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25章

  一只大手扶住莫惊春。

  他蓦然受惊,差点没挥开太子的手,却强行忍下。

  公冶启:“夫子受惊了。”

  莫惊春被拉了起来,迷惑地看着太子,却从他的眼底再找不到方才那张狂外露的血腥暴虐。

  像是一下子从狂暴的凶兽披上人皮,重新变回正常的模样,太子解下自己的外衫,随手搭在莫惊春的肩上,正好有意无意盖住了他朝服的破损凌乱。

  “刘昊。”

  公冶启扬声叫人,莫惊春想躲开,被他强行拉住手腕。

  只能尴尬立在原地,面对着鱼贯而入的宫人。

  刘昊为首的宫人并没有对劝学殿的受损有任何表情,反而轻手轻脚地将摔倒的百宝阁,书架,破碎玉瓶等等收拾起来,又有人端来热水与手帕,奉上伤药。还有的捧来两套干净衣服,像是早就备下。

  莫惊春木然地站在原地。

  两人交缠的手腕遮盖在衣袖下看不分明,可亲近的站位却透着古怪。

  可无人敢朝着他们瞥上一眼,直到刘昊带人将殿内复原,又速速离开后,整一个鸦雀无声。

  直到此刻,太子方松开手,任由着莫惊春如同兔子般逃开。

  怨不得是兔尾。

  真像兔子。

  公冶启面无表情地想到。

  他将手背在身后,莫名有点怀念起兔尾的触感。

  那确实是无上的享受。

  他古怪磨牙,留在原地,“夫子先去偏殿换下衣裳,而后……”他的视线在莫惊春身上打转了一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咱们再谈。”

  温和。

  又森冷。

  莫惊春:“……”夭寿,还要再谈?

  今日一面,他怕是短了十年命。

  劝学殿外。

  刘昊僵直地立在殿外,尽管不该,可他却不自觉去捕捉殿内的声音。

  莫惊春……居然还活着!

  刘昊面无表情,实则在进出间已然掀起轩然大波,他本以为……都快要为莫太傅哀悼了,结果他居然好端端地站在殿内,近在太子周围!

  虽然该是受了些伤,可是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刘昊在春夏的暖风里硬生生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回想起太子第一次初露端倪的模样。

  他仍然记得那时候的惶恐与畏惧。

  年少刘昊连滚带爬地进殿,却只看到小太子浑身是血,笑嘻嘻地将血手印敲在张哲的脸上,“你不是说,想要与孤玩吗?”

  底下躺着好些个人,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张哲吓得失禁,直接昏迷了过去。

  刘昊咽了咽口水。

  昏迷好啊,至少昏迷过去,就不知道自己真的一脚踏进阎王殿。

第二十一章

  身为皇后的亲族,张家在京城无疑是横着走。两位年长的国舅爷都有封爵,更是入朝为官,而小国舅虽没有入朝,在京城脚下却是最受人欢迎的财神爷。

  不过这位财神爷已经整整数月没有出府,正烦得紧。

  “母亲,我的好娘亲,您就让我出去吧!我在这府里都待了多久了,就连府里伺候的都该嫌弃孩儿烦人,您怎么还禁我的足呀!”奢华漂亮的正院内,张哲坐在张老夫人下首痴缠,那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恼怒,“便算是开罪了东宫,他现在估计也忘记我了,您就发发慈悲……”

  一直闭着眼的张老夫人慢吞吞看他,只一眼,就让张哲闭了嘴。

  张老夫人:“你倒是还记得你开罪的是谁?”

  张哲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说道:“不就是谈个生意吗?那四皇子手里头那条线正是我感兴趣的,只是看看又不会……”

  “好了!”

  张老夫人打断他的话,沉声说道:“看来还是先前宠你太过,你直到今日还没长记性。你是什么身份,四皇子是什么身份,他何以屈尊来与你谈生意?”

  张哲悻然,“不就是个皇子吗?”

  张老夫人突然抬起鹤杖用力打在张哲的腿上,疼得他嗷叫了一声偏不敢躲,“张家是皇后亲族不假,看着确实在京城里尊贵无比。可在张家之上,还有皇室,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嫌弃皇子?”

