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尧当然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却兴味更甚地一笑,意味深长道:“薛公子不会来了。”
江熙沉愕然道:“怎么会,他说他一会儿就来。”
萧承尧享受着他的无措,挑眉道:“是不是他邀你前来的?”
江熙沉心下一愣,薛景闲为偷情又编排他什么了?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是。”
萧承尧莫名笑了一声:“我就说往日邀你你都是不来的,怎么今日来了,本王也得为你的颜面考虑,你过去坐吧。”
江熙沉道:“多谢王爷体谅。”
江熙沉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一边想一边等薛景闲回来,没一会儿听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回神,往上首的萧承尧看去。
萧承尧道:“江公子都看无趣了,总得换个新鲜有趣的玩法。”
江熙沉知晓这种点他名,只是抬举他,并不需要他说话,只是和萧承尧对视一眼,便又温顺地低下了头。
萧承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招手叫来心腹。
心腹卑躬屈膝,萧承尧在他耳边提点了片刻。
很快,那离去的心腹领着一行人过来。
江熙沉抬眼看去,那是一行美人,美貌动人,各有千秋,比之寻常人家的丫鬟要楚楚漂亮,比之烟花之地的女子要端庄矜持些。
这群人一来,原本刀剑拼杀的坚硬无聊,瞬间被一丝柔情温软缠绕,气氛一时热络起来。
萧承尧招手,心腹会意笑道:“这些是养在府上陪王爷练箭的丫鬟,今日既是考察,总得有点彩头,诸位武举人若是瞧中了哪位姑娘,射中了她的靶子,她便是你的人了。”
场上哗然,武举上来的百余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在场的大家闺秀他们绝大多数人不敢肖想,但是这群姑娘,姿色不俗,身份却低,还都是萧承尧的人。
要真射中,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向三皇子投诚成了三皇子的人。
射箭又是大殷武举必考的一项,最基础,人人都会,绝对公平。
“陪王爷射箭的丫鬟都是这姿色么?”
“这么多位,就随随便便送了?”
“皇家什么没有……”
身后是窃窃私语,江熙沉暗笑一声,所谓尊贵,无非是搭个高台,时不时显摆自己所拥有的,明示暗示你同我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让人心甘情愿跪下当奴才。
当他拥有的不比这些高台上的人少的时候,那条鸿沟就不复存在了,他自然不觉得这些人尊贵,打心底害怕,予取予求,感恩戴德。
他学会了对皇家人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缄默地喝着茶。
武举人们等着丫鬟们拿靶子,下人却端着几个果盘上来,丫鬟们排着队,依次经过果盘,取果盘里的水果。
有人挑得大如苹果、梨,有人却拿的小如荔枝、李子,很快每人都拿到了。
果盘扯下去,丫鬟们驾轻就熟地到远处去,一字排开,摆着各不相同的窈窕姿势,举着水果,有的将苹果顶在头上,有的将荔枝放在掌心,有的将龙眼叼在口中。
她们俨然不是第一次这么玩儿了。
众人神色骇然。
有武举人出列道:“王爷,这有的水果这样小,若是箭支无眼,射中了人……”
萧承尧仿佛听见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不耐烦道:“那自是偿命。”
武举人脸色变了。
心腹适时哼笑一声:“这世上哪来的绝对的好事?没瞧见么,越漂亮的水果越小,越难射中,越要考诸位的本事,美人当然属于英雄,莫名其妙被个狗熊抱回去算什么?”
他的幽默引得场里发笑,场里为数不多的聪明人,在这话里,悄悄看向了江熙沉,跟着哈哈笑了几声。
江熙沉淡定地低着头,只当完全听不懂。
其实吧,萧承尧、萧承允还是薛景闲,在他这儿都是狗熊。
当然他也不是美人,美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是个偶尔可以使用的利器,他的主要意义和这个字毫不沾边。
场中热火朝天地玩了起来,没多久,几个水果大的都归了人,那几位头彩却还在场上。
美人虽动人,可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却还是不值一提的,是以若不是自信到某种地步,根本不敢射这一箭。
心腹俯身道:“王爷可要玩?”
萧承尧笑而不语,摩挲着酒樽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悄然望江熙沉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
有人谄笑道:“王爷若是玩了,哪还有其他人的事。”
“是啊是啊,王爷百步穿杨,区区一个荔枝龙眼算什么,就是瓜子,那也是照射不误的。”
“王爷让我等开开眼!”
萧承尧饮着酒:“本王送出去的,本王再射回来,这像什么?”
