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尽头是一个开阔的地下洞穴,并非完全人工挖造,而是在天然生成的洞穴上加以雕琢,将它修饰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天地。
洞穴当中有一条暗河,天光从顶端的缺口直射下来,照在幽蓝的河面上,显出一种静谧的美。
房屋就建在河边,总共三栋,样式十分古朴。
正中间的房屋就是龙荧现在住的。门前曾栽过树,如今已经枯了,树枝仍挺翘着,上面挂满了木牌。姬云婵说,那是卦签,唐春开生前擅卜卦。
他们走到门前,姬云婵敲了敲门。
地下光线不足,门内依稀可见灯火,传出一道男声:“进来吧。”
姬云婵走在前面,但她个子不高,挡不住江白昼。
龙荧正在案前看书,回头一看,目光越过她,投在江白昼身上,愣住了。
姬云婵夹在两人之间,硬着头皮道:“昼……昼哥哥从无尽海回来了,来找你谈事。”
龙荧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龙荧似乎有点瘦了。江白昼看着他,心想,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但沉默的神情又如此熟悉,两道目光钉在他脸上,简直像是要在他的皮肤上钻出两个洞,有生人勿近的凶狠劲头。
……“生人”。
江白昼不动声色,回视龙荧。
他们对视良久,谁都不说话,气氛压抑又微妙。姬云婵实在受不住了,也很难装作不知晓他们曾经的关系,只好找借口开溜:“我去把龙心喊过来,你们先谈着!”
说罢便逃出门外,替他们关上了门。
门关得太急,掀起一阵风,吹动了案上的烛火。
整个房间随着光芒微微一晃,江白昼越过龙荧,走进室内,拿起他的书翻了翻,主动开口:“你在看什么?兵法?”
似曾相识的一句。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愣了下。
但江白昼知道原因,龙荧不知道,他仍然盯着江白昼,神情似乎有点困惑。
见他如此,江白昼心里滋味莫名,但也不揭穿,只平静地道:“我回无尽海一趟,找到了破阵之法,画在图上,你先看看。”
他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于案上展开,铺平。
龙荧却不看破阵图,只看他。
江白昼并不见外,此时坐在龙荧刚才做过的椅子上,长发从椅背倾泻而下,几乎触地。
只一道背影,便让人看痴。
龙荧忽然走近他,鬼使神差地从背后伸出手,穿过三千青丝,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白昼微微一僵。
龙荧手指收紧,几乎捏穿了他的骨头,语气却冷而平:“江公子,我们是旧相识?”
“当然,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龙荧哑声道,“但我和你……”
“只是泛泛之交。”江白昼打断他,玩笑似的道,“没那么熟,不过以后要联手做事,恐怕不得不熟了。”
“……”
江白昼也有些难忍,轻轻舒了口气,学姬云婵找借口:“我去看看她们怎么还不来。”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可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外走,龙荧冰冷的面孔几乎能结霜,猛地将他推倒在案上,制服敌人一般粗暴地按住,不悦道:“你骗我。”
“……什么?”
“我和你不可能是泛泛之交。”
第61章 情戒
江白昼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冷香,仿佛由严冬里盛开的某种花散发而出,飘飘渺渺,穿透清晨的白雾,沾染霜雪的气息。龙荧轻轻嗅了一口,那味道钻进心里,令他情不自禁加重力量,身躯下压,牢牢控制住江白昼。
这时,他的左手无名指忽然刺痛了一下。
痛得仿佛要将手指切断,龙荧微微一抖,心里疑惑更深。
他的手指经常会痛,似乎有东西在上面,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感受到。
在触摸到江白昼的瞬间,它的存在感突然更强烈了,像是一枚无形的戒指,对他无声地发挥最古老的功用:“戒”与“止”。
“你究竟是什么人?”龙荧死死地盯着江白昼,目光撞上后者凌乱衣襟下微露的锁骨,微微一顿。
“……”
有时人的身体会不受头脑控制,擅自做出不合礼节的怪事。比如此时,龙荧只看了一眼,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却不知为何已经低头亲了下去。
当他的嘴唇碰到江白昼皮肤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热的”,龙荧心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两个字。
这温热的触感引诱他继续亲吻,要从江白昼的脖颈,亲到下颌,脸颊,双唇。
还有他铺了半面书案的长发,如此美丽,令人情难自已,必须要攥进手里才行。然后亲他,抱他,将流水般的长发变为绳索,捆住他的手脚,撕碎他的衣衫——
“……”
龙荧被自己脑海里一连串的幻想惊住了,它们出现得这么突然,又这么清晰,仿佛早已存在多年,并非新生,只需唤醒。
而江白昼被他压在身下,竟然也不做反抗,为什么?
