫沅泽已经在娘亲的带领下开始认字,知道今日挑选的是什么,快活地在铺内来回走,最后板着小脸选了自己想要的。莫惊春看了几眼,那几样都正合适,便打算做那个安静付钱的人。

  他站在店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莫沅泽的小身影。

  莫惊春心里是有些惆怅的。

  自从那日在东宫失礼,莫惊春紧急下虽然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然到底还是引起了太子的怀疑。那天他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扎满了太子的眼箭,哪哪都特怪异。

  再七日,莫惊春又一次轮值的时候,太子居然再次乖乖前来上课,幽深黑眸紧盯着他,尤其是……在,那个地方逡巡!

  莫惊春人已经麻木。

  好在快过去了。

  古人云度日如年,他现在是真真体会到那是何意。

  他略愣神片刻,又回头望店内,却发现小侄子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大冬日的,莫沅泽身上穿的衣裳甚多,就跟个小汤圆似的,一眼就能辨得出来,莫惊春看了几眼没找着,便跨了进去。

  几个偏僻角落都没找着莫沅泽,他站在店铺和后门的角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后院,看到门边滚着一颗糖。

  很熟悉。

  刚刚莫惊春还吃过一颗,稍显甜腻了些,却是孩童最喜欢的味道。

  莫沅泽偷偷藏了很久,才留下这几颗,然后大方地塞给了小叔。他这么珍惜,丢了一颗,自然不会再丢一颗。

  莫惊春跨过门槛,被店家看到,忙叫住:“您怎么往那头去了,那是主家歇息的地方。”他急急走过来想拉住人,但这客人已经进了后院。

  后院很安静。

  门窗紧闭,院子敞亮。

  就如同店家所说,这里遍地都是生活的痕迹,应该是他们自家人住的地方。平时前面在做活,后面就用来歇息。

  店仆想要拦住莫惊春,他长得人高马大,很有威慑力。可在莫惊春身前,他只一晃神,就被绕了过去。

  莫惊春在屋檐下捡起又一颗糖。

  聪明孩子。

  “您再这样,我们可是要去报官的!”店家厉声道,“我敬您是贵客,怎可擅闯……”

  莫惊春蓦然踹开了门。

  与此同时店家发出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惊喘。

  他没想到这客人看着瘦瘦弱弱,居然一脚将厚重的木门给踹了。

  “沅泽?”

  莫惊春淡淡叫了一声。

  低得几乎不能再低的呜咽声响了一瞬,又立刻被捂住。

  很近。

  莫惊春摸了摸椅子,猛地暴起,手背青筋分明,那把椅子被他甩了出去,一下子砸在床上,巨大的力道贯出巨响,床底下趴着的人受惊,一下子松了力道。

  被困住的小孩精明得很,他也不爬,就地滚了出来。

  正好滚到莫惊春脚下。

  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和安心,“叔!”

  莫沅泽一点都没被吓到,还气呼呼地告状,“叔,他威胁我!”

  莫惊春将莫沅泽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衣服,见一些灰黑拍不掉,才直起身,“店家,与他是一伙的?”

  刚才莫惊春连着两下暴起将书铺店家吓得半死,闻言连连摇头,“不,不,我怎么会和他是一伙呢?这人贩可是罪该万死啊!”他是发疯了才会去做这种事。

  莫惊春嗯了一声,抬脚将门踹上,又吩咐莫沅泽躲到一边去。

  店家守在外面听着一声声惨叫,那身也跟着一颤一颤,害怕出来自己也遭罪。

  不过半晌,那客人抱着小娃出来,面色平静地说道:“劳烦你帮忙报官了,还有结账。”

  店家晕乎乎地看着里面晕倒的男人,忙让店里的下人去报官,又亲自给算账,才好不容易将这尊大神送走。

  他汗津津地站在店门口,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店里突然就多了这么个人贩子?

  莫惊春提着文房四宝,一手抱着莫沅泽慢慢走。

  “吓到了吗?”

  “没有,叔。”小孩趴在莫惊春肩膀上,“他不是人贩子。”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

  “嗯。”莫惊春平静地说道,“他手上有茧,是练家子。”

  莫沅泽细细嫩嫩地将事情说与莫惊春听。

  小孩很少外出,在店内看着新奇的东西越走越后面,在经过后门的时候还往里面瞧了瞧,一边还掏糖。

  他答应过叔不吃,所以只是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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