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世间对女子的看法总归是低了些,这导致大部分的目光都会停留在成卫忠身上。可偏生这傻小子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动动脑子。
这旁,两小儿正在嘀咕着思考着自己将来的去路,而那边,永寿宫也迎来了正始帝。
太后之所以支开成虞君,一方面确实是心怜她担忧幼弟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正始帝要来。
正始帝进来时,那脸上笑吟吟的模样,一看就是心情舒畅,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好事,让他这几日的心情都很是不错。
他坐下的时候,随手还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人偶,就摆放在手边上。
太后瞥了眼,登时就给陛下气笑了,无奈地说道:“你就算是再喜欢莫惊春,可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皇帝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正始帝振振有词,“我只在母后面前如此孟浪。”
太后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小小莫惊春,到底是起了兴趣,之前在长乐宫的时候,太后因着生气,只是粗粗打量了几眼,并没与怎么细看,如今这么一瞅,这东西确实是精致万分,看着和莫惊春几乎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知道这东西铁定不是真的,不然太后的心,可不只是轻轻一跳这么简单了。
太后捂着心口,摇着头说道:“如此逼真的东西,看了还是觉得有些可怕。”
“是吗?”正始帝像是疑惑地扬眉,手指搔了搔小人偶的下巴,摇着头说道,“寡人倒是觉得不错,只是这小东西再是逼真,到底是假的。”
太后不想再看这真实到有些可怕的小人偶,便刻意转移了话题,提起了在偏殿住着的成家姐弟,她道,“这两小儿看起来都很是可怜,若是陛下还没想好他们的去路,不如照着哀家的法子?”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成虞君被您收作义女,那岂不是我的妹妹?”
太后刚想起这茬,没好气地捶了一下正始帝,“知哀家想差了,眼下才来提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皇子就要凭空多出来一个姑姑,再加上成卫忠,到底有些不合适。
“那便是孙女,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后便立刻改口说道。
正始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继续摆弄着小人偶。
太后看着陛下那模样,突然灵光一闪,继而在心中好笑,旋即又涌起来淡淡的暖意。正始帝这两日拖着不给个回应,岂非是因为“义女”的说法?太后就生下来正始帝这个一个孩子,倒也还没想过,皇帝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有争宠的意识。
咳,或许说不上是争宠,只是对太后的看重。
太后只敢在心里轻笑,可不能露在面上,让陛下得知他那点小心思暴露了。
“母后想要收她做孙女的话,却是没什么问题。反正这后宫也不缺宫殿,到时候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便也足够。至于成卫忠,等到他伤养好后,寡人会再做安排。”正始帝随手将小人偶身上的一处皱褶给捋平,而后说道,“不过,这个消息暂时不可公布出去,母后可私下和他们说,再过些时候,再来下旨。”
太后挑眉,“皇帝是打算……”
“引蛇出洞。”正始帝笑得和煦。
…
从永寿宫出来后,正始帝并没有坐上御驾,而是带着乌泱泱的人沿着宫道在走。他走的速度不紧不慢,仿若是在思忖着什么,身后的这些人不敢靠得太近,免得惊扰了陛下的思路。
正始帝穿过御花园时,这暖春时节,各种鲜艳的色彩逐渐绽放,满是生机活意。在越过假山下的宫道时,一个正在边上洒扫的宫女想要侧身避让,为陛下行礼,结果看起来像是因着一个不小心,便猛地摔倒在正始帝的身前,摔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正始帝好奇地挑眉,停下了动作。
这一顿,就让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帝王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宫女的模样。
被吓了一惊,正打算上前将人拖下去的刘昊被正始帝的动静搅得不敢再动,站在半步开外盯着陛下的动作。
宫中的新人五年一换。
自从正始帝登基来,已经是正始六年。
当初元年为了祭奠先帝,便暂时没有更换。而在这六年来,经过几次的清洗,这宫中的人手确实是少了些。
开年的时候,太后就吩咐再进来一些,让这宫中也热闹热闹。
眼下来看,新鲜的气息,也着实是热闹。
正始帝打量完后,对着身后的刘昊说道,“看起来也不像是美若天仙的模样,怎么会觉得这摔倒的姿态会好看?而且宫女用的铅粉有些一般,泪都冲出来两坨,这是抹了一脸吧?”他的语气还是那种古怪又好奇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非常阴阳怪气,刺得人满面羞红。
皇帝不想说好听话的时候,那话是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这文武百官,多少是领略过的。
正始帝站起身来,兴意阑珊地说道:“将她拖下去吧,照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
“不,”正始帝忽而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就将她埋在,假山下吧。”
他愉快地拍手决定了。
那宫女已经彻底呆住,直到刘昊示意两个冷漠的內侍上来拖住她的时候,才下意识要尖叫起来,却被一把捂住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正始帝原本还在等第一波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按捺不住,结果跳出来的居然是最愚蠢的那种,那怎么能够让他高兴?
