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风从萧祈怀里出来,翻身下床,走了没几步,殿门从外面被推开,李忠盛走了进来。
顺着门缝,苏言风看了眼天色。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而这已经是萧祈要出寝上朝的时辰了。
苏言风冲李忠盛“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皇上发热了,劳烦公公请太医来。今日的早朝……”
话没说完,床上的萧祈已经坐起身,对李忠盛道:“过来伺候。”
声音哑成破锣,有气无力的。
苏言风先一步走过去,食指抵住萧祈滚烫的额头,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倒在床上:“听臣的,今日的早朝不上了,身体重要。”
萧祈像是被翻面的乌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憨态可掬。
就算苏言风不说,李忠盛也要劝皇上休息一天。现在有人替他说了,李忠盛连忙应下。先差小太监请太医,自己则前往正德殿。
终于反应过来的萧祈严肃呵斥:“苏言风,你大胆!”
然而他现在发着烧,脸色酡红,嘴唇干裂。一点帝王的威势都没有。而且就算有,苏言风也不怕。
“嗯嗯嗯,臣大胆。”苏言风给他盖好被子,极不走心地敷衍,“谢皇上夸奖。躺好啊,别乱动。臣去倒水。”
萧祈觉得苏言风在哄小孩,但他没有证据。却真的乖乖躺着了。
他有点累。
当然,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茶水温热但不烫,喝着正好。见对方喝完一杯,苏言风问:“还要吗?”
萧祈想了想:“你将茶壶拿来。”
看来是渴的厉害。
苏言风照做,将茶壶给了他。萧祈左手茶壶右手茶盏,连喝了四杯才作罢。
又待了一会,冯太医赶到。每次都是他,以至于苏言风认为太医院只有冯太医一人。不过想来是冯太医医术高超,自然成了御前太医。
“皇上是太过疲累,加上身上有伤,导致的发热。臣开两副药。”
听到要喝药,萧祈一百个不愿意,刚要开口阻止,察觉他意图的苏言风:“有劳冯太医。”
写完方子,恰巧李忠盛也回来了。苏言风再次做主:“劳烦李公公跟着冯太医去太医院拿药,我看着皇上。”
李忠盛瞄了眼脸黑成锅底,却没有出言阻止的皇上,应了声:“是。”
心说可算有能治住皇上的人了。
殿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个。
苏言风:“皇上先睡会,药熬好了臣叫你。”
萧祈:“朕不喝。”
苏言风:聋了,没听到。
萧祈开始还不睡,没过一会就撑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苏言风盯着他的睡颜,小声地自言自语:“睡觉还皱着眉,心事得多重。累不累啊你。”
男人脸上是难掩的疲倦。苏言风看着看着,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带着萧祈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饮酒作乐,潇洒快活。
却偏偏人各有志。
萧祈所追求的,同苏言风想要的恰巧截然相反。
苏言风吹灭蜡烛,让他睡得更安稳。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李忠盛轻轻将殿门推开一条缝。听到声音,苏言风走出去,关上殿门。
李忠盛:“药熬好了。”
“皇上还在睡。先晾着,晾好了我端进去。”苏言风点头,见对方神情犹豫,“李公公有话请讲。”
“奴才没什么想说的。”李忠盛神色认真起来,“就是想对苏贵妃说声谢谢。”
苏言风自然知道“谢谢”代表什么:“皇上好,我也开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没有丝毫作伪。
“有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药晾好。
苏言风端着走到床边,低眸笑看着床上“熟睡”的某人:“皇上既然醒了,就起来将药喝了。”
被戳穿,萧祈只能睁开眼睛:“朕不喝。朕身体好,不用喝。”
苏言风放下托盘,拿出一包糖块:“喝完药有糖吃。”
这是李公公给他的。说皇上怕苦喜甜,可用这个办法哄。
可是跟吃苦比起来,萧祈宁愿放弃一点甜:“你哄孩子呢,朕不喝。”
苏言风端起药碗,捏着勺子搅了搅:“那臣喂你。”
萧祈抬眸看他。
只听苏言风缓缓问:“皇上喜欢臣怎么喂?用手,还是用嘴?”
第21章 袒护
萧祈再次被苏言风的虎狼之词镇住,半天说不出话。
“明白了。”苏言风放下勺子,“这是要臣用嘴喂。”
说完,就端起碗要喝。
萧祈忙道:“朕自己来!”
