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峰低头说道:“父亲,是否要出手干预?”
林御史冰冷地说道:“干预,你要怎么干预?眼下京中的暗桩几乎被连根拔起,而你现在就连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都查不出来!”
林长峰苦着脸说道:“父亲,孩儿真的查过了,可是林氏上下,都是绝不会背叛林氏,孩儿当真找不到踪迹。”
林御史幽冷地摇头,“不,有一个人会背叛林氏。”
林长峰猛地看向林御史,就看到林御史低头看着林长峰,“最近,你的母亲,在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林长峰突然背后发凉,牙齿颤颤,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小佛堂。”
“小佛堂啊。”林御史自言自语,“当初送三娘去广德寺的人,也是她。你说,你的母亲,会不会从三娘的口中,知道了些什么呢?”
林长峰低头说道:“父亲,您不是已经在母亲的身旁安插了人手吗?是不是母亲,叫人来问,不就会知道了?孩儿觉得,这应当不会是母亲。虽然母亲确实是生父亲的气,也并非是林家人,可母亲同样是世家女出身,还是恒氏的人。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会将林氏的暗桩泄露给皇帝呀!”
他说得极为诚恳,而且还说道:“孩儿反倒是怀疑莫惊春,这个人实在太过低调,如果不是这一年接连的几次事情,孩儿都几乎要忘记,朝中居然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林御史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桌案。
莫惊春,这个人确实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最近出的事情,看似和莫惊春没有任何的联系,可是窦家的席和方是在他府上赶考的,康王在死前,还曾经意图和莫家联姻,莫飞河还特地去康王府上将康王打了一顿。两个合起来都快一百五岁数的老头居然还涉及到打架,尤其动手的人还是莫飞河,这很是引起了大家的猜忌,私下其实都查了一番。
莫家这边口风很严,秦王更是不可能开口,反倒是当事的康王府,却没捂住嘴巴,将事情泄了个大概。
莫惊春当真不起眼。
可这么不起眼的人,却是每次出事,都有他的身影。
一想起此事,林御史方才想到,当初四五皇子谋反的时候,跟在陛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就是莫惊春来着?
林长峰被林御史这么一提点,立刻想起来,“对,就是他。”
“陪着帝王出生入死,许尚德的事他插了一手,交泰殿有他,窦家有他,康王的事情,也有他……”
林长峰急急打断父亲的碎碎念,“还有齐,不,清河王。”
林御史猛地看向林长峰。
对,没错,就连之前清河王世子的事情,也有他。
而偏偏就是清河王的事情,最终引爆了恒氏族人的惨死。如果不是最近清河王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几乎要让林氏动摇,不然林氏是绝对不会有意动的。
只是可惜,就算意动,朝廷的意思也很是明了。
而且清河王的意图太明显,思来想去,林氏还是不能和其联姻。
林御史自言自语地说道:“太蠢了,太蠢了,这么个人物扎根在京城这么久,又是陛下的太傅,又是莫家的人,怎么会实实在在忽略了这么久呢?”
或许他们要找的根源,就在莫惊春身上!
此人身上,必定藏着巨大的秘密。
此时此刻,坐在张千钊和袁鹤鸣身旁的莫惊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有一种诡谲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袁鹤鸣笑着说道:“难道是伤寒了?不如让我来把把脉?”
袁鹤鸣虽然不是医者,但确实会点医术。
平日里小打小闹的病痛,他都是自己给自己诊断的。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不了,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给广林看看,他现在看起来两眼无神,印堂发黑,像是下一刻出去就要摔倒了。”
袁鹤鸣怪笑,“他就不必了,他现在是见猎心喜,抄书都来不及,开多少药都没用!”
这话倒也没错。
藏书这东西既然进了翰林院,不给他们誊抄一遍,怎可能活着出来?
所以翰林院的老翰林都鼓足干劲,拼命地誊抄。
就连往日需要学习的庶吉士都被拖去抄书去了。
不过这活,他们干得乐意。
席和方没事的时候,就抄得入神。
张千钊哀哀地说道:“没用,有些在乎的可不是内容,是那些出众飘逸的字体。这一回至少发现了十来种失传的书籍不说,还有两种从未见过的字体,却是美丽得不可方物。”
袁鹤鸣平静地说道:“我就不信你们没拓下来。”
听到这个,张千钊倒是变了脸色,嘿嘿笑了笑,“这你说得不错,东西拓得好好的!”
虽然拓下来的东西,肯定是比不上原本,可是有,总比没有强。
莫惊春看向袁鹤鸣,“如今在新的地方,可还适应?”
