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启莞尔一笑,“柳存剑那几个人在拦着他呢。”
莫惊春:“……”
可怜柳存剑几人刺吃得好端端的,又要跳起来干活。
公冶启的目光停在莫惊春怀里的桃娘,背着漫不经心地走来,笑着说道:“怎么特特出来?难不成,是为了哄桃娘?”
莫惊春淡淡说道:“陛下吓到她了。”
公冶启摸了摸自己这张俊美的脸,不满地说道:“寡人这皮相,居然还会吓到人?”
“看人看相只看骨,谁会看脸皮?”
莫惊春无奈笑了起来。
公冶启走到莫惊春的身旁,抬手在桃娘的脸蛋掐了一下,力道不大,只是留了个浅浅的痕迹,“诶,小孩脸这么嫩?”
帝王压根没正眼看过大皇子,也不可能抱过小孩,看到个桃娘倒是跟什么新鲜物似的,又看了几眼。
莫惊春:“陛下总是看着桃娘作甚?孩子胆儿小。”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胆儿小的可不成,她将来还有大用。”
莫惊春的脸色微沉,“陛下。”
“子卿,你觉得将来会如何?”
莫惊春微顿,闭了闭眼。
公冶启轻笑,“你在寡人的身边越久,那些古板守旧的人就越发容不下你。若只是为此,还有别的法子……可要是容不下你的,是寡人下一任储君呢?”
莫惊春无言。
这几乎是必然的事实。
即便从小打好的关系,可一切在利益前皆可抛弃。
莫惊春活到现在,有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就算是兄弟手足,也会为了不同的纠葛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在帝王家?
皇帝和太后,不就是一个例子?
尽管最近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有所缓和,可这是因为他们天然的联系,是生而至亲的眷顾,是因为公冶启心里的偏执……如若不然,太后现在的下场,也不会比张家好上太多。
莫惊春和公冶启的纠缠过于危险,尤其是正始帝并未限制莫家,莫惊春的权势,更在之前大肆封侯,将气势做得足足的。
谁上来,第一个料理的,都会是莫家。
除非那个时候,异族犹在。
可是不管是正始帝,还是莫飞河莫广生的气节,都绝不会做出将问题留给下一代的做法。
那问题又回到了眼下。
帝王的下一任储君,如果和莫惊春毫无瓜葛,那一旦有个意外,那继任者,绝不可能放过莫惊春。
如果正始帝选用大皇子为储君,那他自有外戚焦氏,即便莫惊春为太傅教导数十年,可太傅便是臣,臣便是下,君王为上,一旦翻脸无情,此犹是不够。
所以还需要更深的关系。
公冶启看中桃娘,不管他待桃娘是什么态度,在还未达到目的前,他都不会让桃娘死。
桃娘代表的,是另外的可能。
一旦大皇子和桃娘结合,桃娘生下来的孩子,顺理成章会是公冶皇族的子嗣。
届时,一旦这个子嗣登基,莫家理所当然会成为外戚。
皇帝根除外戚的可能也不小,但以莫家目前的形式,暂时不会走到那地步……更何况,在事成之前,正始帝都会有种种手段确保无碍。
至于莫惊春死后,莫家,桃娘会如何……
这与公冶启何干?
他要的,不过是莫惊春在时,高枕无忧罢了。
莫惊春微怔。
其实正始帝并未说上太多,可是不知为何,他就像是能知道帝王心里的猜想一般,比先前还要明了皇帝的意思。
那比完全的独占霸道,还要让人动容。
莫惊春抱着桃娘仓皇往前走了数步,避开正始帝的眼神,“陛下……从前,可还不是这个说法。”
正始帝看着莫惊春的背影,不自觉留意到他的尾骨上,心里有些怀念,他还真喜欢当初兔尾的手感,尤其是……他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压抑住了那种冲动。
想法万千,可莫惊春的话,他倒是听见了。
帝王轻笑了声,“子卿这话却是错了,寡人这说法,与从前有何差别?”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莫惊春身后。
循着他的脚印,又踩入了下一个脚印。
“寡人要的就是你我血脉相连,这不是正好?”在莫惊春的背后,正始帝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
谁能说,这不正是上天的恩赐?
