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瞅准了最近皇帝与方孝承有嫌隙,特意从镇北军说起。
武将们自然不肯。唇亡齿寒, 若这次镇北军吃了亏, 保不准下回就轮到自个儿了。
今日朝会又围绕着此事一通吵, 依旧没吵出结果来。
散朝后, 一众武将拉着方孝承,边走边骂孙置长那群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龟孙。方孝承没说话,但心中自有计较。
明面上是孙置长领头,可观其形势,显然实际是受皇帝默许、甚至示意的。
他对皇帝太失望了。
不仅公私不分、是非不明,还极无远见。
帝王恐武将功高震主,要守回兵权,属古今常事,可皇帝太迫不及待了,连个迂回都没有,竟打算直接裁军。众将看在眼中,哪有不寒心自危的。
如今方孝承为成瑾之事与皇帝有了隔阂,可为了社稷苍生,他还是得恪尽职守,便私下去提醒皇帝。
他一片赤诚忠心,不料皇帝却刚愎自用,竟反而疑心他是出于私心自利,与他四两拨千斤,话里话外地敲打他,让他不要贪权。
……
午后,太后在寝宫小憩,做起了噩梦,梦到了很久远的一些人与事……
她猛地惊醒,摁了摁额角,一旁守候的嬷嬷忙上前来问候,给她披衣,道:“皇后带太子来向您请安。”
太后回过神来,笑了笑:“太子不足岁,其实不必总带来带去的。”
嬷嬷陪着笑道:“皇后孝敬您,知道您疼爱长孙,爱热闹。”
太后被哄得开心,暂忘了那个梦,梳妆更衣,出去会见皇后与太子,一边用拨浪鼓逗着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可爱孙儿,一边与皇后说些闲话。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说皇上来了。
皇后急忙起身相迎,原本惬意的心情顿时沉重。
都说皇帝宠爱她,但她偏偏就惧怕这份宠爱。
家人不知她那难以启齿的苦处,反说她不知惜福。她含糊地说怕那事儿,家人只埋怨她奇怪。
明明是皇帝奇怪。
生完太子,她串通太医,一直谎称产后没养好,不能侍驾。皇帝却仍往她宫里去,好在不碰她,只说是陪她,夜里与她隔墙而眠。
她自个儿都自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太后欣慰地看着皇帝与皇后相敬如宾,适时地揶揄小两口几句,催他们多生几个孙儿孙女。
皇后心中苦涩,面上却只能陪着笑。
皇帝神色温柔地看一眼皇后,心中却很不以为然。他知道她怕他的临幸,而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皇后是秦家的女儿,他要拉拢秦家,就得让秦家以为他宠爱她。可若非是要绵延子嗣,他根本不想与女人亲热。
为此,他故意在房里刁难对方。这些名门贵女有口难言,只能躲他。
即便她们厚着脸皮告诉了家里,也没人会管这事儿。
如此一来,他既能不碰这些女人,又不会遭外界质疑。
待来日,秦家没价值了,他就再加把火,让她滚远点,别让他看见了恶心。她若足够聪明,还能像张侧妃般留条命;若不然,就别怪他送她去见曾经的太子妃和刘侧妃。
皇帝得意地盘算着,目光落到婴孩身上,倒是真心温柔了起来。这孩子识趣,没什么那女人的影子,都说与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是他的儿子。
没多久,太子困乏起来,见人多,又认床,就啼哭。皇帝便让皇后先带太子回去了,他则留下来,端起茶问:“听说您先前召安乐入宫,他拒绝了。”
太后道:“说是身子又不好。唉,这孩子多灾多难的。”
皇帝淡淡道:“母后慈爱,他却不懂事,记恨着和亲,如今不肯亲近母后与朕就罢了,又怯懦不敢直说,只称病,白让您替他操心。”
太后叹了声气:“算了。他任性惯了,向来不识大体。”
她说不清自个儿是否为此庆幸。
成瑾幼年很聪慧,她那时很为难。好在天帮了她,让成瑾烧傻了,她就放心了。毕竟是亲妹妹唯一的血脉,若能没有威胁地活着,对谁都好。
这些年来,都说她宠溺放纵成瑾。她确实如此,其中有真心,也有私心。
当年她是冒认了妹妹与先帝的情缘,嫁入宫中做了皇后,可后来她亦为其撮合了门好亲事。做瑞王妃既尊贵,又不必面对后宫的风雨纷扰。
只是她这妹妹却不安分,都嫁作人妇了,竟还能与先帝珠胎暗结。
如此算来,她与妹妹说不上谁欠谁了。如今她待成瑾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上天看了也要算她的宽容功德。
皇帝细观太后神色,几次想问她是否知道成瑾的真正身世,终究没问。
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知道,这么多年来都还疼着成瑾,想必是妇人之仁,不肯下手的。
皇帝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再陪了一阵,便寻借口离开了。
回去路上,皇帝坐在轿辇里,微微眯着眼睛沉思。
那日方孝承当众违抗圣令,为成瑾放走了耶律星连,他事后宽宏大量地没有追究,方孝承却不领情,如今对他已是肉眼可见的疏离,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怀疑方孝承已经生出了反心。
如今方孝承是不知道成瑾的真实身份,若知道了,说不定会立刻篡他的位,把那个贱人扶上龙椅!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北境平稳,狼国那鸿燕胆小畏战,没眼见胸怀,掀不起风浪。只要确定耶律星连死了,北境就彻底不需要方孝承了。
他不会杀方孝承,他要方孝承好好地活在他的后宫里,后悔当初的有眼无珠。
