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时不时便会无端发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得李忠盛一愣一愣的。
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今天又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晌午,李忠盛担心龙体,大胆进言:“皇上,天儿太热了,要不您还是进去吧。”
萧祈坐在纳凉伞下,头也不抬:“朕不热。”
他坐在外面,矛隼能最快看到他,他也能知道矛隼到了。省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吓到它们。
李忠盛:“……”
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上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李忠盛不敢再劝,只能更加努力扇扇子。心说要不请国师给皇上看看脑子?
太阳缓缓西斜,快落山时,一只矛隼落在书案上。
萧祈立刻放下朱笔和奏表,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夫君,我雨露期到了,抑制散好难喝,我都吐了,喝了两次才喝下去。】
后面还画着一个跪地呕吐的小人。
想起他上次雨露期,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喝抑制散的情景,萧祈心中一疼。
吩咐李忠盛:“把冯太医叫来。”
一盏茶的功夫,冯太医跪在滚烫的石板上,等待皇上发话。
“抑制散的方子能不能再改良,不让它那么难喝。”萧祈道。
冯太医硬着头皮解释:“回皇上,抑制散中最关键的一味药是湿虎根,没了它,抑制散便失去功效。这味药不管怎么处理都是腥臭味,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有能替代它的药材?”
冯太医摇了摇头:“太医院已经尝试加入其他药材中和它的腥臭味,臣及各位太医已使尽浑身解数,却收效甚微。”
很多药材天然就是如此,却偏偏又是最重要的,这没处说理。
这种事萧祈自然没法为难:“下去吧。”
也是,对方同样精通医术,但凡有改良的法子,他定然不会喝如此难以下咽的抑制散。
再次拿起纸条,萧祈想:此刻要是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乖。等你回来,夫君再也不让你喝了。】
李忠盛站在旁边给皇上扇风,眼神往桌案上瞄了眼,光是第一个字就让他惊讶万分。
乖?
这个字是皇上能写出来的?
等看到“夫君”后整个人已经麻了。李忠盛突然想起民间流传的一个说法:若是一个人太过反常,有可能是被夺魂儿了。
皇上数月来一反常态的举动,简直像的不得了。
但皇上毕竟是皇上,李忠盛不敢多哔哔,怕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那书信那头的人是谁呢?
李公公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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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言风收到书信时,雨露期已经结束了。整个人生龙活虎。
叶深刚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徒弟对着一张纸傻笑,眉头一皱,动作迅速地抢过来。
看清上面的字后,跳脚大怒:“哪个不要脸的勾引我徒儿!这字条谁给你写的?是不是村头李家的小子?!”
李家小子同苏言风年纪相仿,还是个天乾。自打苏言风来到泉柳镇后,总是想方设法套近乎,明显目的不纯。叶深防他跟防贼一样。
他养大的乖徒,跟谁在一起必须得他同意才行。李家小子他没相中。孩子挺好,就是傻了些。
“……”苏言风嘴角一抽,眼疾手快抢回来,“不是。师父就别问了,徒儿心里有数。”
扭身撞上娘亲似笑非笑的眼神,苏言风更不好意思了。心里忍不住问候萧祈。
让你开窍,没让你这么开窍。
被数落一通的萧祈突然打了个喷嚏。可把李忠盛吓坏了:“奴才去叫太医!”
