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身后,太后才缓缓坐下。
可是方才皇帝那一身凌厉外放的气势,如果不是出事,又怎么会如此张扬肆意呢?太后摩挲着手帕,确实担忧帝王的情况。
还未等她想太多,就看到女官抱着大皇子入宫来。
太后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意,心里的担忧却不曾减少。
今日,那莫惊春入宫来了吗?
…
莫惊春没来得及。
因着康王出事,宗正寺回去后忙得脚不沾地,和礼部,秦王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需要和秦王对接的事情,就得需要莫惊春亲自出面。
秦王倒是没有上次的咄咄逼人,在看到莫惊春登门时,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微笑着说道:“宗正卿不必担忧,既然康王……之前的事情,自然是一笔勾销。或者,宗正卿还放在心上的话,那本王给你赔个礼。先前康王着实太过担忧小郡主的婚事,本王被康王所劝,就变得急切了些。”
莫惊春忙起身,他又怎么能接受秦王的礼数。
但是这秦王……倒是将自己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上门的事情确实是康王拜托秦王的,可秦王怎么做,那就是秦王自己的态度。如之前那几乎有些强硬的姿态,那更像是秦王和康王之间达成了这个协议……
不过秦王不像是从前的人,要查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莫惊春暂且将这件事记住,然后才开始和秦王商议起如何处理康王府的事宜。最是关键的部分,最终还是要等到两位嫡子回来前才能着手。
等到莫惊春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心头有点凉意。
秦王似乎在试探他?
可为何要试探他?
难道是在怀疑这一次康王出事,和莫府有关?
莫惊春敛眉,毕竟这太过巧合。
他不紧不慢步出去,届时,还是得看京兆府尹怎么说。
如果是陛下亲自动手,那铁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毕竟那一夜,这位皇帝本来就穿着一身血衣前来,那洒落在街道上的红血,后来可是一人都不曾提起。
等到莫惊春回了莫府,正听到垂花门内莫沅泽的尖叫。
只是这尖叫却是掺杂着快乐,莫惊春一听就知道是莫飞河在操练莫沅泽。
莫广生正抱着一小姑娘从内往外走,那孩子小小的,正是安娘。安娘现在随手大了一点,可以软软被抱着在外头看风景,因着莫广生在对孩子的事情上笨手笨脚,徐素梅每日只许他抱一次。
为此,莫广生一次可以抱半个时辰。
安娘就躺在莫广生的怀里昏昏欲睡,将大半的时间睡过去。
莫惊春:“你什么时候将安娘抱出来的?”
清晨他出门的时候,分明看到莫广生就抱着个奶娃娃。
莫广生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抱孩子。”
他特别强调。
“今日第一回 。”
莫惊春:“……”他选择不去打扰莫广生。
但是莫广生却抱着安娘走了过来,跟在他的身旁,“今日朝堂的事情,你怎么看?”他们只在散朝后匆匆聊了几句,然后就各人去办各事了。
莫飞河和莫广生回来后也没闲着,而莫惊春那边要开始协助康王府的事情,倒是弄得分身乏术。
莫惊春:“按着京兆府尹的意思,这一回,估计是意外。”
他这话看着说了,其实什么也没说。
他说的是京兆府尹的看法,不是他的看法。
但莫广生没留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果是意外,那为何会在两个地方都有燃火点?”
莫惊春:“这就是京兆府尹要查的原因。”
莫广生看了眼莫惊春,忽而说道:“昨夜听闻你匆匆出府,是去了哪里?”
而且还一夜不归。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去寻了友人。”
“是谁?”
莫惊春:“袁鹤鸣。”
莫广生扬眉,“居然是袁鹤鸣……你和他深夜见了一面,然后,你俩还抵足而眠?”
莫惊春猛地踹了一脚莫广生,面带薄怒地说道:“安娘还在这呢!”
莫广生嘀咕着“抵足而眠”又不是什么坏词,“她还小。”
“耳濡目染的可不能是坏事。”
莫广生:“……就是个词儿!”他据理力争。
莫惊春用眼神逼退他,“我算是知道大嫂为什么会不让你靠近安娘了。”
莫广生:“这怎么就……”
莫惊春知道莫广生喜欢孩子的事,不过他和嫂子间的事情,他还是不插嘴了。他转而提起刚才还没说完的话题,“你觉得不是意外的话,可能是谁做的?”
