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冲喜 第21章

  他想起了父王与母妃。

  延景明记得很清楚。

  母妃总是想要父王替她描眉。

  父王这辈子没碰过女子粉黛,可他喜欢母妃,所以总是很愿意去钻研如何才能将那眉粉点缀在母妃眉间,而母妃也喜欢父王,因而无论父王的眉毛画得多差,她也总是万分欣喜,好像那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妆容。

  母妃说,中原人大多含蓄内敛,不似西羯人直接开放,他们若是喜欢,并不会在口中直接表现,而是会化为举止,体现在两人相处的日常之中。

  为钟意之人描眉,陪心悦之人观月赏花,这便是中原人想表达的心。

  延景明觉得自己的脸,有一点点红。

  他小心抬起头,同温慎之一对目光,又立即将眼睛转开,看向铜镜之中自己面上的牡丹,一面在心中想,他……他真喜欢中原人的含蓄。

  那一笔一笔勾勒,像是心中情意满溢,全都绘在了他脸上。

  他心中千言万语已过,温慎之却丝毫未知,只是放了笔,一面问他:“既然红点已消,今日午后花宴,你可愿陪我一同前往?”

  延景明这才抬首,看向温慎之。

  延景明记得,母妃还说过一句话。

  母妃说,眷侣之间,本该互补。

  对方含蓄委婉,那另一人便该主动直接,否则两人含蓄上一辈子,只怕到最后机缘错过了,也难知对方心意。

  温慎之是中原人,他天生含蓄,而延景明不一样。

  他们西羯人,就该直来直往,才不玩含蓄内敛那一套!

  温慎之见他不答,以为他是未曾听闻,便以美食相诱,道:“我皇姐最会享受,我想那花宴之上,应当会有不少好吃€€€€”

  延景明往前一凑,毫不犹豫在温慎之脸侧一吻,而后伸手揽住温慎之脖颈,道:“窝坠稀罕泥啦!”

  温慎之:“……”

  温慎之苍白面容上猛地蹿起一丝红晕,更是僵在原处不知所措,大宫女蓝暖干脆轻轻放下手中铜镜,朝其余侍奉在屋内的宫女眨了眨眼,众人纷纷会意退去,这屋中便只剩下了温慎之与延景明二人。

  温慎之这才回过神来,强作镇定,冷静收起桌上笔墨,还要纠正延景明此言的口音,道:“你这读音不对€€€€”

  延景明自行纠正,再度重复道:“窝最稀罕你啦!”

  他还揽着温慎之的脖颈,整个人都好似挂在了温慎之身上一般,而他说话时的热气拂在温慎之脸上,令温慎之心跳微促,偏偏延景明纠正自己读音还非得伴随同方才一般的动作,他重复一遍这句话,便要凑前吧唧在温慎之脸上亲一口,如此重复几遍,温慎之面红耳赤,轻轻将延景明推开,道:“快去换衣服,花宴要来不及了。”

  延景明这才松了手,全然不疑有他,心情颇好,蹦蹦跳跳地回屋去更换衣物,温慎之这才有功夫令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平缓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拿手蹭一蹭面颊上方被延景明亲过的地方,越发觉得那儿一片滚烫,却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那唇贴上来时的触感。

  他觉得不太对劲,甚至憋不住想€€€€

  他可是京中最出名的秘戏图大家,笔下痴情男女无数,看遍纸上情爱,而今为何……

  他为何连美人一吻都扛不住。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蹙眉站在原地,觉得心口好像有些涨得慌,他抬手按在胸口之上,恰好延景明哒哒哒跑了出来,见他如此姿势,下意识便以为温慎之又犯了病。

  延景明不由皱起眉。

  “泥肿么了?”延景明问,“泥又不舒服啦?”

  温慎之:“……”

  温慎之看一眼延景明,那心跳便更快一些,他匆匆收手,决定当做无事发生,却不想延景明忽而深深叹了口气。

  “窝都说了。”延景明认真说道,“泥要好好锻炼。”

  温慎之:“我……”

  这绝对和锻炼无关。

  延景明突发奇想,牵起温慎之的手,兴奋道:“不如窝们跑步去见长公主吧!”

  温慎之:“不不不,不可以!”

  长公主府那么远,跑过去一定会出人命的。

  延景明似乎早猜到他会如此说,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唉。”延景明感慨,“中原人,尊的不行。”

  温慎之:“……啊?”

  延景明却已笃定丢出了下一句话:“泥,果然也不行。”

第18章 入v了!

