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88章

  刘昊斟酌了片刻,“陛下,您为一国之君,不论皇室还是朝臣,都希望您膝下多子多福。即便是太后在若干年后,也必定会催促您行此事。”他说得又慢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陛下的雷点。

  正始帝没有说话。

  不过刘昊知道陛下在听,才继续说道:“莫惊春身为男子,日后也会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这是世俗难免的事情。”

  陛下性情狂肆,做事率性而为,虽然心思缜密,却有些时候不通世情。

  “人之想法瞬息万变,或许此刻是这样,下一刻就又是另外一番想法。您为帝王之尊,他为臣下,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更别说陛下所为,乃是巧取豪夺。

  若真要真心相对,也并非那么简单。

  莫惊春要担心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一整个莫家。如果只是他自己也便罢了,可是古往今来牵扯到帝王的又岂止是一人。

  有时牵连到的便是整个家族。

  正始帝听着刘昊的话,却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他沿着宫墙缓缓而行,看着眼前的青瓦,却浮现出昨夜被血气缠绕涂抹的莫惊春。

  近在咫尺的暖黄焰火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跳跃,却是从小腹纹路处蔓延出无数粉红,情潮折磨着他,连眼底都是烧红的欲念,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他非常可怜,非常狼狈。

  浑身红通通,就没有哪一处不湿漉漉,就像他一直还在流泪的眼,随着每一次颤抖落下泪来。

  越是想起昨夜的莫惊春,公冶启便越是蠢蠢欲动。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渴求灼烧着喉咙,干渴让他显得饥饿难耐,连等待也痛苦不堪。

  莫惊春说得不错,他确实是这般彻头彻尾的贪婪。

  就连半分压抑,却也是不愿。

  人在,其他方可后谈!

  …

  两日后,陛下总算召开朝会。

  大朝上,为了四皇子与五皇子叛乱,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叛乱乃是重罪,尤其是两位皇子杀入城中,惊扰百姓,与城中宿卫搏杀至天明,又派人在宫外袭击陛下,此番种种,若是罗列在案,皆是死罪。

  又见陛下手段狠厉,与之牵连的大臣悉数下了牢狱,只此一事牵连甚广,就连庆华公主也在其中,并非那么容易抉择。

  正始帝杀伐果断,压下一切不满,决定严惩。

  命三堂会审,拟定罪责。

  莫惊春发现,尽管陛下确实强硬,却并未如许首辅所担心的那般强横,即便是下了牢狱的大臣也都各有缘由,看不出私底下究竟陛下查了多久。

  仿佛正如那夜陛下的坦白,他并非肆无忌惮,而是谋而后定。

  而正巧今年翰林院提前结馆,庶吉士们依着成绩不同各有出路。朝野虽动荡,却并非不能承受。

  只是对于祸首,还未拿捏定论。

  就在这当口,赶赴南方的莫广生率三千兵而归。

  他回朝当日便与王振明一道去面见陛下,直到深夜方才回府。

  彼时莫飞河并不在府内,而在京郊大营。

  莫惊春本以为莫广生会先去见妻儿,预备着明日再与他说话,却不想兄长却径直来了他书房寻他。

  莫惊春微讶,引他进来坐下。

  “兄长一去数月,可有烦事?”莫惊春笑着说道,为他倒茶水。

  莫广生微蹙眉头,低声说道:“听说叛乱之时,你就在陛下身旁?”他听到这传闻,便急急赶了回来。

  莫惊春顿了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他知。

  莫广生沉吟半晌,“陛下……莫不是对莫家起了猜忌?”

  莫惊春:“为何会这般想?”

  莫广生:“陛下为何一定要召你随行?”

  莫惊春敛眉,当日正始帝召他出宫,并非因着他们的私情,而是同为谋划的一部分。后来他知道莫飞河也同在其中,便又缓解了几分。

  “如果陛下真的猜忌莫家,便不会将宫城的防守交给父亲,兄长许是多虑了。”莫惊春慢慢说道。

  莫广生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只是多虑,只是最近陛下似乎对莫家太过关切,实在令我心忧。”

  说到这个,莫惊春却是有些心虚。

  这倒是与他有关。

  勉强安抚了心事重重的莫广生后,他叹息着说道:“你可知道,我在许尚德中搜出了几十万之巨,更别说私下交给皇子的更有多少。”他在外本就是针对此事,虽还未回京,就已经知道此事与四皇子有关。

  因而此后快马加鞭赶回,生怕京城出事。

  只是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莫惊春慢慢说道:“许尚德,已经被押送回京了?”

  莫广生看他,“你想见他?”

  这毕竟是他带回来的人,虽然已经交给刑部,但是如若莫惊春想要见,倒不是不行。

  莫惊春沉默半晌,摇着头说道:“不必。”

  经年旧事,已是过眼云烟。

  许尚德变了,他也变了,何必再见。

  …

  “陛下!”