皇帝想到此处,不由得兴奋起来。恰好已回寝宫,他借口歇息,屏退众人,正想着方孝承,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吓了他一跳,随即大怒。
可扭头一看,怒火瞬间化作了本能的畏惧。
——耶律星连!为什么耶律星连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的狼狈他都顾不上了,脑海里全是“梦中”他被耶律星连俘虏的一幕又一幕,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耶律星连冷眼看他一阵,贴到他耳边,低声道:“不愧是亲兄弟,都是浪货。”
皇帝怔了怔,兀的睁大了眼睛。
耶律星连喉头一动,又爱又恨,低头吻住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皇帝自然挣扎,可非但无用,还挨了狠狠一巴掌,打得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半天才回过神来,试图扔东西发出声响,引来外面的注意,可耶律星连却先一步点了他的穴,令他不能动和言语,只能惶恐地看着对方。
耶律星连原本没打算上他,可他此刻的神态模样实在太像了。
若能哭一哭,就更像了。
耶律星连便用力掐住皇帝的脖子,看着他渐渐流出泪来,仍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
皇帝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正神思涣散,突然又被掐住脖子。他被迫集中精神,听对方说:“让他们别进来。”
他这才听见门外声响,是顾太监在低声吩咐洒扫,准备进来叫醒他。
若是先前,他会搏一搏,可此刻他的模样若见了人,就算事后都杀了,他都不能自处。于是,他只能顺着耶律星连的话,对外谎称还想歇会儿,让顾太监过会儿再来。顾太监没起疑心,领着那些人退出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
半晌,皇帝强作镇定地问:“你想如何?”
耶律星连用手指勾起他一缕长发,暧昧地闻了闻,又凑过来吻他。
皇帝嫌恶地侧了侧头,又被扇了一巴掌,耶律星连翻脸道:“别给脸不要脸,贱货。”然后掐住他的脸,冷道,“要不是你有几分像他,我早杀了你。”
耶律星连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的脸颊微微抽搐,心中畅快,这些时日来被方孝承逼得如同丧家之犬的恼火都暂且消了些。
但转念想到这皇帝竟也惦记着方孝承,又不悦起来。
皇帝也很愤怒,但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刚听这混账言外之意,眼下不打算杀他;可若激怒对方,就说不定了。他便暂且服软,待日后将此人千刀万剐!
耶律星连满意地拍了拍皇帝的脸:“这就对了。为你这张脸,我不会杀你。但若你不识趣,我就没办法了,知道吗?”
皇帝忍辱负重地点头。
第64章
耶律星连忽的问:“你怎么知道成瑾是你亲哥的?”
皇帝心中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耶律星连笑道, “阿瑾的生父是大荣的先帝啊。”
皇帝皱眉道:“绝无此事!”
“不信?那我去找信的,譬如,方孝承。”耶律星连挑眉, “你猜他知道了会不会很开心?他可算彻底有理由反你了。”
此话正中皇帝心底, 他狐疑一阵, 试探道:“你从何得知此事?究竟想干什么?”
“我有我的门路, 轮不到你管。”耶律星连道, “我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也需要力量助我夺回狼国和阿瑾。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得到方孝承, 省了你独自发骚的寂寞。”
皇帝受此羞辱, 心里发狠,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半晌,道:“你难道不怕, 朕此时答应你, 一会儿出去就反悔吗?”
“不怕啊。我有九条命你不知道吗。”耶律星连逼近他,缓缓道, “你若想杀我, 最好一次杀透,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停了下,道,“叫那个姓顾的太监进来, 我从今起扮成他, 寸步不离你。你若想耍花招, 就别怪我翻脸。”
皇帝惊道:“你要杀了他?”
“不杀他, 我就杀你。”耶律星连阴恻恻道,“你选。”
就这样,皇帝被迫活在了耶律星连的掌控之中。
他想过求救,可被盯得紧,他不敢,他怕万一失败,或只是晚了一刻,耶律星连会拉他陪葬,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干得出来!
他亲眼看见耶律星连吸食顾太监的血肉,太可怕了。
正想着,突然又挨了一巴掌。
耶律星连不悦道:“我说了,别用这张脸露出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
这太荒谬了。
他曾以为成瑾是自己的替身,到头来,自己却做了成瑾的替身。成瑾也配?!
但他只能屈服地闭上眼睛,回忆成瑾的愚蠢模样,再睁眼时,模仿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能杜绝耶律星连虐待他,这个疯子会柔情蜜意地叫“阿瑾”,也会暴戾地掐着他逼问还敢不敢跟方孝承跑。
“这样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