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在于莫惊春。
莫惊春笑,“大哥,我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
“可这无法抹杀陛下为了救我,差点死去的代价。”
一码归一码,莫惊春不会将他们遭受袭击的事情归罪在己身。
可陛下救他,这是两码事。
莫广生见劝不动,也没再劝。
毕竟如果是他,也不可能将救命之恩随便抛下。
“只是,如果你一直这般退让,这对你们的关系,也并非好事。”莫广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造了这么孽,这辈子还要来担心自己弟弟的……那种关系,但是可惜摊上正始帝,那可真的什么都不能叫事。
而莫惊春本来和陛下的身份就有差距。
如果一再退让,只会让这段本就畸形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
莫惊春笑了笑,“如果陛下真的没有……罢了,那他怎么会真的离开呢?”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兄长,“你以为,陛下当真是那么听话的人?”
莫广生想起那一夜的悲惨遭遇,可不单单只有正始帝一个。
莫广生后半夜悄咪咪入了家中,没成想,徐素梅压根没有睡着,正披着衣裳幽幽地坐在大堂内,莫广生一回去直接就撞上了,讨了好一顿骂。
这让莫广生耳根忍不住发红。
这,在对伴侣退让这一事上,莫广生也好不了多少。
他可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
“罢了,你……”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两条黑影猛地从树梢飘落下来,而后,又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三人战在一处,那树梢上的两人狠狠地拦住那突兀的外人,“止步!”
沙哑低沉的声音喝道。
莫惊春听出来,这是暗十一的声音。
那屋檐上的人往后倒退了一大步,然后朝着莫惊春的方向跪下。那干脆的模样,让莫惊春忍不住蹙眉,缓缓站起。
那人的身着打扮,和暗十一从前来时,一般无二。
那是宫中暗卫。
在看到他的模样那一瞬,莫惊春的心中不知道闪过多少的猜测,旋即露出些许忧色,“陛下离开皇宫了?”
莫广生奇怪地看向莫惊春。
只是单凭这暗卫出现一事,莫惊春就能猜测到这个?
他心里不由得思忖起来,看起来陛下和莫惊春的关系,远比他之前想象得还要深,若非如此,为什么会直接脱口而出?这岂非是得对陛下知之甚详,甚至还对宫中的一应事务非常了解,才能如此?
那暗卫沙哑地说道“陛下在三刻钟前,于长乐宫后殿离开,不知所踪。中侍官和德公公两人已经查过长乐宫,并通知了太后。但眼下,宫中的暗查并无果。”
莫惊春脸色微变,看向暗十一,“墨香院?”
暗十一立在一旁,摇了摇头,“墨香院没有动静。”
正始帝并没有来莫府。
莫惊春长长出了口气。这还是头一回。
他看向那暗卫,“东府呢?”
“东府在一炷香前,已经回禀,陛下并不在那。”
得,这下可好。
一个失踪的陛下,这上哪里找去?
莫惊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片刻后,他忽而抬头,“长乐宫内,可有任何的损坏?”
那暗卫依旧漠然,那声调毫无起伏,仿佛就像是个木人,“长乐宫殿内,已经损毁大半,陛下似乎大发雷霆。”
莫惊春的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突地看向莫广生,声音坚定地说道“去天牢。”
莫广生本是在边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得莫惊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脸上闪过明悟,“你是说,明春王?”
莫惊春抿住了唇,说话间,已经大步往外走。
“陛下甚少失控,除非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太后安好地在宫中,我也在莫府平安无事,那还有什么可以让陛下如此上心?”他脚步匆匆地朝着马厩赶去,“既然长乐宫都成了陛下怒火下的发泄,那明春王这么一个现成的靶子,岂非也是危险?”
莫广生“……”
莫惊春知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究竟泄露了什么?
是正始帝对其之偏执。
而且,莫广生完全不知道莫惊春是究竟怎么从前面那句话推断到了后面那句话。
这在他看来,就像是突然说天上下雨了,然后水缸就破了一样离谱。这天上下雨,和水缸破了,究竟有什么联系?
如果莫惊春知道他兄长的疑窦,定会慷慨回答。
这就是和陛下走近后,不得不去习惯陛下那千奇百怪的想法,就连刘昊,这么多年了,都未必能够搭上陛下的那根筋。
大半夜,本该是宵禁的时候,莫惊春骑着好姑娘在街道上飞驰。
莫广生带着人跟在他的身后,巡逻的府兵撞见这一队人,差点都要心梗,险些以为这两位是要去……好悬看清楚他们去的方向,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违反了宵禁,府兵们自然是要追上去。
不过,他们也清楚这不过是无用功。
更何况……
他们去的方向,更加意味深远。
莫惊春纵马飞驰,抵达天牢大门前,守着的狱卒还要拦他,却见莫尚书随手将一块令牌丢在他的怀里,旋即抽出他的佩刀,用刀背狠狠地敲击在铁链上,只要三长两短,这奇怪的动静后,内里的大门突然一颤,然后,却是有人从内部打开了这道大门。
这是天牢内的规矩和暗号。
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使用,莫惊春会知道,自然是有赖于薛青。
当这扇门被推开,莫惊春大步进去的时候,身后,那个接住令牌的人,借着那天牢大门内投射过来的昏暗光芒,总算看清楚那是什么,当即吓得天色大变,险些将这东西给丢出去。
那岂不是之前让莫惊春惹来非议的太祖令?!
