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退婚边恋爱 第16章

  江熙沉面上微微有热气,生意场上有个规律,越下流厚脸皮越吃香,无非就是端着反复试探对方底线,一方越淡定,另一方就越着急,高低就在这试探间定下了。

  他见过的真下流、装下流的都多了去了,江熙沉嗓音低冷下来,稳住神色看向管家:“岷州土匪,粗鄙不堪,不足为奇,别跟他计较。”

  他话锋一转就淡淡发问:“那你有何本事同我亲近亲近?”

  管家瞪了下眼睛,这也亏跟出来的是他,少爷这劲儿也要较。

  墙壁上江熙沉之前开过的窗户开了。

  江熙沉见此毫不犹豫站起,走到窗户前等着。

  一只手伸了过来,“哒”地一声撂下一锭银子,江熙沉的目光没落到银子上,却落在了那只手上。

  那只手筋骨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宽大,指腹、手指和掌心的交界处有淡淡的薄茧,是会武的痕迹……

  熟悉感一晃而过,江熙沉蹙了下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对面已经收回了手,无情又敷衍地关上了窗。

  江熙沉回神,看着台子上那锭饱满光泽鲜亮的银子,嘲道:“这可不够,在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比财力在下自是怎么也比不过主家。”那边不慌不忙道。

  眨眼,眼前的窗又开了,这次那只手拿着的东西,江熙沉包厢里的人一看到,脸色骤变,纷纷拔剑。

  江熙沉回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欻”一声,那人将裹着刀鞘的刀撂在台子上,便又动作干脆地关上了窗户。

  那把刀刀鞘通体漆黑,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宝石、雕刻、花纹,什么也没有,普普通通,却让人第一时间就明白,它不是挂在店铺里供人赏玩的,它是蛰伏掩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知何时就架到别人脖颈上的。

  它染过鲜血。

  左边是一锭光泽油亮的银子,右边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齐齐呈在了江熙沉面前。

  薛景闲谑道:“不知再加上这把刀,能否讨主家欢心,好叫主家心甘情愿同在下亲近亲近?”

  江熙沉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把刀看,眼中终是有一丝欢喜:“你当真肯为我横刀立马?”

  那人的刀,的确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薛景闲淡淡道:“非也。”

  这二字脱口而出的刹那,江熙沉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了,冷冷道:“此言何意?”

  薛景闲道:“主家要是对在下一心一意,在下自是为主家横刀立马在所不辞。”

  江熙沉掀起眼皮,静等着下文。

  “主家要是三心二意,心存背叛,或是已然背叛,那在下这把刀,便只能要了主家的项上人头,好叫主家被迫心甘情愿,有始有终,清白干净,从始至终只是在下一人的人。”那边笑了声。

  江熙沉沉默了,好半晌唇角勾了下,眼底再无暖意。

  一面向他表足了忠心,一面又赤裸裸地威胁他,一软一硬,好厉害的手段。

  他当然更喜欢跪下为他效命的奴才,可他不肯,他非要站着。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

  可他的确能威胁到自己,他显然也明白这点。

  他们已经合作过这么多次,这种生意,绝无退一说,关系停在原地,尚且不安心,更别说退,退几乎就是刀剑相向,一方死,永远保密。

  因为没人会把自己重于泰山的性命压在别人轻如鸿毛的人品上。

  所以只能进,“亲近亲近”,只能被迫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彻底绑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背叛我,你我就同归于尽。

  江熙沉神色冷淡至极,假笑了一声:“明白。”

  他意兴阑珊地扔下那把刀,转头就要走,薛景闲武艺高强,自是听见了那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不慌不忙,只道:“主家也莫要故作矜持了,在下劝你拿起来。”

  江熙沉脚步顿住,唇角微扬,眼底却再无一丝虚假的生意场上的笑,冷冷道:“哦?否则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江熙沉的属下登时拔剑,回应他们的是对面的拔剑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二人却隔着一堵墙,冷静地遥遥对望。

  “非也,”那人声音里尽是尽在掌握,“因为主家根本不会走出这门。”

  江熙沉面上浮上一丝真实的恼意:“哦?”

  “在下揭主家底细,的确是为了更亲近,可是明明是主家先揭了在下底细,”那人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戏谑,“难道不是主家更想亲近在下?”

  管家和属下齐齐看向江熙沉,一脸愕然。

  江熙沉眼帘低垂,沉默不语,手指却掐住了袖口。

  薛景闲道:“在下多年未拜见,失礼在先,又见两厢情愿,才先说这话,好全主家的面子,若是在下痴心一片,主家丝毫无意,在下绝不是自讨没趣的人。”

  他这是给了江熙沉个梯子下,却又道:“主家中意在下在先,在下确有此意,喜欢主家喜欢得紧,这才投桃报李在后。”

  论个先后,这就是把自己摘干净了,怪他主动勾引相邀还要故作矜持。

  江熙沉似笑非笑道:“喜欢我喜欢得紧,你就这么同我说话的?”

  “山贼草莽,打打杀杀,爱恨爽快,主家见谅,恕在下直言,在下也没见过中意在下这么同在下说话的。”

  江熙沉一噎,咬着牙忍下怒意,看向台子上被冷落的刀,笑道:“你这礼我拿只是随手的事,就不知道你这把刀够不够硬了,别我随手一挥,它就断了。”

  那边薛景闲挑眉道:“要多硬有多硬。”

  江熙沉就瞧不见他自恋,轻笑一声,语气里嘲讽丝毫不掩:“当真?”