“不用。朕没事。”萧祈叫住他。过了一会,又道:“朕听过一个说法,打喷嚏是有人在念叨。”
“对对对,奴才也听过。”李忠盛连忙应和。
萧祈满意一笑,开心了。
忙到子时,萧祈回朝露殿就寝。睡之前会将所有纸条都看一遍,特别是带着唇印那张。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像是被烧着了一样。萧祈睁开眼睛,知道自己的信潮期到了。
天乾每年有一次信潮期,持续月余左右。处在信潮期的天乾会不受控制地释放信香。需每日服用抑制散。
以往信潮期萧祈会前往宫外的行宫居住,等结束再回来。
李忠盛每年都陪着,他是泽兑,对信香没反应。本以为今年也不例外,却听皇上道:“给朕准备一碗抑制散。”
李忠盛虽错愕不已,嘴上应了声:“是。”
这可是皇上第一次喝这东西。
腥臭味在嘴里久久不消,喝再多的水都没用。萧祈看了眼一旁的空碗,不由得一笑。
“这算不算同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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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司马相如:《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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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相见
书信往来还在继续。最忙的反倒成了两只矛隼,整天飞来飞去。不过倒是胖了不少,毕竟有萧祈变着法的投喂,想不胖都难。
转眼,梅园的红梅又开了。风雪中盛放,是独具一格的美。
迫于严寒,萧祈已经将桌案挪到了正德殿内。桌案上的白玉瓶空空如也,看着极为突兀。
没有少年折梅相赠,萧祈自己去了梅园。清幽的琴声隐隐传来,萧祈步子一顿,向梅园深处走去。
抚琴的人是王婉君。她着一身华服坐在亭子里,身形瘦弱,看着就觉得孤单。
三个月前,韩成业身受重伤,韩云婷请命挂帅。她跟他的兄长一样,生来便属于战场。不管出于何种立场,萧祈都不会将这样的女子囚于宫中,封她为帅,允其领十万精兵奔赴战场。
宫中多了两位可怜人,一处相思,一处牵挂。
见到萧祈,王婉君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萧祈语气淡淡,“朕来折枝,你继续。”
琴声重新响起,萧祈穿梭在梅林间,折了些看着顺眼的梅枝。琴音传入耳畔,萧祈品了品:没他弹得好听。
抱着梅枝回到正德殿,矛隼带着新的书信到来,正在跟肥啾玩闹。肥啾的鸟缘好到离谱,不过见了几次面,便轻轻松松拿下两位猛禽。成了团宠。
胖嘟嘟的肥啾站在矛隼背上,叫得十分欢快。
将梅枝插/进玉瓶里,萧祈走到矛隼跟前,动作熟练地打开竹筒。
里面并没有字条。
萧祈一愣,竹筒关着,应该没有掉出去。抱起矛隼走到窗前,借着光亮,萧祈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缕青丝。
青丝指尖绕,与君共白首。
看着缠绕在指尖上的发丝,萧祈眼神似水般温柔,低声自语:“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
朕怎么不会。
萧祈让李忠盛找来个荷包,将发丝放进去,随身佩戴。他向来不喜欢佩戴这些东西,总觉得太过麻烦。现在不一样了。
转眼年关已至。
除夕宫宴上,属于皇后的位置又空了出来。萧祈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兴致缺缺。
前日他收到书信,约好在今晚放天灯。宫宴结束,萧祈第一个离开,只身来到醉花轩。
醉花轩依旧萧索破败,一盏天灯盈盈升起。
萧祈抬头望着,思念取代哀痛:“母妃,孩儿不孤单了。您在天有灵,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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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开始。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选拔。其中,会试在都城举行,由礼部主持,录取前一百名为贡士。贡士会在揭榜后的半个月后参加殿试。
六月,近千名通过乡试的考生齐聚都城,可谓人才济济。
苏言风一身白衣,戴着面具进入客栈的瞬间,出尘脱俗的气质便吸引了很多道目光。
他本人恍若未觉,走到柜台前:“可还有房间?”
店小二查了查,笑眯眯道:“客官你来的巧啊,就剩最后一间上房了。”
苏言风掏出银钱:“有劳。”
刚要离开,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公子留步。”
苏言风扭头看去,一位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朝他走过来,折扇一收,很有文人雅士的风范:“在下工部侍郎之子腾锦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表面打招呼,实则显摆家世。
苏言风心说:当朝皇上是我夫君。你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夫君。
不过他行事素来低调,不想张扬。何况说了也没人信。回礼道:“苏君同。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君同是他的字。参加科举之前,师父给他举行了加冠之礼。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