方才莫惊春之所以会提起袁鹤鸣,是因为袁鹤鸣这人机灵,而且和莫广生没有任何的接触,如果莫广生歪打正着真的去问袁鹤鸣的话,以那小子的急智,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扑朔迷路,不会危及到莫惊春。
莫惊春自然不能告诉莫广生,他那一夜是去见皇帝了。
莫广生迟疑地说道:“不好说,其实都没有动机。谁会贸贸然去杀一个王爷?而且还是亲王。康王虽然从来都不参与朝政,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连个政敌都没有。”
不管是谁杀康王,都甚是奇怪。
莫惊春:“既然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怀疑的对象,京兆府要是连着几日都找不到证据的话,那大概是意外。”
莫广生摇着头,拍着已经睡着的安娘若有所思,“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这天底下还有谁做事可以这么滴水不露的话……那还有一人。”
莫惊春看向莫广生。
——正始帝。
“你怀疑陛下?”
莫广生诚实地说道:“我怀疑过。”
“过?”
莫广生无奈地说道:“因为如果是陛下的话,那问题来了,他为何要亲自动手?这些皇室里要找到一个屁股下真的没屎坑的人,实在太难。如果想要康王死,陛下有千百种办法,为何要弄一个突然起火?是,这速度确实是快,但有些没必要。”
既然不论如何都能让人死,那直接按照大义将人弄死,岂不更简单?
派人去杀,不仅站不住脚,要是一个意外泄露,那才叫难堪。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说,全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做得滴水不露吗?那若是陛下做了,咱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是没用。”
莫广生思忖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子卿说得不错,是我着相了。”
是帝王如何?
不是帝王,又如何?
反正康王已经死了。
莫惊春:“倒不如说,现在咱们的嫌疑,才是比较大。”
莫广生优哉游哉地说道:“那就看谁敢去父亲面前说了。”毕竟前些日子,莫飞河还痛痛快快承认了他打了康王的事情,现在还在禁足呢。
莫广生也想禁足了。
他每天回来,就看到父亲和几个孩子玩闹的模样,突然心生羡慕。
为何只有他需要每天辛辛苦苦地出城?
…
康王的事情最终没查出个所以然。
京兆府尽力了,但是不管是从着火点,还是在小郡主闺房,只要能检查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意外。
朝臣有的不信,帝王抵着额头,漫不经意地说道:“那就让薛青再查查。”
薛青的冷锋一扫,登时无人敢说话。
薛青冷淡地说道:“康王死了,京兆府花了十天的时间查出来的结果,人证物证俱在,当天晚上也没有任何外来的迹象,不如说,这场意外,实际上是康王自己疏于管教府上呢?”
薛青摆明了不想查。
康王死了也是活该,不管他是意外死的,还是出事死的,薛青都漠不关心。
康王的事情就此结案。
两个嫡子千里迢迢赶回来,还是没赶上头七,等到月半他们抵达京城的时候,康王府上已经挂满白布,大部分的事宜已经准备完毕,等他们回来就能够立刻办丧礼。
而就在期间,扶风窦氏的事情,也有了进展。
派去扶风窦氏本家的人,最终还是赶在本家动手毁尸前,将两具尸体都护了下来。最终他们在重新开棺木后,确实找到了这两具尸体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人为谋杀的证据。
两个女人,都是被扼死的。
她们的颈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头裂痕,那是凶手行凶时留下来的痕迹。
尽管这不能锁定席和方的母亲是被窦何唯所杀,但加上席和方的证词,至少能够证明窦何唯有杀害窦原母亲的可能。
所以刚出了大理寺不久的窦何唯又被关了回去。
而现在整个京城上下的目光都落在扶风窦氏和康王府上,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登时就引起轩然大波。
扶风窦氏先前出事,在还未有确凿的证据,不管是民众还是一些中层官员,其实都是不太相信这可能。可随着办案的证据从窦家本家千里迢迢传了回来,这立刻就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切实变作了一种可能。
一时间,京城坊间都是热议此事。
林家。
林御史气得手都在哆嗦,拍着桌面说道:“这些都是什么污言秽语?”
他刚才听到的是最近林长峰在坊间收集到的流言蜚语。
其中不乏诋毁世家的言论,林御史听了自然生气。原本此事还能有他的参与,但是因为大儿子林长峰的愚蠢,让此事彻底暴露,以至于现在林御史都还不能回到朝堂,如此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火爆,到底不复从前的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