而莫惊春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门后。
莫广生在身后忍不住笑,子卿这果断利落的模样,可依稀有几分当年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牢戒备森严, 莫惊春是怎么一路抵达大门前,才堪堪被人拦了下来?莫广生跟在莫惊春的身后,心有怀疑的同时, 莫惊春的身影已经在尽头消失,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莫惊春手持佩刀, 遇到巡逻的狱卒,面色沉着,“牢内可有任何异动?”
这本不该莫惊春来问。
那些狱卒也大可不回答莫惊春的话。
可为首的那个人却面露犹豫,尽管那只在一刹那的闪烁,却已经足够莫惊春看得一清二楚。他沉默了一瞬, 便径直丢下他们,抬脚往里头走去。狱卒们忙拦在莫惊春的跟前, 苦笑着说道:“莫尚书,您不可以再进去了。”
“陛下进得,我进不得?”
莫惊春冷冷地说道。
那狱卒险些给莫惊春跪下了, 正是因为陛下进得,其他人才万万进不得。
莫惊春啧了一声,“暗十一, 暗十二, 拦住他们。”他不想和这些狱卒们牵扯, 直接将暗卫给叫了出来, 趁着他们一片混乱的时候, 他闪身入了牢狱内。阴冷潮湿的狱中,两侧的油灯摇曳晃动, 几乎看不清楚暗影, 莫惊春刚入其中, 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腥臭腐烂,令人作呕。
莫惊春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原本是打算朝着关押明春王的地方去,靴尖却换了个方向,径直地看着另一侧深处。
没有犹豫,莫惊春飞窜入了阴暗中。
越是往这里走,那味道更大,冲得莫惊春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他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踩着……
嘎吱!
湿腻的触感从鞋底传来,莫惊春一顿。
他将奇怪的感觉抛开,径直朝着内里走。
很快,那漆黑的暗色消失不再,莫惊春眼前一亮,就像是突然从黑夜到了白日,而浓重的气味也在那一刻,径直冲入了莫惊春的鼻子,即便是被袖子所挡住了大半,依旧让人忍不住干呕。
眼前……
是血腥一片。
很难想象,人的身躯如何能流淌出这么多的血液,那凶残暴戾的痕迹遍布在每一处,墙壁上,地板上,床板下,还有……
架子上被押着,串着,几乎没有人形的明春王。
如果不是莫惊春还能看到他的胸膛……那是胸膛吗?血肉模糊的一大片,还在微微起伏的话,莫惊春都没想过人还能活着,醒着忍受这样疯狂的折磨。
明春王还活着。
但想必,他更巴不得自己登时死去。
而陛下……
莫惊春的视线在牢狱内逡巡了片刻,终于在窄小的窗口下,发现了沐浴在月光中的正始帝。甚是奇怪,这牢狱面积比平常的牢房要大上一些,而左侧点燃的光亮只堪堪能看得清楚方寸的位置,但也比外头昏暗的油灯要好上太多。而右侧……泰半还是压抑在阴郁的暗色里,唯独那个开在墙壁上的窗口,斜斜打下来一小块银白的月色,很是浅淡,很是稀薄,如果不是步入这一片,或许也有些琢磨不到。
莫惊春的呼吸极轻,脚步缓慢地淌过地上粘稠的血红。
“……陛下。”
正始帝慢慢回头,在他的身上,袖口,衣襟下摆,靴子,无数不是被血色染红的迹象,那张脸……莫惊春的手指微颤,阴鸷疯狂的神色在帝王的眼底闪烁,俊美的脸上扭曲着残暴血腥的杀气。毫无掩饰的暴戾冲天而来,让人几乎招架不住这磅礴凌冽的气势。
除开正始帝之外,这屋内,其实还有人。
莫惊春是在他们急促的喘息声中,才隐约辨认出,在阴暗的角落里,还藏着,簇拥着,畏惧着躲着好几个人。莫惊春的眼角余光瞥上一眼,依稀辨认出来他们身上的服饰,这看起来像是……负责天牢的官员。
薛青可不负责管这个,他虽然知之甚详,可是天牢还是有着自己独立之处,其内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或者是危及到皇室的人,要么,就本身是宗亲之家,才会被押送到天牢。
这些个官员,应该是在大半夜接到陛下出现的消息,这才急忙赶来,却没想到亲眼目睹了陛下的暴行,直接被吓破了胆子。
只是看着他们的模样,合该也是跪倒在那处,久久不敢抬头。
莫惊春只不过短暂分神去查看他们的情况,眼神刚挪回来,便感觉到大片血腥气味扑面而来。陛下……陛下就站在他的眼前,猩红残暴的双眼正眼不错地打量着他,这近在咫尺,甚至连呼吸都险些纠缠在一处的距离,让角落里的几人倒抽了一口气。
莫惊春听在耳中,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