  “削铁如泥,指哪砍哪,”薛景闲道,“就是它有个毛病。”

  江熙沉挑眉道:“哦?”

  薛景闲叹道:“它有多硬完全取决于主家。”

  “哦?是么?”江熙沉似笑非笑,朝管家挥手,管家提着桌上那个沉重的纯黑包袱过来,将它递给了江熙沉。

  江熙沉开了窗,将包袱递了过去。

  罗明受了薛景闲指示,上前拿过打开,薛景闲本来还一脸佯笑,看清包裹里的东西,脸色骤变。

  那是一把镶着尊贵灿金的黑色连弩,模样用英俊来形容绝对不为过,不谈它效果如何,光是它的外表,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无法拒绝。

  江熙沉道:“贵客非要说在下钟情贵客,那倒也没错,两厢情愿,在下的确备了礼,不知贵客可喜欢?”

  他这竟是淡定地承认了,丝毫没有失了面子的恼怒。

  薛景闲第一时间从罗明手里接过了连弩。

  江熙沉轻笑了声:“贵客当然也可以不要,在下倒是不会逼贵客拿起,毕竟在下这新造出来的武器,倒是没有贵客武器的各种毛病,比如说非叫贵客硬,够死心塌地,它才好使,所以喜欢的人多了去,所以是暂时和你两厢情愿,但和旁人两厢情愿,也不是不可……”

  薛景闲俊脸微沉,把玩着那把连弩。

  他驾轻就熟地上了一根箭支,扳动机关,随意对着墙壁射了一下。

  “嗤”一声,箭支钉进了墙里,没入了足足半支。

  属下齐齐失色。

  薛景闲脸色变了,他常年摆弄各种武器,细微的差距在他眼里都是天差地别,这深度,射到人身上可想而知。

  他又试了试,彻底正视起来。

  这弩最厉害之处在于,它可以连发,操作简单,极易上手,他没到空地试,但看箭出去的速度,也能估计出射程,它的射程比大殷军队的弓箭要远将近一倍。

  的确如那人所说,“没有他武器的各种毛病”,是个人只要通过一炷香的教学,就可以操纵自如,顶多是准度有很大差距。

  的确喜欢的人多了去。

  他如果得到了大批量的这东西,的确如虎添翼。

  包厢里几个“山匪头目”属下都眼睛发亮,迫不及待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家主子卖了给人做牛做马。

  男子对趁手的杀伤力大的武器根本没有抵抗力。

  对面好半晌没任何动静,江熙沉唇角浮上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又加了把柴火:“这东西,贵客要多少有多少。”

  薛景闲包厢里一时所有人都蠢蠢欲动。

  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可想而知。

  薛景闲当机立断道:“主家如此爱护在下,在下这把刀自是好使。”

  江熙沉脸上神光稍匿,心道无趣,还是个见了东西就嘴软的,他转头就要走,回去补觉,让属下在这儿交接,却听那人话锋一转,笑叹道:“主家还是没说实话。”

  江熙沉脚步一顿,似笑非笑道:“哦?我竟不知道。”

  那人语气含嘲,懒洋洋笑道:“喜欢主家愿意为主家效马前卒的人是多了去,可能将主家伺候的舒舒服服心满意足的,可就我一人了。”

  “主家就是中意我这把刀,因为它够硬,使得又舒服,还够忠心,一生一世只伺候你一个。”

  江熙沉彻底回眸,看着那人所在的方向,眼眸粲然,像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情郎。

  这才是他要的人。

  他听懂了,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聪明人心思狡诈轻人情,见利易叛变,绝顶聪明人反倒有远见忍得了一时起伏,容易长久。

  前者他见多了,烦不胜烦,后者才是他一直在找的。

  他可以容忍他站着,惹他不快,甚至时不时和他唱反调,只要他够强,对他够好,够忠心,他不想频繁得和换合作对象了,太累了,他的精力实在有限,这也绝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节省出和不同聪明人的虚伪试探功夫,他能干更多的事。

  以往是交浅而面广,他现在想交深而人稀,甚至只要对方够让他满意,一心一意也不是不行。

  因为安全。

  他真的不缺钱了,他要的是更多能掌握自己人生的东西。

  比如权,比如兵力。

  这些东西钱一时半会儿可买不来。

  江熙沉再不如他所说的故作矜持,道:“你若让在下使一使,知晓它又硬又使得舒服了,就的确是两厢情愿、一心一意了,在下定当对贵客这把好刀珍之爱之,一生一世就算了,一晌贪欢还是可以的,日后时局安定,宝刀归还,好聚好散,还能做个朋友。”

  薛景闲莫名其妙就有点燥。

  他薛景闲说要永远忠心,这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求个短暂的露水情缘。

  竟是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点男子都有的肤浅的争强好胜心、表现欲被悄悄煽动起来,像是迫切想要向这人证明什么,以求得胜人一筹、绝无仅有的偏爱。

  薛景闲压下那几分愚蠢的躁动,那人的话他还是听懂了的,他当做浑不在意,道:“主家何处用得着在下,好叫在下表现一二?”

  江熙沉道:“贵客今夜可有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