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他就这么呆住,她们却以为他是在想名字,都不出声打扰他。
纪嬷嬷低声问范嬷嬷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两人很是聊得来。
小雅有些无聊,又见祁知年一副思索的模样,她小声道:“你们说小郎君会想个什么名儿啊?唉,还是原先的名字好听呢!这下是要姓姜了吧?这——”
小颂往她嘴里塞口蜜饯:“堵上你的嘴吧,别扰了小郎君思考。”
“知道啦知道啦!”
过了会儿,小雅又忍不住开口:“怎么还没想好呀?”
小颂瞪她,外头却有人敲门,小雅蹦起来就要去开门,小颂按住她:“你可老实点吧,我去。”
小雅只好老实呆着,小颂走到门后,高声问了句:“是谁啊?”
外头却无人应答,小颂从门缝往外看去,只能瞧见一截衣裳,倒是极好的料子,不是普通人能用的,难道是小郎君从前的朋友?
小颂拉开门栓,将门打开,待她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
“国、国公爷……”
祁淮低头看她,已经认出她是谁,是他家里的侍女,还是清音居的侍女。
他后来已经知道,清音居是祁知年从前住的地方。
他抬脚走进院中,小颂哪敢拦,她腿软得要靠扶门才能站住,祁淮站在小院正中间,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个虽小却收拾得整洁的小院。
本在角落里玩闹的小梅花高兴地跑来,小兔子愣了愣也跟着跑,它们俩围着祁淮直打转,祁淮却无动于衷。
小颂看到他的背影,终于知道过年时候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此时祁淮手中也拿着个小盒子,他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小雅不敢搭话,更不敢动。
见小颂出去后就没了动静,小雅也跑出来:“你干什么呀,怎么还——”
小雅看到院中的祁淮,也傻住了,站在两层高的台阶上呆若木鸡。
直到纪嬷嬷也出来:“人呢?”她的声音一顿,绕过小雅,看向院中的祁淮,很是不可置信,“国公爷!”
祁知年这个宅子很小,也就一个小院,院里角落有个小厨房,再加三间屋,正厅用来吃饭、待客,东间是祁知年睡觉休息的地方,西间则是姜七娘的卧房。
祁知年就坐在正厅里发呆,听到“国公爷”三个字,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因为脚踝还有伤,他又太过急切,直接跌了个踉跄,被门槛一绊,差点没一头扑倒滚到两层台阶下。
“小郎君!!”范嬷嬷慌忙扶住,纪嬷嬷与小雅也下意识地回身扶他。
祁知年刚被扶起来,就直面院中站着的祁淮。
祁知年站在原地,也不再动。
许是很久,又或是很快,祁淮往他走来,走上两层台阶,走到他面前,挡住他面前的一切,身影化作阴影完完全全地笼罩他。
离得这样近,祁知年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四周仿佛变得极为静谧,祁知年能够感受到就连纪嬷嬷都吓得有点发抖。
但很奇怪,他竟然不是特别害怕。
他甚至有点高兴,因为好几天没见,他其实有点想念。
他不知他的眼中甚至有欣喜与贪婪。
可是当祁淮将视线终于投注到他面上时,祁知年才发现祁淮的眼神有多么冰凉、冷静,他的心也在寸寸冷却。
祁淮忽地伸手,拉过他的手。
他懵懵地低头,祁淮将一个小盒子放到他手里。
随后,祁淮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直到祁淮走出院子,祁知年头一个回过神,他不顾脚踝的疼痛大步往外跑去,还是因为跑得太急,跑到院门口时到底又是跌了一跤,小颂赶紧将他扶起来。
他扶住门,连忙往巷中看去。
祁淮走路极快,越来越远。
祁知年想要开口叫他,却不知自己应该叫他什么,他的嘴巴张张合合,祁淮已经走到巷口。
眼看身影将要消失不见,祁知年想要大喊祁淮的名字。
“轰隆隆!!!”京都的第一声春雷响起,有些家养的狗纷纷大声叫嚷起来。
又有闪电直直劈下,巷子忽然变得明亮雪白,祁淮的身子忽然也顿住。
祁知年瞪大眼睛,满心期待。
闪电消失,小巷恢复原本的颜色。
祁淮,没有转身,抬脚离开,离开得彻彻底底。
“轰隆隆——轰隆——轰隆隆!!!”
越来越响的雷鸣中,祁知年趴在门上,眼睛先于天空下起大雨,再全都渗进木头中。
梦,终于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不会虐哦,是正常的剧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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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危险
春雷说来就来,春雨更是接踵而至。
借由雷声、雨声,祁知年哭得更为放肆,春雷不仅炸醒祁知年的美梦,更是将一院子的人都给炸醒。
眼见雨点就这么突兀地落下来,小颂赶紧去扶他:“小郎君,先进屋!”