苏言风将药碗放到他手上,笑意盈盈道:“男子汉喝药都是一口闷。”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萧祈真听话一口闷了,苦的皱眉。苏言风递过一块糖,萧祈接过来放进嘴里,脸颊被糖块撑起一个小鼓包。
“皇上再休息一会。”苏言风忍住戳一戳的冲动,“臣去小厨房看看。”
萧祈被苏言风“精湛”的厨艺吓怕了,忙不迭道:“朕不吃你做的饭。”
“放心,臣不想弑君。”
谁还没点自知之明呢。
苏言风吩咐小厨房熬了甜粥,熬好后端进去:“皇上趁热喝。”
萧祈本来没胃口,尝了尝,甜的,立刻大口吃起来,吃了几口抬头问:“你吃什么?”
“臣在小厨房吃的燕窝鸡丝馄饨,还喝了半碗南瓜粥,皇上不必担心臣。”对于比皇上吃的好这事,苏言风觉得很骄傲,朝萧祈炫耀道。
感觉自己被虐待了的萧祈:“……”
喝完粥,萧祈欲下床。苏言风:“皇上干什么?”
“朕要看书。”
“躺好。”苏言风给他按回去,“臣给皇上读。”
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脱掉外袍,苏言风钻进被窝,后背靠着枕头,随意翻开一页,声情并茂读了起来。
苏言风手里拿的诗经,而且偏巧翻到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情诗。熟到垂髫小儿都知道。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言风停住,合上书卷,突然问:“皇上可有喜欢的人?”
萧祈下意识道:“没有。”
回答的如此迅速,不知是真没有,还是在用“没有”否认什么。
苏言风没什么意外地笑了笑:“这首词不合适,臣换一首。”
他翻着书页,没注意到萧祈偷偷打量的眼神。
萧祈目光落在苏言风的手上,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握着一定很舒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么?
晌午,李忠盛轻轻推开殿门,本想问要不要传膳,看到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时,又悄声退了出去。午膳可以等等再吃,万不能打扰皇上跟贵妃休息。
要是皇上跟苏贵妃能一直如此,那真的再好不过。
天乾本身就体魄强健,加上萧祈身体一直很好,下午的时候烧就退了。
萧祈穿好衣服,扭头看了眼刚睡醒还在犯迷糊的人:“朕要去天牢,去吗?”
苏言风一下来了精神:“去!”
遇刺一事早就传遍朝野上下,陈国所有使臣也被下了狱。不管外头如何阳光明媚,牢里永远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刑部得萧祈命令,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但要留其性命。六人全部捆在柱子上,不给吃不给喝。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角落挂粘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
刑部尚书没想到皇上会亲自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已经对他们进行审问,全招了。这是认罪书。”
事情已经败露,再无扭转余地。招与不招,他们都逃不掉。
萧祈接过来,打开查看。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为首男子目眦尽裂,冲萧祈大吼:“萧祈你这个暴君!不得好死!我死了也要日日诅咒你,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萧祈抬眸,眼神冰冷如霜,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一旁的苏言风不乐意了,抱着肩膀:“趁你还活着,我问问你,为何要刺杀皇上?”
刑部尚书吓一哆嗦,低头看着脚尖,大气儿都不敢喘。皇上都没说话呢,哪儿轮得着他,这是大不敬!
然而萧祈并未阻止,低头继续看认罪书。默许了苏言风的僭越。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而且萧祈很好奇他要说什么。
男子愣了愣,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天后:“为了让我国子民免遭战火,为了还天下和平!我等死不足惜!”
苏言风摸着下巴,似有所思道:“前一句勉强算你有理,至于还天下和平……你是在讲笑话还是傻啊?”
“倘若你刺杀成功,国无主不稳,萧国必定陷入动乱。到时其他三国的铁骑踏入萧国边境,战火重燃,将有无数百姓死于非命。这是还天下和平?”
“若你国国君真想还天下和平,大可将山河拱手相让,何必派你千里迢迢来刺杀。都在逐鹿天下,谁都不无辜。大可不必将自己粉饰的这般高贵。”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任何朝代的更迭和崛起之路,皆由白骨铺成,皆被鲜血染红。
为首男子被怼的哑口无言。
苏言风还没说完,小嘴叭叭个不停,誓要彻底征服对方:“至于你口中的暴君,试问有哪个暴君统治的国家能如此安居乐业,繁荣壮大?如果有,那也太丢暴君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