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星连又来吻他,低低地叫着“阿瑾”。
他偏过头,将脸埋入松软的枕间,手死死地攥紧了被子。
其实,若只是那样,并非完全不能忍受……可是,耶律星连这个疯子、恶魔,还不满意,竟逼他吸食“福|寿|膏”。
所谓“福|寿|膏”是一种极歹毒之物,人用之,能一时飘飘欲仙,却会成瘾,发作起来浑身疼痛如万蚁食心,曾有瘾者为抢钱银去买它而红了眼砍杀家人。许多年前朝廷便下令严禁此膏,可其利润巨大,总有人为财死,如今耶律星连能弄来这东西,不奇怪。
耶律星连痛快了,瞥一眼死狗般的废物,将一点福|寿|膏用水化开,抓住他的头发,逼他吸食。
皇帝仍有些排斥,可挣扎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弱。
不久,他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身体松软,两眼发直,对着耶律星连露出诡异的满足的笑容,甚至主动地黏上了对方。
耶律星连嫌弃地推开他,冷眼看他发春,恶心得想吐。
为了与成瑾恩爱,耶律星连曾四处寻药,可光靠药不够,他还得停练某门静心功法。这功法本是配合他的神功所练,一旦停止,易走火入魔。但他被成瑾迷了心窍,又不甘自废神功,便铤而走险。
成瑾却抛弃了他,又有方孝承对他紧咬不放,他在重伤与愤怒中真气逆行,几欲爆体而亡。虽侥幸活了下来,却无法阻止火毒侵入心脉,蛊虫也有反噬之迹,令他每每发作痛不欲生,不得不通过秘法将体内之毒转移到炉鼎身上。
他舍不得伤害成瑾,又瞧不上别人,便想到了容貌酷似成瑾的皇帝。
可每回痛苦暂缓后,他都会深陷于对皇帝和自己的嫌恶仇视之中,他一点也不想碰这个玩意儿。容貌相似,眼神却截然不同,成瑾总是澄澈天真,这玩意儿的眼里却全是虚伪算计,俗不可耐。
……
方孝承在回府路上遇到了前殿前侍卫统领吕由。
吕由牵着女儿站在卖小孩玩意的摊前,笑着和身旁的清丽妇人说话,偶还拿玩具逗她一下,两人看起来颇是恩爱,女儿习以为常,自个儿顾自个儿。
方孝承想打招呼,又怕打扰了他们,正犹豫,吕由无意中看到了他,笑道:“侯爷。”
身旁妇人听见,也看过来,款款地向方孝承行了个礼。
方孝承忙过去,垂眸拱手,客气道:“吕兄,嫂夫人。”
妇人温柔道:“我带珠儿去那边瞧瞧。”
吕由点头:“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妇人牵着女孩儿离开后,方孝承才正视吕由,道:“抱歉,连累了你。”
皇帝疑心吕由那日是听从方孝承的话,故意放走耶律星连,对吕由很是不满,后来索性将之贬去了兵马司做闲职。
吕由爽朗道:“你这么见外,我才是不值。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兵马司多好啊,活儿少钱多离家近,哈哈。你前段日子没见到我吧?我休假,带家人回乡祭祖去了,以前哪儿有这空闲。”
方孝承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叹了声气:“我会再向陛下进谏的。”
“别,千万别。”吕由左右看看,将他拉到无人处,压低声音道,“他本就忌惮武将,怕你我勾结。你越替我说话,他越疑心。我真没哄你,兵马司的闲职我确实干得自在,你别替我操心,多想想自个儿吧。我听说最近风声越来越紧,尤其兵部,老周、吴大哥、郑大人,接连在这时候出事儿,我看那位是铁了心。”
停了下,道,“我先前见庞将军,他也说很不妙。那位不止针对你。若说我和你有交情,庞将军是高将军的徒弟,也被他调离了紧要位置。这段时日,我和老庞的亲近下属皆是如此待遇,如今宫内护卫几乎全换了,护城军怕是也快了。”
方孝承皱眉道:“我正是见此不安。你许久没进宫,不知如今守卫松散,大不成体统,王注和胡徇的才干远不足担此重任。”
吕由微妙地笑了笑:“才干……你也忒能抬举人了。”
没说多久,方孝承道:“改日再叙吧,别让嫂夫人久等。”
“好。”吕由不和他客气,抱拳告辞,转身去找妻女了。
方孝承远远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忽然回忆起来,成瑾曾想娶妻生子,说如此就有了家。但后来为了他,成瑾再没提过了。
若非他唐突,如今成瑾大概已经成了亲、有孩子了。
虽然成瑾看起来不着调,但是一片赤子真心,若成了亲,想必会倾尽所有地爱惜妻儿。
那时候,他对成瑾那么不好,成瑾还对他那么体贴。还有那条小狗,成瑾一直照顾得很耐心很用心。
成瑾说得没错,是他害了成瑾的一生,没有他,成瑾不会遭那些无妄之灾。
方孝承心情沉郁,正要离开,忽见旁边有个摊贩摆着鲜艳欲滴的花在卖。
他犹豫一下,过去挑了一束。
……
方孝承停在小院外,不敢进去,怕成瑾见着他烦。
春桃出来打水,看到他,走过来道:“侯爷,郡王在午睡,快醒了。谷音在廊下守着。”
方孝承低声问:“他今日可好?”
