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薛景闲走到一半,才想起陶宪,和江熙沉打了声招呼,过来低声道:“我去帮他相看下夫君,你自己玩。”
陶宪还未从他和江熙沉冰释前嫌的震惊里回神,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如遭雷轰:“……少爷?”
“没听错,”薛景闲咳嗽一声,“多大点事。”
陶宪吞吞吐吐:“……你是他明面儿上的夫君啊。”
“马上就不是了。”薛景闲皱眉,他从没这么认为过,所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陶宪眼睛里有什么在碎裂:“……江公子就这么答应了?”
“是啊,”薛景闲一时对江熙沉有所改观,“他倒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俩可真登对。”陶宪脱口而出。
薛景闲蓦地皱眉,满脸不虞:“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陶宪这才知晓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小的知道了。”
第24章 草民参见二皇子
“你让人和他们老板娘传个消息,让她给他们东家带句话,”薛景闲低声道,“我可能会稍晚点到。”
那人也只是约他在画舫楼一聚,却没有说具体时辰,不过见不得人的会面,如非特别说明时间,双方基本都是默认在半夜的,他早到只是因为今晚暂时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陶宪应声。
薛景闲指了指外头:“我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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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时不时瞥一眼身侧的薛景闲。
他们这会儿已经上了停在渡口的第一艘花船,在它后面还有六七条花船,这么多条船用红绸连在一起,浩浩汤汤,船是红的,绸缎也是红的,原本宽敞的鸳鸯湖都狭窄地像塞满了红绸的水道。
薛景闲攀在栏杆上,看着最后一条足有正常船只两倍高的船,心道那人的本事,都能造战船了。
那人并未亲口承认他是画舫楼的东家。
可他承认了他是白衣公子,他可不仅是自己随手救下的白衣公子,也是和自己抢了花魁的白衣公子。
当时那人自来熟地搬小板凳、老板娘对那人别样的照顾、花魁弃那人选自己时老板娘的种种异样表现,答案不言而喻。
自家的花魁,抛出去了,头脑发昏要倒贴没钱又妻门悍严的男人,他家东家做了个黑局,把人又买了回来,是他的作风。
他就说他当时怎么火气那么大,毫不客气地嘲讽他,原来是嫌他没钱,又是岷州来的土鳖,配不上他家花魁。
这人可不就重利轻情嫌贫爱富么,之前哪个小心思不是在衡量他的价值,衡量一回也就算了,回回都衡量,跟个吝啬鬼拿着个秤,早中晚秤一秤他有多重似的,喂鸡的都没他勤快。
唯利是图的大商人。
薛景闲磨牙。
他还得防止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把自己踹了。
他们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两岸树上挂着的红灯笼照出底下攒动的人头。
人满为患,万人空巷。
画舫楼显然知晓他们有些人不方便抛头露面,在上船前就给他们每人发了遮全脸的面具。
规则里,为了公平,参赛的公子必须戴上一模一样的面具,名次出来后方可选择摘下,防止有人出身富贵,评委下意识偏颇。
观者如果有避嫌需求,也可戴上。
薛景闲戴上面具,低声道:“你要找什么样的。”
江熙沉也戴上手中面具,道:“我只知道我不要什么样的。”
“不要痴情的。”
薛景闲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个闺阁男子不求个痴心人?他道:“为什么?”
江熙沉皱了下眉道:“累得慌,尤其不要整天情啊爱啊死去活来的,除了这芝麻大点事没自己正事的。”
薛景闲心道他还挺有主意,一点儿都不头脑发昏:“那就是要成熟内敛些的,有自己兴趣事业,相敬如宾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江熙沉也说不出来,唔了一声:“差不多吧。”
薛景闲纳闷道:“那你最初怎么会选中我?”
江熙沉:“……”他也很想知道。
薛景闲道:“比你大比你小?”
“无所谓,但是不要儿子不要爹。”
“……不要儿子我可以理解,累得慌,不要爹呢?不喜欢管人,也不喜欢被管?”
江熙沉“嗯”了一声,和薛景闲沟通竟意外的简单通畅。
“那你这要求还真不是一般难找,尤其你长这样,你不管人容易,人不管你难啊,”薛景闲脑海里莫名就冒出了个巡视他家指指点点的人,一哂,“没别的意思,我未来媳妇儿要这么跟我说,我大概能给他拴床上。”
“……”
薛景闲到底还记得是在帮江熙沉,言简意赅地总结:“那就是要自己管好自己,互不干扰的。”
江熙沉本来就完全不上心,赶鸭子上架罢了,语气敷衍:“……差不多。”
“什么哄你、宠着你、油嘴滑舌都不要对吧?
