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虽然不十分赞同,但他也并不反对,多读几遍总归不是坏事。
他背对着宫门慢慢踱步走着,走上一步就背几句,再走一步又背了几句。
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来,仿佛平息了正始帝在进殿前汹涌澎湃的怒意。
怒意仿佛凭空掀了起来,在听到暗卫说话时,又化作奔腾波涛的怒海,几乎无法阻遏。
正始帝其实比常人更能敏锐觉察出自己的变化,他比从前更加不能够轻易动怒。
一旦发怒便难以阻止心里的暴戾,由此他把这些杀戮火都发泄在了近日呈上来的案子。倒是让那些案情责罚显得严苛了许多,不过发泄在罪犯身上,总好过莫名其妙再死上几个。
正始帝虽算不得有心之人,却也懒得再造杀孽。
因为莫惊春不喜欢。
他既然不喜欢,那就少做一些就是了。
“哪只被母后拿来做筏子的狸奴呢?”正始帝止步站在殿门,痴痴看了一会儿莫惊春的模样,方才和刘昊说话。
“哪一只狸奴?”岂料莫惊春倒是敏锐,“今日太后抱过来的那只吗?”
他站定,回过头。
他淡淡笑了起来,“还挺可爱的。”
正始帝止住话,摆摆手让刘昊下去,“子卿喜欢这些东西?”
莫惊春:“家中侄子异常喜欢。”然后他略显无奈,看了一眼陛下,“难道您忘了吗?莫家府上可还有您送去的不知多少只爱宠,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不管是狸奴还是狗狗兔子尤其多,不过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后面侄子总算送了一些给玩伴,让府内的兔子保持在一定的数量。
毕竟兔子在发情期的时候,可不知道能生出来多少窝小兔子。
正始帝一本正经说道:“狸奴能有多可爱,寡人倒是觉得,只有兔子才是世间顶顶可爱聪明之物。”
莫惊春:“……”
他默默背过身去。
公冶启大笑,走到莫惊春的身边,搭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今日就算子卿大大方方任由母后检查,那也没什么所谓。”
莫惊春蹙眉:“不可。”
太后那模样显然是不会接受的,而莫惊春他自己和陛下勾勾痴缠,彼此的事儿都还没说清楚,怎能做出这样的应对?
正始帝的笑意褪去,淡漠地说道:“为何不可?”
莫惊春紧蹙眉头,张口要说话,就又被正始帝的动作拦住,“罢了,子卿不用说了。”
莫惊春又猛地住口。
他微愣,总觉得自己过于听话了。
正始帝回望着今日异常听话的莫惊春。
他用常识修改器修改了莫惊春的一条常识,以至于今日莫惊春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一种止步不前的柔软,像是完全无法抗拒他所说的话,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整个人都为了他的语言而动。
这确实让人愉悦。
可这也不是完全的莫惊春。
他想要的,他渴求的,踏实之入味的,并不是这么柔顺温和的莫惊春。
所以在过去一日之后,正始帝才不得不放弃了曾有的想法。他想要的是那个完整的莫惊春,而不是这样的莫惊春。
罢了。
来日方长。
“子卿不是说今日还要回家去吗?那我也不阻拦你。”正始帝俯身在莫惊春的耳边说上几句话。
莫惊春的耳根当即发红,猛地远离了皇帝。
“陛下!”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些话听起来是胡言乱语,却让人整个耳朵都麻了,莫惊春忍住要去揉搓耳朵的冲动,蹙眉说道:“慎言!”
正始帝只是笑了笑,就让人带着莫惊春回去了。
莫惊春身上穿着的是宫内做的常服,等要离开,自然是换做官袍,等到他抵达莫府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天黑。
莫惊春急匆匆地赶到正院,桃娘正坐在院内,抱着个小小的风车在吹。
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小脑袋,在看到莫惊春的时候当即露出高兴的神采,猛地起身朝着莫惊春小跑着过来,抓着阿耶的衣服抱住,“阿耶,你这两日去了哪里?”
莫惊春笑着说道:“陛下派我出去做些事情。这两日,桃娘听话吗?”