随便哪个“泛泛之交”,都能这样对他么?
龙荧心里窜起一股微妙的恼火,还有一丝难辨伤心或喜悦的复杂情绪掺在其中,让他有点失控。
“回答我。”龙荧贴近江白昼的脸,极近的距离下四目相对,彼此呼吸可闻。
江白昼微微起伏的胸口被迫紧贴他的胸膛,气息不稳,目光却温和而平静,轻声道:“只是朋友罢了。莫非你希望我们是别的关系?”
“我没有。”龙荧立刻反驳。
“没有就好。”江白昼道,“起来。”
“……”
龙荧有点不情愿,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情愿,但他听话地放开钳制,离开江白昼的身体,站远了一些。
不想看,可眼角余光忍不住瞥向案上那个人。
奇怪的是,江白昼竟然没有立刻站起来,仍然保持被他推倒的姿势,仰面躺在那里,似乎有点虚弱,力气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怎么会?他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你怎么了?”龙荧走回他面前,“我弄疼你了?扭伤腰了?”
“嗯,可能吧。”
江白昼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把手递给他:“扶我一把。”
龙荧立刻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江白昼将将站稳,忽然脚一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踉跄了一下,龙荧伸手一接,便抱了满怀。
“你——”
“抱歉。”江白昼推开他,“我没事。”
说完果然好了,若无其事地走远了些,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了。
“……”
他好得太快,龙荧看呆了,心情又有点微妙,怀疑他是装的,故意勾引自己。
可这种揣测未免太过于自作多情,况且,江白昼这样的人,若想勾引谁,何须费这么大力气?只要轻轻勾勾手指,不论男女,都会乖乖地跪在他脚边,做他的裙下之臣。
龙荧皱起眉,手指上的刺痛不知何时变成了灼热。
他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清,但信念总是坚定到连自己也无法动摇,他绝对不相信,他和江白昼没有更深的关系。
但来不及追问更多,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姬云婵带着龙心回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胡冲山,龙荧打开门,三人一同走进来,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齐刷刷地看向江白昼。
龙荧的眉头皱得更紧:“坐吧。开门见山,说正事。”
五张座椅围在书案前,江白昼坐正中间,将破阵图按次序铺开。
“你们先看看。”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眼神平静如深湖,声音动听却略显冷淡。
龙荧没做声,龙心和姬云婵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胡冲山不好意思道:“我看不懂,你们看完给我讲讲就好。”
江白昼瞥了胡冲山一眼,没问他是如何跟龙荧等人走到一起的,并不难猜。
江白昼只挑要紧的说:“多亏吴葭留下的布阵图,我拿回去仔细研究了一段时间,发现五行天地绝阵虽然极其复杂,但阵型仍然有规律可循,它看似凌乱,实则一环套一环,我们不能心急,遵从它原本的规律,按照顺序逐点破解即可。这个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可能要用到成千上百的工匠,挖掘改建,耗时也长。”
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龙荧有点惊讶:“这么简单吗?人手足够就行?”
江白昼摇了摇头:“这是最基础的部分。不过,其余部分我会亲自处理,你们不用担心。”
“‘其余部分’是什么?”姬云婵和龙心异口同声地问。
“地脉之力。”江白昼道,“上回我们说过,要把地脉之力从无尽海转移回来,归还大地,才能令其恢复。但吴阔没有留下转移的方法,不太好办。”
龙荧紧盯着他:“你找到方法了?怎么转移?”
江白昼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破阵图上,顿了顿道:“有些复杂,不好解释。总之,你们先准备好人手,将一切安排妥当,到时就知道了。”
“……”
这话未免敷衍,也有隐瞒的嫌疑。
他今日不是第一回 语带隐瞒了,姬云婵心头掠过一片阴云,有些担忧,下意识看向龙荧。
龙荧却不知情,接着江白昼的话说:“这些不难安排,但我们得先解决飞光殿,否则姬世雄必定会来掺一脚。”
“快了!”胡冲山振奋道,“三大世家死的死,散的散,我看飞光殿的寿命也要到头了。胜负成败,只看明夜一战!”
“明夜?你们要做什么?”江白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