  朝野上,百官殷殷切切,就差没以死相逼,只求正始帝改变主意。

  一刻钟前,帝王刚刚宣布,将贤太妃,四皇子,五皇子贬为庶人,赐死。

  此言一出,便如同惊涛骇浪。

  从往昔至今日,公冶皇室从未有过赐死皇族的先例,即便是有天大的罪名,也顶多是被圈禁,如当日公冶明一般,便是极致。

  正始帝坐御高台,冷冷说道:“寡人登基不到两年,便先有庶人公冶明,后有贤太妃,四皇子,五皇子接连起兵谋反,便是说明从前惩罚太轻,方不能引以为戒!四皇子一党险些致寡人于死地,若是这样的重罪,不能让其伏诛,岂不是说明寡人这条命过于轻贱?”

  帝王这话一出,许多言官便没了话由。

  他们如何敢再言?

  再说上几分,岂不是赞同了陛下最后那番话,认为皇帝命贱?

  许首辅坐在前头,略略对上正始帝的眼神,只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肃杀。他摩挲着笏板,终究没有言语。

  随着帝王一锤定音,此事便再不能更改。

  再过三日,莫惊春便听说,他们都选择了服下毒酒自裁,随着叛乱首恶伏诛,刑部与大理寺的压力骤然减轻,余下事情有条不紊地推动。

  而宗正寺则是着手处理这几位被贬为庶人,除去国姓后,一应卷宗的更改。

  陛下到底没有对庆华公主出手。

  不仅没有出手,还留着她那三千私兵,甚至还赐下匾额,说是为了感谢姑母相助的恩情。莫惊春听到的时候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怕是故意在给庆华公主添堵呢!

  忙过几日,袁鹤鸣早早就定下莫惊春的时间,两人在以往常去的地方相聚。只是只有他们两人,却是没有张千钊。

  袁鹤鸣坐在席面上,忍不住说道:“你和广林,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惊春漫不经意地说道:“你叫不来他?”

  袁鹤鸣:“他一说是与你在一起,便说家中有事。三回里,有两回是这般。”声音里透着纳闷。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那你下回想要找他,便说是我让的,请他务必过来一趟。”袁鹤鸣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就知道他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什么。

  只是看起来介意的人并不是莫惊春,而是不知为何心怀愧疚的张千钊。

  即便私下是友人,这些也都是彼此的私事,袁鹤鸣没有再过问。他想要给莫惊春倒酒,称得上循循善诱,“你不懂酒中滋味到底如何美妙,别听广林那群人胡言,得自己多尝尝才知道。”

  莫惊春:“……”

  如今他一看到酒,就只能想起那夜篝火旁的狼狈,登时敬谢不敏,连连摇头。

  袁鹤鸣苦劝无果,只能自己一人享受。

  他看着莫惊春坐在对过,干巴巴地吃着茶,便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平时张千钊在的时候,他们倒是还熟稔些,倒是少有这两人相聚的场面。只是袁鹤鸣是个爱顽的,和莫惊春若不是曾经在翰林院是旧相识,依着彼此的脾气,倒也做不得朋友。他思来想去,张开说出却又是一桩八卦。

  “……听说,陛下将那几位庶人关在刑部大牢时,曾经孤身前去探过他们。”

  莫惊春:“……你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袁鹤鸣讪讪,摸着嘴巴说道:“我这不是只说给你们听嘛!”当然现在张千钊不在,就只有莫惊春一个人。

  他既然起了兴头,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凑到莫惊春的边上低声说道:“听说,陛下在牢狱中动了私刑。”

  莫惊春波澜不惊,甚至想问袁鹤鸣那些友人究竟是从哪结识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至于私刑不私刑,就算陛下真的亲手杀了他们几个,也不是不可能。

  袁鹤鸣看着莫惊春半点反应都没有,嘟嘟囔囔地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他听到的时候都大吃一惊。

  莫惊春夹着菜吃,淡淡说道:“你是第一日看着陛下登基的吗?当初他登基的路上,本就铺满了血色。如今那几位,会有这样的下场,也理所应当。”

  袁鹤鸣微眯着眼想了片刻,倒也是如此。

  他叹息了一声,叼了块肉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据说出事的是四……庶人,他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好像是提及到了哪个人的名字,说恨没有调动人马将那人杀了云云,当时隔着远,也都没听清楚说的是哪个。结果陛下听了只作不声不语,却猛然暴起将他的舌头割了下来——”

  说到这里,袁鹤鸣猛地打了个寒颤。

  “……饶是这般还不够,听说陛下走的时候,四……庶人只剩下一口气,人都差点没了。陛下强下令吊着他那口气,直到最后一日。”

  这简直是生生的折磨。

  手脚尽断,舌头齐裂,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惊春听得遍体寒意,沉默了半晌,他连吞了两杯热茶,好像这样才能驱走身体的冰凉。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听着袁鹤鸣在边上絮絮叨叨。

  “陛下已经除孝,又废了太子妃。如今宫中空荡荡,就只有一个小皇子。不知有多少大臣权贵都铆足了劲盯着后位,希望能够将自家女郎送进宫中。可我瞧着……陛下却是不能够乐意。”

  莫惊春轻声说道:“宫里进人,本就是常有之事。”

  只不过他看得出来,最近一两年内,帝王该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心。除了他自己不愿外……莫惊春吞着苦笑,或许还能再加上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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