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的动作非常规律, 醒来后叠完被子,换过衣裳,外出洗漱,打几套拳,再回来进食,略坐坐,就出门去了。
最近这些时日,唯独一日例外。
就是莫惊春从皇宫回来的翌日。
郎君不知遭了什么罪,大早上就让人烧水,等进屋的时候,墨痕才发现屋内窗户都打开着,床上凌乱成一片,被褥都被拖到了地上团成一团。
莫惊春正穿着一件刚刚换上的里衣,脸色红一片白一片,不知为何眼睛显得发肿。
墨痕隐约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但是混在屋内燃烧的云罗香里,分不太清楚。
热水运进来后,墨痕抬手想要将床下凌乱的被褥先收拾走,却被莫惊春叫住,哑着声音说道:“先放着吧,待会再收拾。”
墨痕也没细思,就退了出来。
屋内莫惊春在无人后,腰身微微颤抖,迈开一步,险些软了下去。他的脸色难堪得要命,在地上缓了缓,才又爬起来,扶着东西走了过去,先是费力在木桶里舀水浇到盆里,将被褥和昨夜换下来的衣裳上乱七八糟的痕迹都泡在水里,搓洗了几下,见痕迹散去,这才倒退几步,倚靠在桌子边上。
公冶启这个杀才!
昨夜公冶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竟做了如此……如此放肆狂浪的事情!
他离开前那些听不懂的虎狼之词,险些让莫惊春死去。
今日常识修改器的效果消失后,莫惊春立刻就猜到了正始帝所用的究竟是什么古怪法子。他将自己泡进热水里,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短短时间来了两回,莫惊春已经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
他咬牙切齿地洗掉那些污痕,只恨不得眼下帝王不在眼前,不然……
莫惊春狠狠地在水面上拍了一记。
他那日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将自己整理得可以见人,最后去宗正寺时,坐在坚硬的椅子上怎么坐都不适应,回来的时候几乎在马车车厢里躺尸。
更可气的是,莫惊春回府时,正巧赶上秦大夫来给安娘诊脉,正好两人一来一回打了个照面,原本要往外走的秦大夫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莫惊春,最终跟着他去到了前院,捉着他硬是给他诊脉。
秦大夫捋着胡子慢吞吞说道:“二郎这些时日,谨记固本培元。”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一抖,取出一张白纸,从莫惊春桌上摸来博笔墨纸砚,提笔写了药方,而后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讳。
莫惊春的脸色胀红,一时间就想这么厥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会照面遇到秦大夫,还被一句道破这般隐晦的事情。
眼下他在秦大夫的眼中,岂不是有着古怪癖好的人?
秦大夫却是写完后,递给莫惊春看了几眼,复取回来撕掉,放在墨洗里渐渐染开字迹。
“回头我会让药童将药送来,二郎放心便是,不会有人知道的。”秦大夫异常镇定,仿佛这不过是什么普通的事情,嘱咐了几遍最近绝不可纵欲后,这才迈步往外走。
就在莫惊春飘魂般要送秦大夫出去的时候,就见他又转过身来,认真说道:“莫要仗着练过武就浑然不惧,身子骨可是本钱,二郎也不是年轻时,十来好几岁那等如狼似虎的年纪了。”
莫惊春:“……”
他没有!!!
他年轻十来好几岁的时候也没有!
他默默送了秦大夫出去。
莫惊春就知道,正始帝那脾气,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利!
莫惊春有点气急败坏,他的名声……
呜。着实可恼!
不过连着数日,朝上都没什么大事,这便平平安安到了正始帝寿宴前夕。
紫袍官员都是要与会的,其余官员按阶等与陛下喜欢,有些年轻官员也会被点名,比如翰林院上次散馆里,就有两个被点名,与他一处做事的官员满是羡慕。
张千钊肯定也是入列,袁鹤鸣却庆幸没有他的事情。
今年袁鹤鸣就要吏部考核,他隐隐知道自己或不能在翰林院再待下去,这些天正哭天抢地,然后抹着泪给他们两人出谋划策,思索着陛下贺礼要送什么。
莫惊春倒是不担心,这方面有大嫂帮他把关。
只是他思来想去,或许他还得再给陛下私下送一份礼。
不然只有面上这过得去的东西,莫惊春清楚在正始帝面前,他是过不去那一关的。但前些日子被帝王摆了一道,如今莫惊春想起正始帝来,只剩下手痒。
好,想,揍,人。
即使是发疯的陛下,那揍起来会更快乐吧?
