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婆婆连忙伸手打掉了杨晏清的爪子,满脸的警惕:“你怎么还是跟个土匪似的?几年前抢走老婆子最心爱的阿情不够,每次来都要搜刮老婆子养老的宝贝!”
“这不是说好了以后给您养老送终摔火盆的。您就让我长长见识呗~”杨晏清的胳膊肘抵着桌面,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蛊婆婆。
蛊婆婆没好气道:“还说!倒贴钱的买卖!指望你摔火盆,老婆子还不如继续再活个七老八十的给你收拾烂摊子!”说着,眼睛里却满是对亲近小辈的慈爱温和。
说着看向旁边站立如松的萧景赫,亲切和蔼道:“这个后生长得更俊!比刚才那个好!这个看眼神就知道疼人,是个冷热在心里的!快过来坐在婆婆旁边。”
萧景赫犹豫了一下,但是眼神落到石臼的时候闪烁了一下,居然真的乖巧依言坐在了方才沈向柳坐的位置上,挺直脊背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派面对长辈时候的谦恭有礼。
“啧,这么好的一个后生,怎么就被你啃了?”蛊婆婆越打量萧景赫越是痛心疾首,“造孽哟,怎么就真让你啃了人家家里好端端养出来的良家后生?真是造孽哟!”
杨晏清不服气地压低声音:“……他都三十了,我还未到而立,明明是他老牛吃嫩草……”
蛊婆婆一听这话就更来气:“还敢顶嘴!臭小子少装嫩欺负人!顶着个年轻的皮子就理直气壮了?别人不知道你那点猫腻老婆子我还看不出来?”
的的确确因为穿越过来缩水成少年重新长的杨晏清顿时闭嘴,怎么说呢,在某些长辈面前,再能言善辩的狐狸都得乖乖闭嘴听训。
萧景赫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指着杨晏清的鼻子训,就连骨子里都刻着傲气两个字的杨晏清却闭着嘴一句话都不吭,时不时还抛出去一个委屈的小眼神,颇有些彩衣娱亲的味道。
“小锦……对不对?”蛊婆婆的记性很不错,拍着萧景赫的手语重心长道,“别想着和这个臭小子也弄什么情人蛊。天下蛊虫有毒必有伤,犯不着为那些情情爱爱的搭上去性命。
今日看人欢喜呢,就多粘着些,爱着些,若是哪一日不欢喜了,分开便是。这人生啊,路还长着,总归走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情深不寿,凡事莫要太执着。”
“婆婆家的这个臭小子,心思重又别扭,嘴巴硬,说话经常不中听,总喜欢装点高深莫测的模样糊弄人,全是跟着某些人学坏了,你可不能纵着他这样,太吃亏了。”蛊婆婆一看就知道萧景赫与杨晏清之间的问题在哪,不是因为她精明,而是因为她太了解杨晏清,“你身上的毒不碍事,再有个七八天便排出去了,记忆恢复时会有些头疼,不碍事的啊。”
“谢谢婆婆。”萧景赫被蛊婆婆点破了心思,一时间也有些表情不自然,看了眼仍旧面上含笑的杨晏清,低声道,“我只是想,在我如今这般欢喜他的时候,就该用尽全力留在他的身边,哪怕有朝一日他不欢喜我了,我看着他,心情也是很好的。”
蛊婆婆闻言更是一副头疼的表情,伸出手点了点杨晏清的眉心,低声嘀咕:“你哟,作孽吧!迟早有你受的!”
越是自诩看透人心,看请天下利益欲望往来的人,越是不相信纯粹的感情。
若说刚才的那个后生是心冷,那么自家这个便是心硬。
他人的真心,给出去了便是给出去了,可杨晏清的真心,哪怕是给出去了,也有逼得呵护那颗心的人亲手放弃的本事。
有时候明明知道舍不得,心疼,却还是会因为事实如此,理应如此这般的破理由舍了某样东西,某些人,事后即使再痛苦不堪,也依旧对着自己不断说服。
——我是对的,我永远都不会犯错。
可感情的事,哪里是又是这般算的呢?