正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即便莫惊春不愿,那也没有关系,公冶启有千万种办法,让这桩婚事变得“心甘情愿”,这俗话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在那外,却还有窈窈淑女,君子好逑……若是两人情深意浓,这做长辈的,还能棒打鸳鸯吗?
既要一事成,便有千种法子,公冶启都会让他成。
莫惊春停住脚步,神情晦涩地看了回来,却只看到了公冶启明朗的笑容。
帝王之话……
“陛下!”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那声音听起来威严熟悉,更带着咬牙切齿。
正始帝淡定自若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子卿待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他轻快地擦肩而过,手指微不可察地擦过莫惊春的袖口。
分属不同的手指碰在一处,分明是一触即离,却让莫惊春惊得退后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公冶启的背影。
很快,又有几个人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掠过,莫惊春甚至还能听到柳存剑的朗声大笑。
趴在莫惊春肩膀上,正看着后面的桃娘哎呀了一声,“大伯追得好快。”
莫惊春默默想,陛下跑得也很快。
蹭地,像一道风。
第六十一章
休沐结束后, 不知道莫广生和徐素梅说了什么,大嫂偶尔会有的那种担忧眼神总算消失了些,但是取而代之, 却是紧盯着莫沅泽。
大概是因为莫沅泽如今的岁数, 已经到了不得不盯着的时候。莫飞河还常常带着这个孙子去武场练习,尽管莫沅泽时常被摔打得鼻青脸肿,但是那笑呵呵的模样, 居然还挺高兴。
但是莫惊春紧接着也忙了起来。
清河王递交上去的折子很快被批了下来,不出莫惊春意料,这份文书果然被否决了。但奇特的是, 莫惊春还当真听闻过, 颍川林氏对此表露过默认的态度,这实在让人称奇。
莫惊春不禁怀疑, 清河王到底拿出了多少好处,才最终让颍川林氏答应参与这种诡谲的事情?
颍川林氏和恒氏, 难道私底下已经闹翻了?
不然林氏此举, 实在是古怪莫名。
但朝廷显然没答应。
如今这批下来的文书上说法正是大义凛然, 说结亲不是结仇,万不能如此。
当真阴阳怪气。
这是在嘲弄清河王先前和恒氏的死仇。
莫惊春一看就知道是陛下亲改。
到时候原样这么发回去, 估计要给清河王气得够呛。
而且各地报上来的事务也比从前要多了不少, 莫惊春莫名从中看出了不少暗流涌动。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命人将这半年的事务抽出来重新检查。
右少卿:“宗正卿是想看……”
莫惊春淡淡说道:“都看看吧, 我觉得有些不对。”
他看着手里的文书。
这记载的正是某个宗室子弟的死亡。
每年总会有去世的宗亲, 他们的身份和出事缘由都会报到宗正寺来,但是这有一个恒定的数量, 约莫在这个数值上下, 但也不会超过太少, 或者低于太少。
可是今年开始,就有一部分数量远超从前。
莫惊春摩挲着这份文书。
这个地点……距离清河王的封地,倒也是不远。
右少卿从莫惊春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下去斟酌着查,将他想得出来的方向都涉猎了一遍。而莫惊春则是埋头将之前压在一处的文书慢慢抽出来看。
清河王,康王,刘怀王……
这些熟悉的姓名,今年封地上都有不少的宗亲去世的名单,已经是往年的两倍。究竟是真的死亡,还是另有他用?
莫惊春将这些名字一一圈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是意外。
怕是有人浑水摸鱼,在世家的事情搅和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私下想做些什么罢。
莫惊春想着当初清河王世子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摇了摇头。
叛逆是藏在公冶皇室血脉里吗?
怎么会孜孜不倦地作死?
莫惊春还未等右少卿的结果出来,就揣着文书先行入宫。
但是正始帝不在长乐宫,也不在御书房。
德百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