“很好。”春桃道。
“那就好。”方孝承欲言又止,道,“既无事,我就不进去了。”
春桃问:“侯爷这花是想送给郡王吧?属下替您拿进去。”
“……哦,忘了。”方孝承将花递给她,迟疑了下,道,“就说是你摘的。若说是我,他恐怕会觉得碍眼。”
春桃点头。
春桃找来花瓶,将花插好摆到屋里,再打了水,支开窗子通风,刚忙完,成瑾就到点儿醒了,坐床上发了会儿呆,慢吞吞穿好衣裳,坐到窗前梳发台旁继续发呆。
他双手托着腮,垂眸望着桌面,愣愣地回想刚刚的梦。梦里他去了江南,买了一座漂亮的大宅子,却不高兴。宅子里就他一个人,好没意思。
方孝承仍站在院门外,远远地望着窗那边的成瑾。
不知成瑾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好像很难过……是又想起了自己这个混账吗?还是耶律星连?或许,也可能是刚刚做了梦?
成瑾爱做梦,若是喜欢的,就兴致勃勃地跟他叙说;若是不好的,就要不高兴;若是梦到了与他相关的不好的,就要闹。
有回方孝承半夜正睡着,忽然直觉不对,警觉地一睁眼,对上黑暗中成瑾发亮的眸子。
成瑾跪坐在旁边,见他醒来,嘴一撇,使劲儿抽出他的枕头,开始捶他。
他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成瑾起初不肯说,只说要穿了鞋去隔壁睡。他忙拉住,哄了半天,成瑾终于说了——
刚刚成瑾做梦,梦到别人发现了他俩的私情,他当着人面否认,说跟成瑾不熟。
方孝承:“……”
他试图说明梦是虚假的,可成瑾振振有词:“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这是你的梦。”方孝承疑惑地说。
成瑾不说话了,用脚把他往床边蹬。
最后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认了许久的错,成瑾才肯原谅他。
想起往事,方孝承哭笑不得,可转瞬心中又酸涩起来。
他太愚蠢,那时,只当那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只当成瑾又在矫情任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瑾明明已经将答案告诉了他,他却没当回事,没深思细想。活该如今成瑾铁了心不要他了。
……
成瑾忧郁地叹一声气,终于动了动,抬眼看向窗外,愣了下,眨了眨眼睛,院门口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刚刚是错觉吗?明明看到方孝承站那儿了。
……算了,又不想见他。如今他可算识趣了,不来眼前晃悠讨嫌。哼。
成瑾失落地收回目光,瞥见桌上鲜花,喜欢起来:“这花好看,哪儿来的?”
春桃笑道:“刚刚郡王睡着,我听见外头有人叫卖,就让人去买了束。哎,要不要簪一朵?”
成瑾点点头,比较半天,选出一朵最爱的,让春桃剪了给他簪在发髻上,揽着镜子臭了半天美,突然,嘴角缓缓地垂下,又不高兴了。
春桃忙问:“怎么了?”
成瑾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看花瓶里的花儿,轻声道:“它们本来好好儿的,人图自个儿喜欢,就把它们摘了。”
春桃劝慰道:“本来是长在泥里,如今能簪在郡王的发间,是它们的福气。”
“泥里虽脏,究竟自在,能活很久。若摘下来,一旦不用心养,很快就凋谢了。”成瑾恹恹道。
春桃无话可说了,她只庆幸没说这是侯爷买的。
成瑾有时候特悲春伤秋,她有意陪聊,却实在生不出那么多愁善感的内心,偶尔很能共情侯爷那种想接成瑾的话却不知从何接起的为难。
方孝承贴墙而立,许久才镇定下来,呼出一口长气,正要离开,管家走过来,朝他道:“侯爷,宫里来了人,说奉圣旨召郡王入宫。”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耶律星连不可能喜欢上皇帝,不用担心(?)这一点_(:з」∠)_
第65章
方孝承去前厅见宫里来的太监, 称成瑾身体不适,不便入宫。
这太监却笑着道:“奴婢曾在御医院做事儿,略懂些望闻问切。陛下说, 若郡王身体仍旧不适, 就让奴婢瞧一瞧, 否则陛下与太后总是担忧。”
方孝承只好让他稍等, 自个儿先去和成瑾说一声。
成瑾连这个太监都不想见, 拧着眉头嘀咕:“非见我干什么, 又有谁要和亲?哪儿来这么多断袖,盯着我一个断。就我一个好看的?”瞥一眼方孝承, 哼道, “我看你也长得不错,再和亲, 你去吧。”
方孝承倒是想把自个儿和给他,但如今关系不便说这暧昧话, 只能讪笑了笑, 哄道:“你躺床上,至少做个样子, 话我来说。”
成瑾想了想, 道:“这也忒自欺欺人了。要不,我就去一回吧,就不信真又有幺蛾子。”
当初和亲的事儿是皇帝坑他,因此去见皇帝,他倒不怎么局促, 只别让他见其他人就行。
反倒方孝承不肯:“忽然让你入宫, 总觉得蹊跷, 还是别去。”
“我都行。你若不怕, 爱怎么怎么。”成瑾道。
太监被领进房里,见成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红润。他悬丝诊脉,脉象平滑,十分健康。
他看着方孝承:“郡王的身体很好,可以入宫面圣。”
方孝承睁着眼睛说瞎话:“本侯觉得不然。”
太监稍稍加重了语气:“侯爷,此乃圣意。”
方孝承不管他怎么说,只道:“郡王不便面圣,公公照此话回禀就好。若有责罚,本侯一力承担。”
太监见他不肯让,不敢僵持,干笑了笑,敷衍两句,便忙离开了。
待太监走后,成瑾先睁一只眼睛,偷偷地瞅了下,然后才将两只都睁开,爬起来看向沉思的方孝承:“没事吗?”
方孝承回过神来,安抚道:“囝无事綘。打扰你了,我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