“行啦,老婆子也累了。你这次回来怕是还没去看过那个老不羞,记得带点吃的过去。老婆子最近腿疼,三四天没去看过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
去客栈打包了一只烧鸡,萧景赫被杨晏清拉着再一次潜入了水心榭,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靠近阁楼厢房的位置,而是在溜进了湖边茂密的草丛里。
杨晏清怀里抱着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包了十几层的烧鸡,十分郑重地问萧景赫:“夫人水性怎么样?”
萧景赫少见地有些迟疑,瞥了一眼周围的护卫,对杨晏清道:“等等。”
杨晏清张口话还没说出来,萧景赫就如同一只灵巧的豹子一般无声没进了湖面。
杨晏清:“!!!”
抱着烧鸡在岸边眼巴巴地盯着湖面看,正当杨晏清的眉头越皱越紧时,一张俊脸从水面下浮出,对杨晏清笑道:“幸好,在水下也能护着你。”
杨晏清一时间心就像是被泡进了山庄后厨的酸菜缸里,酸涩中犹带着一股呛得眼眶发涩的辣意,转头有些狼狈的闭了闭眼,再回头的时候杨晏清的脸上已经收起了复杂的表情,只剩下眼眶还带着隐约的红。
他下巴一扬,哼道:“老头儿就是知道我水性不好才躲到下面,这次见面我一定要好好损他!我水性不好怎么啦!我夫人水性可好了!”
……
两人来之前都换了行动轻便的衣裳,之前的宽袍大袖一旦入了水就是灾难,更何况杨晏清这个只会浅泳不会闭气的水中拖油瓶了。
萧景赫却是进了水如同一尾灵活的墨鱼,拉着杨晏清这个重量,靠着水中的浮力摆动双腿还能持续朝着杨晏清示意的地方往下游。
杨晏清闭着眼,怀里护好等会儿要用来谈判孝敬的烧鸡,顺着被牵着的左手一点点努力靠近萧景赫。
他并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必须要依靠他人的境地,但如果那个人是萧景赫——杨晏清不可思议地想——他居然能从肌肤接触的地方感觉到这个人带给他的安全感与包容感。
想着想着,一口气没绷住的杨晏清顿时呛住,嘴边不停的向外冒着气泡,攥着萧景赫的手一瞬间收紧。
心神多一半放在杨晏清身上的萧景赫第一时间注意到,牵着杨晏清的右手用力将人破开水流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开始下意识挣扎的杨晏清,下一瞬低头咬住了杨晏清的唇瓣。
细小的气泡不停的从两人唇齿相接的地方冒出来,杨晏清一直不敢睁开的眼睛不知何时张开来,定定看着低头垂眸认真为自己渡气的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讲的宝贝们能看懂,不然我真的太失败了,捂脸
第二卷 说是江湖,其实就是在剥开杨大人的过去。杨晏清在京城是成功的,却不是快活的,沪州,江湖,这里才是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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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宝贝“客至”灌溉的营养液 3瓶
呜呜呜终于接上精神食粮了!啵啵!
第83章 湖中乾坤【二合一】
萧景赫可以说是世人眼中最公认的俊美长相, 鼻梁挺翘,剑眉入鬓,每一分线条都勾勒着属于铁骨汉子的冷硬倔强, 沉稳执着。
杨晏清又闭上眼,与萧景赫相贴的唇角微微勾起。
萧景赫给杨晏清渡过去一口气, 感受到怀中的人逐渐稳定下来后放心了许多,在即将分开时见杨晏清嘴角翘起, 没忍住又低头啄吻了这人一下。
杨晏清戳了戳看上去意犹未尽的萧景赫, 他实在是不太喜欢水下这种类似被包裹住的禁锢感。
萧景赫就保持着这样将人揽在怀里的动作, 双腿摆动腰部用力,带着也在顺着他的力道摆动双腿的杨晏清来到这处湖泊的边缘坑壁。
杨晏清闭着眼抬手全神贯注用手指摩挲感受着坑壁上的走势, 一边回想多年前老头儿曾经教地口诀, 在指腹摸到一处怪异地凹陷时一凛, 手指用力伸进去, 在内力的破势下直接按下了坑壁上早已经因为经久不用而生锈卡住的机关。
在水中, 所有的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沉闷,两人面前坑壁上凹凸不平长满滑腻藓类的岩块伴随着机关咔嚓咔嚓的启动声龟裂成一片一片剥离, 一个只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进入的被铁门封住的洞口显露出来。
杨晏清摩挲到铁门的拉环,直接用蛮力迅速拉开圆形铁门,另一只手先将萧景赫塞了进去, 随后才松开铁环,放任自己顺着汹涌倒灌的水流被冲进通道里。
“砰”得一声闷响,那圆环铁门因为惯性再次闭合,水流也戛然而止。
杨晏清还没落地就被早已经等在下面的萧景赫接了个满怀,扶着显然是被呛到了的杨晏清半坐下来, 萧景赫拍着杨晏清的后背, 关切道:“怎么样?”
