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莫惊春见过许尚德,二是这墨痕去过广德寺。
林御史不需要再多的证据,立刻就从中推断出他那失踪的女儿最终去了哪里。
……必然是跟莫惊春有关!
莫惊春身边时常有两个小厮,一个是这墨痕,一个是卫壹。墨痕许是他器重的手下,许多事情都是交给他来查,而这墨痕,便也是他们的突破口。
如今眼看着墨痕盯上焦氏……便也意味着莫惊春盯上了焦氏。
林长兴见林御史的脸色难看,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就算莫惊春盯上了焦氏又如何?焦氏可不像是窦氏,他们家底可干净得多。虽然出了废太子妃的事情,可要弄倒焦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焦氏其实出仕的人并不多,只享有清誉。
且不少都是在著书育人,在学官教书。
所以相较于林氏来说,焦氏在朝中的根基甚至比不得林氏。可是焦氏的威望极重,像是从前废太子妃的事情,若非正始帝有铁一般的证据,不然要废弃焦氏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则,当初永宁帝之所以会挑选焦氏嫁给东宫,肯定也不是为了搅乱东宫的局面。
而是这焦氏,也的确是这世家里的一股清流。
不然何以这么多个世家,独独焦氏为首?
当初废太子妃的事情,焦氏宗子曾是亲自来朝中谢罪。
莫惊春还曾经见过一回。
林御史瞥了眼林长峰,冷冷地说道:“你弟弟在说蠢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教导他几句?”
林御史是个严父,他这话一出,不管是林长峰还是林长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林长峰干巴巴地说道:“莫惊春盯上焦氏,未必是为了焦氏,而是为了大皇子?毕竟就连扶风窦氏在朝中闹出来这样的风波,焦氏也只是派了两个族叔过来,感觉是半点都不想掺和这件事。
“焦氏本来就不足为惧,除了那所谓的声名外,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地,倒是大皇子……”
林长峰微蹙眉头,“如今大皇子安稳在宫内生活,有太后的庇护,也不可能会出事。这就是焦氏一直没有过问大皇子情况的缘由。”
因为焦氏清楚,不问,反而是对大皇子更好的选择。
一旦焦氏表现得对大皇子亲近,那届时想要谋求这份亲近的人,可就不只是焦氏自家人,更有着那无数闻讯而来的恶鱼。
不管是皇室还是焦氏,他们都异常清楚,如今所谓的平和,只不过是双方各退一步的岌岌可危。
如果大皇子表露出亲近世家的一面,那依着眼下正始帝的脾气,肯定会毫无理由地厌弃大皇子,这对皇子的未来极其不利。
更别说,眼下大皇子的处境,其实全有赖他后娘娘,如果不是有着太后在,大皇子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毕竟皇帝对子嗣可全无厚爱之心,反而像是冰冷兽类对待同族般的凶残、
想明白这点后,林长峰才会莫惊春关注焦氏的事情更感担忧。
他可不像是冲动的林长兴。
之前莫惊春的事情是他亲自查出来的,自然清楚这个人跟陛下的关系多么紧密,在不少事情中都若有若无有着他的身影,只是不知为何,他从来都不出头,也基本上没听过他在朝上发表见解,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莫惊春的存在,仿佛以为他的尊位,也是被他们的父兄连带赏赐起来的。
如果这其中有莫惊春的手笔,那势必要比以往更上心。
可林御史想的却不只是这件事。
他更想知道,当初莫惊春究竟有没有从许尚德手里拿到什么证据?!
唯独那才是会真正损害到林家的声誉。
林御史阴沉沉地看着林长兴,“你不是一直说,为父不肯让你做事吗?如今我便将一桩事情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做。”
林长兴冲动是冲动了点,可毕竟是他儿子,有些事情,交给他,倒是比常人更好些。
林御史垂下眼眸,若是要舍弃,也更干脆利落些。
林长兴有时候却是太过木讷。
倒是林长峰,还有几分急智,可以多加栽培。
林长兴原本臭得要死的脸色立刻恢复,变得认真起来,“是!”
他丝毫不知道林御史在想些什么。
而他们所商议针对的莫家里,眼下正有着一片鬼哭狼嚎。
正是莫沅泽。
他的叫声,可谓是撕心裂肺,实在可怜。
莫广生离开后,莫沅泽的生活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他还是得空就会被莫飞河带去京郊大营,原本那也是如常照旧罢了。只是今日,他自不量力去挑战军中一个大力士,结果胳膊脱臼了,回来的时候没哭没叫,还被莫飞河称赞。
但莫飞河在军中给他接上的动作只算粗糙,还得是医者来看。
秦大夫给他拿捏的时候,痛感已经出现了。
莫广生虽然鬼哭狼嚎,但眼泪却是半点都没掉下来,只是疼得身体一抽一抽,但好歹是忍住了。
徐素梅在边上看着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是见猎心喜,也不想想看你是什么年纪,人家是什么年纪,居然自不量力去挑战别人,下一次就不止是脱臼,而是胳膊断了!”