“嗯。”江熙沉一想到那样就烦不胜烦,很浪费时间。
薛景闲心道他和江熙沉幸亏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了,不然在一起简直是噩梦。
他俩没半点相似。
他要找个能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不让管,那在一起做什么?他就喜欢宠着哄着,逗他玩儿,榻上欺负他。
“算了,先不说我的事了,”江熙沉因他为他出谋划策,语气缓和了些,“你不参加?”
薛景闲挑眉看向他:“图什么?”
江熙沉道:“这楼东家说,第一名彩头黄金千两。”
薛景闲懒洋洋笑道:“你觉得我能第一?”
江熙沉上下扫了他一眼:“……也是。”
薛景闲:“……”
正说着,船上的老板娘已经介绍完毕规则。
七八艘用红绸连起来的花船头和尾处,有侍人拉着甲板守在那里。
每条花船考一个项目,顶端挂着的红灯笼上贴着考核项目,最近的一条船上写着的是诗。
老板娘最后道:“不知道哪位公子会被东家钦定,独占龙头了。”
若从天上看,连在一起的几条船在鸳鸯湖里拼成了一条恣意潇洒的龙,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确是年轻风流男子的气质。
最后那条最高的船,是龙头。
能踏上去,的确是独占龙头,极好的意头。
船上不少公子眼里闪烁着对名利的渴望,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薛景闲冷不丁听到那句“东家钦定”,怔了下。
他钦定?
侍人也不拖沓,听见开始的敲锣声后,立即放下了甲板,岸上一片兴奋的呼声,身侧的参赛者齐齐戴上面具,迫不及待地踏上下一艘船。
薛景闲看着俊俏男子如过江锦鲤一般,势要上了最高的船,鲤鱼跃龙门,名震京华,想着那句“东家钦定”,对这种愚蠢的公孔雀开屏活动,居然莫名有点绝不该有的蠢蠢欲动。
老板娘暗暗着急地看向江熙沉。
这会儿参赛者都带着面具,少爷没法相看,按照原本的安排,少爷是要在各处暗中操盘控场处理突发情况的,只是这会儿他身边多了个薛景闲,也不知道还走不走的掉。
江熙沉和她对视一眼,收回目光,同薛景闲道:“我先四下逛逛,凑个热闹,待会儿快出结果了再聚。”
“好。”薛景闲心不在焉,很快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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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跟着老板娘到了隔间,脱了外衣,他里面还穿了件截然不同的外衫,他换了双靴,连腰上的配饰,头上的发带一起换了。
江熙沉从老板娘手里接过另一个花样的面具戴上,再出来时,已上了写着“茶”字的船。
那里立着个公子,众星捧月。
楼中姑娘正争先恐后将一杯又一杯的茶端给他,他轻笑接过,有的只轻嗅了一下,便说出了这茶的来历,稍复杂些的,抿上一口,连沉吟都不用,便道出了其中所有乾坤。
江熙沉在船头停下脚步,无声打量着他。
这等精于茶道,举世罕见,就是朝中那些喝遍了好茶的大人,怕是也没有这本事。
姑娘们如此热络,倒不是因为他精通这小小茶道,而是因为在大殷,茶和身份地位密不可分。
大殷不仅官分九品,茶也分三六九等,接待不同官位品第的客人,用的都是规格不同的茶,各种宴会、盛典,用的也都是寓意不同的茶。
有些茶,和绫罗绸缎一样,非达官显贵用了就是逾制,是要罚钱重则坐牢的。
所以轻易能分出越多的茶,道出越稀有茶的名字,说明这人脉越广、地位越高。
在他人抓腮挠头苦苦分辨时,这人轻易便道出了桌上几十余种茶分别是什么,无一出错,底蕴之深,可以想象。
越来越多的姑娘簇拥到他的身边,边上其他公子看他的眼神嫉妒又艳羡。
“公子试试这杯。”美娇娘暗送秋波,那人从她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在桌上挑出写有茶名的木牌,递给她,姑娘红着脸惊呼出声,显然是对了,立马又有一人凑了上来。
江熙沉心存探究地多扫了两眼。
京中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达官显贵。
不是宫里的那几位,做派不像,就连喜欢与民同乐的那位,骨子里也是高高在上的,不比这位随性风趣,和青楼女子都能打成一片。
他眉头忽蹙,脑海里浮现一个人。
——“在下不才,琴棋书画诗酒茶都略通一二。”
……莫不是他?
自己约他来画舫楼,他到早了,竟是跑到自己花船上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