既然不高兴了,那就要找些让他高兴的法子。
新人不懂事,那多踩踩埋着新鲜血肉的土壤,总该学会懂事了。
正始帝回到长乐宫时,留守在宫内的德百站在殿外守着,在看到正始帝的时候眼睛一亮,欠身说道:“陛下,太傅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
眼底残留的肃杀散去,黑沉的眼眸一眨,变幻成了漂亮清澈的纯粹模样,正始帝笑吟吟地跨入殿内,迎着莫惊春留下来若有若无的气息而去。
不过寥寥数步,正始帝就看到了正在等候的莫惊春。
只见他穿着一身紫色的官袍,稍显拘束地坐在软塌上。手边正摆放着两卷竹简,看起来是打算读书,却是没有读进去。
正始帝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静坐的莫惊春,惊得他匆匆抬头,露出一双清润的眸子,眼底盛满了柔软和惊慌,仿佛是颤巍巍的水波浅浅荡漾了几分。
正始帝的呼吸微窒,真是……
夫子可真是,分明是只会咬人的兔子,怎总露出这么柔软的模样?
软得让人总想蹂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始帝的指尖擦过鼻翼, 宛若尝到莫惊春本身掩盖在云罗香下淡淡的气息,他是循着那味道而来,压根无需宫人指点, 踏足殿里,醺浓暖香的味道逐渐清晰,夹杂着少许苦涩的甘浓, 就像是莫惊春此刻的情绪。
他的手指略动了动,压下了凶暴的性子, 露出一副纯良的模样,“您如约来了。”那听起来不胜欢喜。
莫惊春迎着正始帝刚踏入殿内就投来的眼神, 有些淡淡的后悔。
或许, 他今日不该入宫。
莫惊春硬着头皮说道“陛下, 臣……”他下意识要想辙说些别的, 若是能推得越迟, 那自然是越好。
正始帝却仿佛是洞察了莫惊春的想法,漫步朝着他而去,丝毫没有因着莫惊春不自觉后退一二步的动作而停下。
毕竟,莫惊春本也退无可退。
正始帝挨到身前时, 莫惊春的腿触着软塌,不得不坐倒下来。
嗯?