莫沅泽勉强笑起来,哄着徐素梅说道:“娘,你别担心,我只是不舒服。明天就好了。”
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却是让徐素梅的眼圈微红。
要说莫沅泽这心性也是坚定,自己选的路,他就没后悔过。
莫飞河捏了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不必担心,只是有些挫伤,不是很严重。下一回,可得看准了,不要从他后面袭击,他习惯了被人这么袭击,你要是只会这些,就只能被他摔下来。”
莫沅泽听得认真。
徐素梅退了出去,看到门外抱着桃娘的莫惊春,笑着说道:“让子卿看笑话了。”
莫惊春:“大嫂不将他抽得上房揭瓦便是好,哪里算是笑话?”他听着里面莫沅泽和莫飞河的对话,感慨地说道,“当年大哥总是惹得阿娘生气,她可是抽着藤条揍他的。”
徐素梅忍不住笑出来,想起如今高大威武的莫广生,再想想他从前的糗事,心里的担忧便也去了。
等莫沅泽的伤势弄好后,他被徐素梅接回去院子。
莫惊春抱着桃娘进来,莫飞河正站在水盆边洗手。
桃娘:“祖父身上有药味。”
莫惊春笑着说道:“那桃娘要怎么做?”
桃娘从莫惊春身上下去,拿着手帕小跑过去,垫着脚尖递给莫飞河。
莫飞河便笑了。
他对俩儿子严厉,却对这唯二的两个后辈姑娘温和许多。
安娘现在才不到一岁,正是在认人的时候,倒是桃娘不知不觉和祖父的关系好了起来。莫飞河将桃娘抱起来,看着莫惊春说道:“秦王最近还有来找你吗?”
莫惊春摇头:“试探一次便足以,若是再来一次,岂不是过火?”
莫飞河敛住笑意,那身上的气势威压,一瞬间让桃娘都有些害怕。他幽幽地说道:“能让他这般,看来以往他和清河王私底下的联系,却也是不少。”
莫惊春:“虽然清河王从前就只有两个孩子,但他不少妾室都有来路,再加上秦王是个会做人的,落下谁,都不可能落下当时还如日中天的齐王。”
这些宗室来往的错综复杂,倒是没谁比莫惊春还要清晰的了。
莫飞河敛眉:“如果是这般,秦王的试探只一次便足够。但是眼下前线之美那里,才是奇怪。”
莫惊春也是颔首:“眼下已经打到了西边,如果还没结束的话,那只能说是兄长故意拖延。
“当地的世家虽然比百姓要好些,可是战火无眼,他们已经做好了弃城离开的准备。”
他这话却是没错。
当地世家盘踞多年,那根深蒂固的地盘和血缘相连,都让这些地方成为了国中之国,和不少亲王的封地也有得一拼。
这时候不得不离开,对他们而言,就无异于弃城。
莫惊春的面色微白,不知是想到了哪里。
莫飞河却仿佛只是这么一说,转瞬已经在逗弄桃娘。桃娘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不能随便被抱抱,但是偶尔喜欢的时候,她也喜欢赖在父辈身上不下来。许是这样会给她一种安全感,不会再随便被抛弃。
桃娘坐在莫飞河的膝盖上摆弄鲁班锁,轻易就将那东西给还原。
两个男人默默地看了一会,莫飞河突然叹息着说道:“我才知道当初为何你娘总想着要生一个女儿,多了一个小姑娘家家,那种感觉当真完全不同。”
就这么看着桃娘摆弄手里的鲁班锁,他们也看得不亦乐乎,就像是心里软了一块似的。
莫惊春笑着说道:“这回家里可是有两个。”
莫飞河的胳膊还放在桃娘身后,以备不时之需。
“真想不出将来桃娘的夫婿会是什么模样?”莫飞河喃喃地说道,“至少得过了我这关吧?”
莫惊春:“……父亲,能在您手底下走过去的人,可几个。”
以后莫飞河的身体会逐渐衰老,可是能敢于站在莫飞河眼前挑战他的也没几个。
莫飞河不情不愿地说道:“要是能在你手底下走过,也勉强可以罢。”
莫惊春:“……”
他的武艺虽然比不得父兄,但是这些年勤学捡起来,也是不差的!
而且他才是爹呀。
莫惊春心平气和地说道:“是呀。”
也不期然想起了之前一直提及大皇子的正始帝,忽然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罢了,这都是好些年后的事情。
外面的风雪又大了一些,就在进入十一月时,突如其来的降雪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银白色下。从屋檐到墙角,从坊间到街道,树梢的银装素裹是唯一的色彩,寂静肃穆的白色直到天明时,才会在晨光中悄然融化。
那也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莫惊春穿得厚厚实实出门,在临出门前,他嘱咐墨痕要多穿两件,原本打算穿着普通冬装的墨痕这才回去,将之前莫惊春给整个院子人做的厚实冬装取了出来,整个人包裹得圆润润的。
卫壹坐在外面驾着马车,手指都在发僵。
墨痕双手插在腋下,牙齿打颤地说道:“再这么冷下去,今年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冬天里总是要死人的。
越是冷的冬天,死掉的人越多。
寻常老人或许就挨不过某个夜晚的降温。
京兆府的人已经一天两遍,巡逻着京城四处,生怕有老旧房屋因为这冬日厚雪坍塌。
莫惊春的手里抱着一个暖炉,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摇摇晃晃的马车并未影响莫惊春的入神,只是在车上看得认真,下来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墨痕机敏地扶住他,笑着说道:“郎君可要记得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