桃娘依偎在莫惊春的怀里,小声说道:“听话,桃娘还帮着伯娘照顾安娘了。”在逐渐意识到徐素梅的疼爱后,桃娘也总算将称呼改了过来。
在屋内的莫沅泽听到动静,忙冲了出来,“小叔,桃娘这两日一直等你,可是着急坏了。我都与她说,小叔是去做大事的,可她还是不听。”
莫惊春心里无奈,也怪那日出去着急,不然留个口信,或者和桃娘见面说上几句,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那时候,正始帝怕是不会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
莫惊春抱着桃娘去见了徐素梅,正在哄着安娘的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若不是知道你的脾气,我怕是以为你在外面安置了外室,不敢带来家里。”
莫惊春一顿,苦笑着说道:“大嫂就别打趣我了。”
外室?
莫惊春下意识想到了公冶启,然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可真吓人。
徐素梅和他说了几句,就留了时间让他和桃娘说话,等莫惊春哄玩桃娘回屋去,已经有些晚了。只是再晚,莫惊春还是叫了水,想去洗个澡。
等他踏入木桶时,心神一松,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就有些白色融在热水里。
而莫惊春半点都没有察觉,在洗澡时候,低头看到一些暗红,也只是觉得奇怪,只以为是蚊虫叮咬,半点都没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
就像是他的脑子一直在屏蔽这些东西。
直到从头到尾都洗了个干净,莫惊春这才拖着泡软了的骨头瘫在床上,眼睛眯上刚要睡着,突然猛地睁开眼。
——“等回去后,子卿在睡着前要沐浴,将里外都洗得干净。”
——“要睡着时,昨夜子时后的事情会再现。”
——“子时降临前一瞬,子卿,你会越过极限。”
莫惊春身体用力一滚,与此同时,几乎带着哭腔的尖叫后半截死死地压在了被褥里,身体僵直地抽搐起来。
夜色如水,霜落屋檐。
寂静的屋内,只有一人痛苦的挣扎。
子时。
像是一切都按下了暂停,莫惊春狼狈绝望地晕了过去。
皇城,长乐宫。
已经到了子时,正始帝却仍没有安歇。
他背着手在月下踱步,一半露在月光,一半藏在暗影的脸庞显出几分诡谲莫名的笑意。
那笑容分明是挂在他的脸上,可是不知为何却更像是凶残暴戾的巨兽露出桀桀的笑,尤其恶劣,尤其有趣。
背在身后的手指死死扣住胳膊,几乎掐进去肉里的凶恶才阻止帝王现在离宫去的欲望。
至少得做个人。
正始帝应了莫惊春这些天不要乱来。
当然乱来这个范畴十分之广,这位陛下如今只将其区区限制在不出宫找他。
这已经是难得可贵。
他想起昨夜莫惊春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惜。
正始帝就是个恶劣的坏种。
他是答应让莫惊春出去,可他尤为不满,异常恶毒,怀揣着暴厉的黑心,也要让子卿好生尝一尝爽。
在清醒的时候。
昨夜子卿沉睡不醒,虽也别有一番风味便是了 。
这个时候,该是子时。
正始帝站定在殿中,手指抵在鼻间,古怪地笑起来。
“子卿,子卿……”
他低低叫着,愉悦地笑着。
第五十四章
随着正始帝寿辰临近, 京城内暗流涌动。
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大办寿宴,除了文武官员,还有外朝使臣, 与王爷宗亲等, 甚是热闹。
为了给正始帝献礼,不少人绞尽脑汁,就为了“新奇”二字。
生在帝王家, 皇室再是珍贵的物件都成了常态,想要让陛下能记得住,总归要花费一些心思。
也有人大搞祥瑞, 送了所谓天上神物云云。
不过正始帝后来下诏禁止了这些攀比, 不许再乱来造神。
莫府上,一日清晨照旧是从屋内亮光开始的。
要上朝的日子, 为官者就得早早起来,天还没亮就得赶往宫门口。
夏日还好, 勉强能看到一点微光, 可要是冬日, 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出门坊间街道上, 都是同为大臣或是骑马, 或是坐车, 从四面八方赶往同一个地方。要是离得近的, 还能晚些出门, 距离皇城要跨越南北的,怕不是得早早就离家。
有些觉沉的官员, 还特特有专门的小厮叫早。
不过在莫家, 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莫惊春从来都是自己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