莫惊春面上看着柔弱, 心里却是在思忖着陛下今日的变化。
他怎么觉得正始帝像是刚从外面咬碎了猎物,眼底还残留着少许肃杀冰凉,尽管在入殿后,就已经褪去不少, 但那些许痕迹还是被莫惊春捕捉到了。
正始帝一眼就看得出来莫惊春的走神, 掐着他的下巴, 迫得他不得不抬头, 埋怨地说道“您这心绪,怎么一会不看,就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陛下每到这个时候,就看起来特别尊师重道,就连说话,都必带着尊称,仿佛这师生的情分,就刻在了骨髓里。
他喜欢看着莫惊春为此羞恼的模样。
尤其是在情事中,正始帝越是在莫惊春的耳边呢喃着那些话语,更会惹得他浑身通红,像是一尾可怜的虾子。
莫惊春不知道陛下一眨眼,就已经想到哪里去。
他坐在软塌上,还是慢吞吞地将一个小小的匣子从袖口掏了出来。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片刻后,还是打开了匣子。
其实莫惊春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要选哪一种布料更为合适。
这对他来说,便是另外的一种领域,到了最后,莫惊春不得不通过墨痕找了一位绣娘。这位绣娘,就是当初将兔尾巴毛毛都做成小球的那个绣娘。
她的嘴巴严密,经过她手的事情,就没有再往外出去的可能,而她的手艺灵巧,在听到那奇怪的要求时,也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只是在确认了好几次雇主的需求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将那东西做了出来。
对于那个绣娘来说,项圈这种东西她从前没有做过,但也知道这是用在什么方面的器物。
这种东西,不管将材质如何装饰漂亮,它到底是个束缚的器具,充斥着冰冷的用意。
可是这一次的雇主却好生奇怪,不管是用的布头还是柔软的程度,更甚之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将项圈这个东西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彻底颠倒。
不过雇主出手大方,绣娘也没有想太多,她在否了挑选布料的想法后,绣娘反其道而行之,选用了皮制品。
原本她是想用狐皮之类的材料,却没想到那个看似普通的小厮在听闻了她的想法后,便让绣娘暂且等等,转身便离去。
不多时,小厮去而复返,送来了两件虎皮。
绣娘看着其中一张白虎皮,磕巴地说道“这、这么好的皮子,您真的要拿来做?若是在虎皮落下痕迹,这其中的价值,怕是不如往昔。”那两张皮子都非常完美,而且早就经过鞣制,只需要稍作裁剪,再经过绣娘的加工,便可以完成雇主的需求。
可是这样完美的白皮子,本身就价值百金。
小厮笑吟吟地说道“您不必多想,只管取用您需要的便是。”即便小厮说话时都透着尊敬的意味,可这话里的意思却让绣娘有些紧张。
两相选择下,她当然选择了白虎皮,那形象难得的色调,本就不常有。
只是民间虽然不禁白色,可素白到底是丧事常用的色彩,便少有人特特穿纯白的衣裳。这时候,绣娘便有了巧思,在最终完成的项圈上缝上了玄色作为点缀,显得神秘而低调。
……只是再神秘低调,这项圈拿在手中还是烫手。
正始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匣子里的器物,也不取用,只拿一双黑沉的招子看着莫惊春,意有所指地说道,“寡人却是不知道夫子,居然也有那淫邪的趣味。”
淫,什么?
莫惊春茫然抬头,一双眼睛半睁,透着不解的神色,再是低头,看了片刻,这才分辨出陛下话里的意思,着实好笑又可恼,红着一双耳朵气狠狠地说道“那是,那些孔洞,最紧的那一个,也不会压迫着您的……”他到底是说不出口。
虽是良苦用心,但说出来怎一个奇怪了得?
哪里来的淫邪?
难道陛下认为,他会有什么看人窒息的喜好不成?!
他索性不再理会正始帝那千奇百怪的想法,将那匣子猛地关上,递给陛下,“臣这算是如约完成了吧?”他说这话,多少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约定这个词本是多么严肃的事情,被正始帝掰弄成这般,怎么都觉得好生奇怪 。
正始帝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淡笑,“既是您送出的东西,那当然是需要您亲手戴上。夫子,您说得对吗?”
莫惊春抿紧了唇,忽而伸手将正始帝拉了下来。
他的力气不小,正始帝故意没有提防着莫惊春,被他拉下来时,两人混乱地滚作一团,将软塌的东西都扫落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殿外的刘昊在听到这若有若无的动静后,下意识示意外面的人更安静些。
殿内,莫惊春用力地掐住陛下的鼻子,将鼻头拧得红红,这才没好气地从他身下爬出来,跪坐在陛下长手长脚的身躯旁,扶着有些凌乱的发冠说道,“您有时候真的特别容易挨揍。”
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将手里不知何时攥住的项圈戴在了正始帝的脖颈上。正始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惊春,任由着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