“咳……没事, 就是猝不及防被呛到了。”杨晏清抬手将额间的碎发向后一捋,眼眶因为方才的咳水殷红了一圈,抬起头那一瞬间的风情看得萧景赫一愣。
“怎么了?”杨晏清不解,捞起衣摆拧干水分,见萧景赫都没顾得上自己的衣服,便顺手拽过来男人的衣摆也拧了拧,“算了,就这样吧。”
萧景赫却是半跪在地上,托着杨晏清的脸颊让他微微扬起头,手指划过杨晏清微冷的肌肤,从额头到唇角,眼神沉凝而温柔:“好看。”
随后又是没忍住低头轻啄了一口那殷红的唇瓣,萧景赫这才运转内力于掌心顺着杨晏清的后背而下,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杨晏清身上的衣服便干爽了七七八八。
杨晏清咋舌,诧异道:“你武功究竟到什么境界了?”他的内力因为来历特殊已经是同龄人甚至是武林中少有,萧景赫也不比他大几岁,怎么内力如此深厚?
况且……说起来,萧景赫应当平日里更注重的是刀法兵法的精进才是。
“先生内力属阴,本就不擅于做这些,没什么奇怪的。”萧景赫的手指在触碰到杨晏清的脉搏时顿了顿,感受到杨晏清肌肤不同寻常的凉意,皱眉问:“此前我便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先生在寻常时似乎并不习惯运转内力?”
“哦,简单说的话就是以前中了毒,六年多时间无法调用内力,经脉脆弱了些,运功发疼。”杨晏清并没有太在意,“等回去山庄了找甘大夫吃两幅药就成,”
萧景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后烘干,与杨晏清五指相扣走在甬道内,杨晏清就算是刚才被水呛住冲下来,怀里仍旧是抱着那只烧鸡,这会儿还扒拉了一下最外层的油纸试图看看有没有进水。
“咱们等会要去看的是……唔。”杨晏清沉吟了一下,努力找了一个适合的词汇,“一把年纪了还没追到心上人的倔老头儿。”
萧景赫:“……?”
“我是先被蛊婆婆捡到的,蛊婆婆那时候刚刚失去亲人,看我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便带回家去养,按照蛊婆婆的话来说就是养了个赔钱玩意儿,从小吃了她不少好东西才救回来。”杨晏清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寂静的甬道内却十分清晰,“蛊婆婆年轻时候所托非人,之后也不再相信爱情这个鬼东西。结果偏偏来了个夕阳红,被路过沪州的师爷爷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演变成死缠烂打,两个加起来过百岁的就这么一直拧巴了近十年。”
“蛊婆婆的女儿就葬在方才咱们去的小院里,再过些日子,院子里的花便要开了。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是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其实也挺好看。”
“蛊婆婆逼迫负心人种情人蛊失败,那人受尽痛苦从而恨透了蛊婆婆,竟然恨到伙同外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为了报复蛊婆婆。自那之后蛊婆婆便不想离开那个小院子,这些年因为心中对女儿的愧疚不能接受师爷爷,师爷爷便也因为蛊婆婆而留在了沪州,八成是想着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估摸着,真没戏。”
杨晏清叹了口气,当年师爷爷追求蛊婆婆不得,平日里郁闷就开始逗闷他玩,结果到后面反而见猎心喜又缠上了杨晏清想要收他为徒,试图从当年还是个小少年的杨晏清身上找到攻破蛊婆婆防线的突破口。
哪里能想到杨晏清是个披着少年壳子的成年人,心里更是有着另一个世界曾经给予所有温暖庇护的师门,咬死了牙关就是不肯拜师,气得短时间内连续滑铁卢两次的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开始了白天攻克蛊婆婆,晚上骚丨扰杨晏清的规律作息。
“那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萧景赫的手触及甬道内壁,这里在湖泊之下,常年冰寒,就算是内息深厚之人也应当抵挡不住寒气侵袭五脏六腑。
杨晏清说到这个的时候也面露担忧:“六年前我离开沪州匆忙,那时候曾经听闻师爷爷的师门后辈找上了师爷爷,带着信物请他老人家回师门镇场子,之后留意着消息也没打听到有用的,还是回来之后问了蛊婆婆才知道他把自己封进了这里面,平日里偶尔蛊婆婆会送些吃的过来。”