他话虽这么说,却站起接过了心腹递来的弓箭,旁人注意到这举动,只当他口是心非,立马递台阶下,道:“这有什么?这几位美人,旁人可没本事消受,也只有王爷,才能英雄配美人——啊!”
萧承尧搭箭拉满弓,对准了那位嘴衔龙眼的美人,众人还没未来得及心叹这美人好福气,叫王爷青睐,弓却被摆弄自如地转了一周,绕到萧承尧背后。
萧承尧后背抵弓,微侧着身子,手臂曲着,神色漫不经心,像是没怎么用力,便轻易将八石的弓拉满。
众人顺着箭尖看去,锋利的箭尖直指江熙沉。
江熙沉正捻着一枚葡萄,意兴阑珊地脱着它的衣服。
他盘里已经有几颗晶莹剔透的小葡萄。
它们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会啪嗒一声碎掉。
无数人朝他看来,电光石火间,江熙沉微掀眼皮,扫了眼远处的那根指着他的箭,眼底冷淡到近乎冰冷的笑一闪而过。
箭指猎物,完全没问题。
他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晰。
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在数人本能的尖叫声中,那支箭离了他的主人,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朝江熙沉射来,带去一阵破风之声。
射出那支箭的人眼里满是势在必得,那是一种狩猎者在猎物临死前尽兴地折磨玩弄猎物,宣誓自己的力量,发挥猎物的每一寸价值,最后才将吓破了胆的它拆吃入腹的恶意。
管家心提到了嗓子眼,目眦欲裂。
离江熙沉近的人,都仓皇地躲开,那一瞬,无数人脑海里出现了血肉模糊的景象。
第一美人,血溅演武场,要么身陨,要么毁容。
当然也有人满眼嫉妒。
那是萧承尧,极有可能的未来皇帝,众目睽睽之下,若有若无地表达对江熙沉的惦记。
江熙沉的指微微发抖,明白是明白,怎么可能不怕,他丝毫不觉得这种和危险挂钩的表白,有丝毫浪漫心动可言。
他只感觉很恶心。
臆想中的疼痛叫他呼吸微促。
几种可能的情况却都没有发生。
一支箭从天边射来,划破长空,在空中和萧承尧的那支箭形成了个折角。
两根箭越靠越近,眨眼交汇,“叮”地一声响,箭尖撞到了一起。
萧承尧眼中的轻蔑、自不量力还没来得及扩散,那支不知从何处飞出的箭却只停滞了一瞬,就将萧承尧那根箭劈开,势如破竹地朝江熙沉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晚12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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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杏出墙江熙沉
“啪嗒”一声,是萧承尧的箭掉在地上的声音。
江熙沉呼吸一停。
那根天外来箭原本也许能射中葡萄,但是撞上萧承尧的箭,角度改变了一点,力道也受影响了。
疼痛却并没有传来,那根箭擦他两指而过,丝毫没有蹭破他的皮,稳又嚣张地钉在了他的桌面。
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慢一拍,才像个水珠般碎裂开,炸成一朵漂亮的水花,溅在半空中。
江熙沉看着那根折在地上的萧承尧的箭,又瞥了眼桌上近在咫尺、贴着他的、完好无损的黑箭,心一瞬间跳得很快。
萧承尧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皇家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如此阴沉的表情。
“谁!”
那个方向空无一人。
萧承尧勃然大怒,立刻无数属下倾巢而出,朝那根箭射出的方向去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江熙沉趁乱弯腰捡起地上萧承尧那根箭,和桌上轻钉着的那根比了比,暗松了口气。
这根箭和萧承尧射的那根一模一样,是萧承尧府上的箭,不是他送给那人的箭。
这样的箭法,除了他,他想不出其他人。
其他方面旁人或许会过于吹捧,但萧承尧的箭法举世无双,这句是完全没有水分的,他曾万军从中神箭取叛军将领首级。
那人是箭法精湛,他却想不到,能轻易压萧承尧一头。
萧承尧立在原地等着属下回来汇报,事出突然,人都被调去抓射箭者了,没人有空照顾客人,在场诸人基本自给自足。
身后一人忽然轻声道:“王爷,证物。”
萧承尧回头,是江熙沉。
他两手高举过头,呈着一根箭,低眉顺眼。
萧承尧颜面扫地,怒火本就未熄,眼下见他不长眼的还往他跟前凑,霎时想起了不愉快的先前,恼怒羞恨全上来了,想叫他滚,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其他人都会察言观色,连萧承尧的属下都不敢往萧承尧跟前凑。
众人见江熙沉不开窍,眼里暗暗都是幸灾乐祸,只道他空有样貌家室,却是个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