祁知年透过泪眼还在看着祁淮离开的地方,眼泪越多,眼前的世界便更为清晰,他比谁都更清晰地知道,祁淮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会转身,不会再看他一眼,不会对他笑,不会关心他,不会陪他看书,不会鼓励他编书。
他压根就没听明白小颂在说什么,后来是纪嬷嬷、范嬷嬷包括小雅一同过来又是劝,又是拉,好歹把他给拉到屋子里。
他们忙着拿干布给祁知年擦着头发,又叫他赶紧去换衣服。
他充耳不闻。
后来还是纪嬷嬷道:“小郎君!您不看看国公爷给您的盒子里是什么吗?”
对!祁淮走前给了他一个盒子!
祁知年这才有点回过神,小盒子还一直在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呢,他立即打开,结果发现里面同样躺着一张落籍文书,文书上名字甚至已经写好,是“祁霙”。
祁知年趴在桌上就是痛哭,哭得比方才还要惨烈。
大家都没看清那纸上写了什么,没想到他看完还哭得更厉害,大眼对小眼,除了竭尽全力地安慰祁知年,再无他法。
祁知年已不是从前的祁知年,他虽还保有天真,却也早已面对过世界的真实与残酷。
再难过,他也还有娘亲与范嬷嬷要照顾。
再难过,他也得忍耐住,小半个时辰后,他自己从桌子直起身子,木愣愣地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净,小心把祁淮给的那张文书放回盒中。
他又拿起长公主给的那个盒子,递还给纪嬷嬷。
纪嬷嬷不解:“小郎君,这——”
哭过后,祁知年的双眼微红,却也更为剔透,他扯出一点笑容:“我真的很感谢长公主对我的帮助,这些是我此生都无以为报的,但是——我不配得到这些,嬷嬷,过些天,我就会与我娘、范嬷嬷一同离开京都,这张京都的落籍文书,于我已经无用。”
“这,这——长公主已经不生气了,小郎君。”
“我知道,正是因为长公主已经不生气,我更是愧疚,她有容人之心,我们是做错事的人,又哪来脸面再强留此处。”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郎君,您有什么留不得的?您生于、长于京都,您本来就是京都人,还是国公爷,他——”
祁知年一听到“国公爷”三个字,强忍的情绪再次憋不住,眼泪眨眼间就落了下来。
纪嬷嬷吓道:“好好好,嬷嬷不问,嬷嬷不问,不哭,不哭……”
小颂已经拿了帕子帮他擦眼泪,祁知年笑得很狼狈:“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至于国公爷,国公爷……呜呜呜……”
祁知年的情绪再次崩溃,他又趴到桌上一阵哭。
纪嬷嬷叹气:“唉,这文书你若是不想要,咱们过几天再说,左右童生试还要些日子,便是今年赶不上,也还有以后,我们不着急,回去后咱们也会好好跟长公主禀报,长公主定能知道您的意思,她不会怪您的。”
祁知年趴在桌子上直摇头:“长公主很快也会知道的……”
“长公主知道什么呀,小郎君?”纪嬷嬷真的是一头雾水,她是什么也不知道,更别提还有那突然出现又离开的国公爷,这又是哪门官司呀?
稍微知道一点点的小颂也不好开口,因为她知道的那么一点点,其实也是毫无用处,说出来反而会引起诸多莫名的猜想。
纪嬷嬷又拉着范嬷嬷到东间问,范嬷嬷人虽不伶俐,却是极为忠心,半个字儿也不肯吐露,纪嬷嬷简直是愁得不行。
雨停后,天也晚了,纪嬷嬷她们也需回去。
说实在的,她们仨倒是想留下来,如今长公主已经不管这事儿,国公府里也没事要忙,便是留下来住几天倒也不碍事,实在是这个宅子太浅,就是留下来也没地方待。
她们只好先走。
知道她们要走,祁知年到底是站起来,声音沙哑:“我送你们。”
纪嬷嬷一阵心疼,本想说别送了,见他这样,反而不舍得开口,几人走到门边,纪嬷嬷觑着祁知年没精打采的模样,想了想,说道:“小郎君,嬷嬷回去就打听国公爷去了哪处,一有消息就告诉您,好不好?”
祁知年赶紧使劲儿抽鼻子。
纪嬷嬷心道“糟糕”,原本提这个是想叫他放下点心,哪料“国公爷”三个字是真的一点也不能提!
“那嬷嬷不打听了!不打听了!”纪嬷嬷又赶紧摇头。
祁知年却是抬眼望来,可怜道:“嬷嬷,你帮我打听吧,我想当面与他道歉,若是你能联系到他,告诉他我的想法,你就说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说声‘对不起’,说完我们就会离开京都的,好吗?”
一双眼睛哭得比小兔子还要红,脸颊上全是泪渍,就这么软软地看着你,就是神仙在这里也没法拒绝啊!
纪嬷嬷连连点头:“好好好!嬷嬷一定帮您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