“水心榭其实在早年是师爷爷特意为追求蛊婆婆建的住处,花了不少银子,估计那个时候就发现了这湖泊下面另有玄机,才想着在这种地方建湖心楼。只是不知道后面为何转手卖给了陈家。”
萧景赫不赞同的皱眉:“蛊婆婆年纪大了,实在不应当如此折腾。”
“会用这种机关进来的只有我这个倒霉蛋。”杨晏清闻言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冷飕飕道,“蛊婆婆家有个密道能直通老头儿那,但是那密道修的里面洒满了各种毒虫毒粉,修得又十分狭窄,这天底下除了百毒不侵的蛊婆婆,谁都没法从那个风吹不着,水淹不了,走两步就能到下面的通道找到他。”
那通道杨晏清特意去看了,修得就差没在洞口立个牌子上面写着“臭小子别来打扰老头儿和老婆子”。
区别对待的如此光明正大,实在令人发指!
萧景赫忍笑,怜爱地顺了顺杨晏清的发梢。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在一处拐角停下,杨晏清忽然开口,不自觉放柔声音:“蛊婆婆之前说……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头痛了?”
起初杨晏清的预估因为萧景赫不同寻常的深厚内力而变得不准确起来,刻意回想之后,杨晏清不难发现萧景赫这几日以来的沉默寡言,想来不仅仅是因为环境不熟悉下的谨慎,更多是因为头疼和记忆碎片交织的混乱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区分着现实和脑海中的记忆。
萧景赫握着杨晏清的手紧了紧,转头看向杨晏清:“嗯,有几天了。”
杨晏清却不想和他对视,撇开脸移开视线,将手从萧景赫的手心里抽出来,装模作样地在石壁上找着机关。
“先生,我……”萧景赫张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有些笨拙地解释,“我没有想起来很多,只是一些画面……很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一些后来再京城的……但都没有和你在一起你开心。”
杨晏清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回头:“你没有想起我?”
萧景赫沉默了好一阵,诚实回答:“……没有。”
“一点都没有?”杨晏清狐疑又不死心。
“没有。”萧景赫和杨晏清对视,眼中满是坦坦荡荡。
杨晏清一时间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提一口气,轻松于这人没想到近一年的事,生气与这人记忆恢复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想起他,一时间又矛盾起来,手指头无意识地扣着石壁的缝隙。
在外面犹犹豫豫的两个人终于引得里面望眼欲穿的小老头儿生气上火,顿时气沉丹田破口大骂:“等什么呢!要亲进来亲,要抱进来抱,在外面跟大姑娘似得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杨晏清的嘴角一抽,绕成线团的心思顿时被这一声吼拆了个稀巴烂,气势汹汹地捞着袖子抱着烧鸡就拉开石壁上隐藏在拐角盈盈里的拉环,用力一拉,身旁的石壁顿时翻转出一道石门。
“好心好意带着烧鸡来看……”杨晏清的脚步一顿,脸色陡然一变,“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虽说杨晏清开心了叫着师爷爷,生气了就一口一个小老头儿,但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个老人对他而言的确算是十分亲近的存在了,虽然他们彼此都有更甚更重的牵挂,杨晏清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可能只是一个过客,但在杨晏清的心里,是真正真正存着给这两个老人养老的想法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仗剑骑马,满头华发却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人,时隔六年再次见面,竟真的像是一个步入暮年垂垂老矣的干瘪小老头,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皮肉松弛,握剑的双手也不再修长有力。只有那双总是流转着精光的眼眸还像曾经那样流转着生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