  老夫人霍然站了起来,目光炯炯。

  “我倒是生出些什么东西?你大哥胆大包天,二哥木讷寡言,而你,小小年纪就自诩甚高,当初太子怎么没将你活活打死呢!”

  张老夫人显然也是气急,方才脱口而出。

  张哲却是脸色骤变,像是想起了什么深藏不堪的记忆一般猛地打颤,小脸惨白。

  张老夫人看着他缩手缩脚的模样,一时间满是叹息。

  太子有异,这是几位张家当家人心里的共识。

  尽管谁也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皇后,他们曾经最受宠的张家女儿在面对此事,也只是露出个温和高贵的微笑,从不言语。

  可他们确实畏惧太子殿下。

  在得知张哲出事的那一瞬。

  小小年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张哲一下子变得消沉,连着半年都做噩梦,每每醒来都颠三倒四喊着恶鬼。

  恶鬼,东宫。

  张老夫人闭了闭眼。

  “滚回你的院子,最近京城的气氛不对,如果有任何人刚放你出去,立刻赶出张家。”她重睁开眼,眼里精光一闪,“若是家生子,就乱棍打死。你在边上守着看。”

  张哲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惨白。

  …

  宫内,劝学殿。

  这里同样也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对话。

  莫惊春和太子在各自更换过衣物后,仍在原来的位置落座,可是对比先前正经教书时的模样,却平生出一丝尴尬。

  他有些坐立不安。

  太子的眼神一直不自觉往他身后看去,像是对刚把玩过的兔尾仍有留念。

  莫惊春:“……”

  他强忍下想将衣裳再做整理的念头,“殿下,还有何指教?”

  公冶启看着坐立不安的莫太傅,单手撑住下颚,笑着说道:“只是想与夫子说说话,却也不成?”

  莫惊春:“……您不妨有话直说,比如这尾巴。”

  他破罐子破摔。

  公冶启状似惊讶地挑眉,“难道夫子想说您是个兔妖?”

  ……兔妖?

  想起家中那只好端端却偏要“养胎”的阿雪,莫惊春忍不住想皱眉,“自然不是。”

  “那便是了,夫子有自己的秘密,孤自然不会多问。”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方才夫子提及张家,倒不妨说说这个。”

  他完全没将人长了尾巴这惊悚之事放在心上,远比莫惊春还要从容淡定。

  话题一下被太子拉回正轨,莫惊春顿了顿,理了下思绪才说话。

  莫惊春条理清晰,先从他的怀疑说起,再抽丝剥茧,将近些时日观察到的事情,并结合十一年前的遭遇与袁鹤鸣偶然间的酒后吐言,如何得出最后的猜想……这番话说完,却也费了些功夫。

  公冶启一直漠然听着,从神情看不出想法。

  莫惊春言尽,殿内便恢复寂静。

  半晌,公冶启淡淡说道:“夫子的猜测,大体不差。”

  莫惊春心头一跳,莫名升起警惕。

  只见太子殿下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抬眸看他,“但是这话里,还差了一桩事吧?”

  莫惊春舔了舔嘴唇,喉咙有点堵,“是关于陛下。”

  这种种猜测,都有一个唯一的前提。

  为何会突然有异动?

  虽有外敌,朝廷在内数年却是风调雨顺,平生乱子,只有一个可能。

  ——永宁帝身体有恙。

  只是这些不过猜测,若实打实说出来,便是要命的事情。可太子既然问到这点,不如诚实作答。

  这本就是莫惊春身为太傅的职责。

  不关是教导,还得辅佐。

  那便不能欺瞒。

  公冶启:“当初父皇与我说过,莫家人都是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他评价你,却是儒气有之,血性不足。如今我却是觉得,父皇看错了。”

  莫惊春一愣。

  “今日若夫子还有甚么要说,便畅所欲言罢,不然日后等你再提起这股劲,可不知得是什么时候。”

  公冶启语气听起来嘲弄,却偏有几分亲昵在里头,与从前阴阳怪气却有不同。

  莫惊春思索起精怪所言的警告,范围实在太过广泛,而他于太子而言,也是太傅而不是东宫幕僚,想不惹人注目的见面也只能在这劝学殿内。

  索性心一横,便将这些时候闷在心里的猜想二一添作五,悉数说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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