他已经不在翰林院了,眼下他升任右佥都御史,正在适应中。
袁鹤鸣痛苦地说道:“我还是喜欢翰林院。”
翰林院的日子,比起在外官场,简直就是养老度日的快活地。
正是袁鹤鸣这样的人最是想待着的地方。
事实上,袁鹤鸣去了都察院后,莫惊春已经猜到了他确实是在皇帝帐下做事。不然他这一次,即便按着正常轮换,去的,都不可能是都察院。
莫惊春平静地说:“都察院不好吗?至少俸禄涨了。”
袁鹤鸣无奈地说道:“确实,确实。”
他敷衍地应了几句,再吃了几口酒,才突然说道:“听说之前康王,打算和莫府联姻?”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是从哪里听说的?”
袁鹤鸣讪笑,“大家都这么说。”
莫惊春不缓不慢地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张千钊大为不解,“那为何当初老侯爷要揍康王?”
就算看不上康王府,也不至于动手呀!
莫惊春想起那个小郡主。
康王去世后,两个嫡子从封地赶到京城处理后事,而引起一切事端的小郡主因着脸上受伤,自请要去广德寺。而康王那两位长子自然不肯这么做。
虽然康王的庶出孩子不少,但总不至于连一个庶出女儿的份额都要克扣。
他们也要名声。
如今康王去世,他们按理应该被封为郡王。
郡王可不比郡主。
郡主可以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称呼上几句,可是郡王却是得实实在在父亲去世后,才能够落到实处。如果在这时候传出来刻薄了幼妹,岂不是对他们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打击?
不过小郡主执意如此,就在当下,太后突然召了他们两人入宫,好好宽慰了他们一番,然后又明示郡王的位置不必担忧,两人这才安心。
之后倒是对小郡主的选择不再阻挠。
或许等他们回去,那小郡主真的会去广德寺也不提。
莫惊春叹了口气,这小郡主确实是惨,可是他也没到要去同情他的地步。
正始帝能饶过她一命,已经出乎莫惊春意料。
……或许说明陛下也还没发疯到那地步?
莫惊春心里犹是惴惴不安。
最近陛下给他的感觉,可绝对算不上寻常。然莫惊春的事务繁忙,除了几次碰面外,几乎都再遇不到,而陛下似乎也很是忙碌,没再跟之前一样黏着莫惊春,这让他心里觉得古怪……陛下,不会真的背着他做些什么吧?
“……子卿?”
莫惊春被猛地叫回神,眨了眨眼说道:“方才在想些事情。”
张千钊指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袁鹤鸣叹息了一声,“这小子又晕过去了。”这是吃醉了。
不过方才袁鹤鸣拉着他们絮絮叨叨,已经说了之前家里的事情。那个长相极像他青梅的女人已经被他送走妥善安置,而家里的人已经被他“劝”得不敢再说了。
端看袁鹤鸣这精灵古怪的模样,便是知道他的“劝”,怕不是寻常的“劝”。
张千钊打算送袁鹤鸣回去,莫惊春在确定两人都上了马车后,才不紧不慢地爬上了卫壹和墨痕驾的马车,“今儿怎么又是一起来?”
墨痕嘿嘿笑道:“因为卫壹打赌输了。”
平日里,莫惊春都很少去管院里的事情,态度向下也一直很温和,导致墨痕和卫壹在他面前很是随意。
莫惊春无所谓地说道:“若是赌钱,我就将你们赶出去。”
卫壹笑道:“岂敢岂敢,都知道郎君讨厌,谁还敢如此?”
墨痕驾着马车,卫壹跪坐在车门口,几人正在说说笑笑的时候,马车的速度突然停了下来。卫壹扶住车门,扬眉说道:“不会是马出问题了吧?”
不能啊,莫家的马可是好马,不是寻常的驽马。
墨痕的声音低了下来,“遇事了。”
卫壹探出头去,脸色骤然变得阴沉,眼底只有突然拦在前面的数十人。
“京兆府的颜面,还真是一次次被人踩在脚下呀。”莫惊春不必掀开车帘,都能在墨痕和卫壹的动作看出来究竟是什么事,他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又或者,这是哪个不开眼的?”
竟敢动莫家的马车?
他自车厢下抽出佩剑,清隽漂亮的面庞逐渐变得淡漠,直到出了车门站在车辕上,已是面无表情。
莫惊春也好奇,在京城这乱摊子中,究竟谁还能浑水摸鱼,趁乱对他动手?
他本该寂寂无闻才是。
…
长乐宫。
正始帝咔嚓一声剪开烛芯上的结块,明堂就显得就明亮了些。
刘昊觉得今日陛下心情还算不错,小心地说道:“陛下,奴婢看太后的意思,是打算尽快给康王府那两位封王。”
“那就封罢。”
正始帝混不在意。
他知道太后对逝去的康王妃有着一种莫名的愧疚。
刘昊欠身,自然会吩咐人去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