莫惊春更加勤于锻炼身体,每日晚上还加餐去武场练习。
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的家丁们都被莫惊春逮了个遍,最后一个个都发愤图强,飞檐走壁,将整个莫府看得水泄不通,一个一个都说分不开身为莫府奉献,争前恐后推着弟兄去送死。
莫惊春:“……”
他倒也没那么厉害。
家丁们苦笑,二郎的难缠不止在他的武艺,更在他的韧性啊!
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这三日五日七八日怎么受得住?
这日,晨光微熹,天刚亮,莫惊春屋内燃了灯。
墨痕在外面等了等,不过片刻,莫惊春将门打开,对站在门边的墨痕说道:“去告诉厨房,备点清粥便可。”
许是这两日熬夜晚了些,他的嘴巴里长了个小泡。
火燎火燎地疼。
卫壹在院门口听到,诶了一声,便去跑了一趟。
墨痕跟着莫惊春进去,为他整理床榻上的被褥。其实多数时候是不必的,因为莫惊春总会在起来的时候顺手整理好。
墨痕:“二郎,最近外头养着那盆花开了,可要去看看?”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方才晨起,就在窗边看到。”
他摸了摸喉结,又嘱咐墨痕在中午前将花盆搬到屋檐下,免得被太阳晒死了。
莫惊春再整理过衣裳,这才出去练习拳脚,左不过只是简单地练习,他就慢慢练着。上次撞见了秦大夫,他居然还建议他练五禽戏。
说是也能强身健体。
莫惊春默,也捡起来一起练了。
等到身体微微出汗,莫惊春去浴室擦洗过一遍,出来又换了衣裳。
这回便是紫袍朝服。
莫惊春吃过早食,卫壹和墨痕都跟着他上了马车。
墨痕小心翼翼地将贺礼放到车座下的箱子,卫壹则是凑过来说道:“郎君……”他附耳在莫惊春耳边说了些什么,让他眉头微蹙。
墨痕低低说道:“郎君,可要我们……”
“不用。”
莫惊春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会有人盯着。”
他的语气有些淡漠。
“在水落石出前,没人能动他。”
已经到了收网之时。
马车朝着宗正寺驾去,中途墨痕跳下了马车,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晨光里,几乎难以寻到他的踪迹。马车继续滚动起来,车厢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莫惊春说道:“今日陛下寿宴,你随我入宫。”
卫壹应是。
说是入宫,这些随车的小厮是入不得宫内,只是会跟着马车停放的地方暂歇。等主家归来后,再照顾他们。
不过这一回莫惊春带上卫壹,而不是墨痕的用意,也很清楚。
莫惊春不能保证陛下会不会突然发疯,尤其是之前他还特特点过生辰……虽然他看得出来正始帝并不大在意,可陛下不在意,和别人不在意是两回事。
莫惊春就怕他出不来宫。
卫壹至少还能帮着遮掩,至于墨痕……
莫惊春睁开眼,看着马车刚好停下来。
不多不少。
墨痕怕是猜到了。
毕竟是经常在近身跟前的人,要瞒住他们的耳目,简直比登天都难。
…
这一次寿宴设在交泰殿。
今夜是宫中大宴,朝野重臣与皇家子嗣齐聚一堂。鎏金溢彩的华丽宫宇,载歌载舞的歌姬与那叮当作响的宫中乐章,无不是这场大宴的佐料。
杯盏交错,欢歌悦舞。
靡靡宫殿中,奏着绵延不断的乐声。
端坐在席位上,莫惊春手里拿着的酒盏,仍旧是第一杯酒。
那杯中的酒液,怕是只去了一半不到。
他每一次都是小小抿一口,生怕酒意上涌。
今日的宴请,说是请文武百官,可实际上能真的坐在这殿内的,只有紫袍以上的官员,至于身份稍低的,都在外头的御花园,但不管怎么说,整个皇宫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就连太后也抱着大皇子出席,坐在正始帝侧边。
莫惊春又吃了一小口,左手边是这些宗亲大臣,右手边自然是藩国使臣。
其实异族和百越这一次也派人来了。尽管两边确实是在交战,可这时候派使臣过来 ,总归是一种试探。
礼部安排得甚为妥当。
莫惊春漫不经心地想,这里头条条道道的事情太多了,可是端看刚才宴会开始时诸国的反应,也算是满意。
礼部的黄正合虽然有些毛病,大事上还是靠谱。
方才在歌舞坊的舞姬跳过舞后,便有使臣操着一把不甚熟练的官话,说他们也有几位美人要献礼,想为正始帝献舞一曲。
帝王可有可不有,见使臣上心,便应了。
于是使臣满意地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不提,在他身后,也有个礼部官员陪着出去。
薛青淡淡说道:“他们怕是多心了。”
是的,薛青和莫惊春坐在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