  这话刺耳。

  温慎之恨不得追着延景明, 好证明自己其实行得很,可要证明这种事显然也有些困难,他总不能切身实地地展示给延景明看, 好证明他的病并未影响他的能力。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同延景明道:“在中原, 有很多词,还有其他意思。”

  延景明眨巴眨巴眼睛,满面谦虚好学,只等温慎之为他解释。

  “这不行二字, 绝对不可以随意对其他男人说。”温慎之认真解释, 道,“这是羞辱,不太礼貌。”

  延景明很好奇:“为什吗?”

  温慎之咳嗽一声,不知该做如何解释,只好道:“你记着不要胡乱与人说便好。”

  延景明乖巧点头。

  他再看看温慎之,想着自己同温慎之说了许多遍那句话, 不由有些内疚, 他皱眉想了片刻,而后认真改口, 同温慎之道:“泥米有不行, 泥尊的很行。”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更怪异了。

  延景明还要重复,道:“泥是窝见过最行的男人!”

  温慎之:“……”

  蓝暖站在一旁, 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又轻咳一声,跟着延景明夸赞, 道:“太子妃说得对。”

  温慎之无言以对。

  他发现延景明着实讨人喜欢,这才几天, 蓝暖已完全向着延景明说话了,时候一长那还了得?可他也喜欢向着延景明,他只能牵着延景明的手,道:“走,我带你去我皇姐府上瞧一瞧。”

  ……

  永安长公主府,恰好也在平康坊中。

  这一回温慎之可有正当由头出宫,他带着延景明乘车到公主府外,仪仗齐全,而永安长公主特令人出门相迎,说是已等不及想见一见太子妃了,让他二人快些入府去。

  温慎之至此才知道,此番长公主邀了许多人来此赏花,宴席就摆在花间,他们来得算迟,其余人差不多已到齐了,宾客大多是同长公主交好的小姐夫人,还有太常寺请来的乐人,以歌舞助兴,花间美人起舞,乐声悠扬。

  这场面略大,反倒是令延景明更紧张了。

  虽说他脸上已不见那污浊的红痕,可毕竟与他人不同,再说了,哪怕他喜欢极了温慎之画在他脸上的花,可是……在西羯,哪有男人脸上带花的。

  他害怕其他人笑话。

  温慎之牵着他的手,见他紧张,还抖开折扇同他低语,道:“正是少年,才要带花。”

  延景明听不懂。

  他看温慎之常带的折扇是个遮挡面容的好物,便从温慎之手中将那折扇拿了过来,将面容藏在折扇之后,只露出一双青玉般的眼眸,小心跟着温慎之入了席。

  延景明一迈步踏入席间,却已觉着数人目光停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的发色眸色均与中原人不同,难免要引人注意,可大盛京中那么多胡人,他相信若那些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失去兴趣的。

  可他还未入席,已听闻女子低笑,有人开口询问,道:“慎之,你那宝贝扇子,怎么到了其他人手中去了?”

  温慎之答:“皇姐,你还不清楚吗?”

  他拉延景明一道入席坐下,一面道:“你这儿的人太多了,孤的太子妃害羞。”

  延景明往那处一看,原来那位风华天姿的英气美人便是永安长公主,他想行礼,可还是紧张,正不知如何是好,长公主已笑吟吟朝他挥了手,道:“你同我客气什么。”

  延景明:“窝……窝……”

  长公主又道:“你将扇子拿下来,让吾好好看一看。”

  她眉眼可亲,说话时的气度有些像是天河大妃,延景明迟疑片刻,还是松了手,将手中折扇缓缓下移,露出脸侧牡丹几瓣,见周围人纷纷转眼看向他,他不由又紧张将扇子挪了回去,这一回可将整张脸都挡住了,一颗心砰砰直跳。

  “好啊。”永安长公主看得真切,美人眉目有牡丹点缀,是谁的手笔,她再清楚不过,她不由失笑,道,“慎之,这可又是你在胡闹?”

  温慎之握住延景明置于桌案下的另一只手,让他莫要惊慌,延景明方才能再度抬起头来,小声想要为温慎之解释,道:“是窝把脸弄脏了。”

  温慎之压下他手中折扇,轻声道:“你这么好看,怎么能算是脏了。”

  延景明:“……”

  延景明觉得自己的脸有一些红了。

  温慎之说话的声音轻,其余人或许听不太清,可长公主坐得离他们近,那柳眉微黛,唇边却仍旧带着笑,故意同温慎之道:“今日你来迟了,本宫可要罚你。”

  她拍一拍手,宫人便取来了笔墨桌案等物,显是早有准备,而永安长公主令延景明上前,同她坐在一块,而后方转向温慎之,笑道:“就罚你画画。”

  温慎之最清楚自己长姊的脾气,若长公主早有准备,他是绝对躲不过此事的,他只好点头应过,而后令人铺就画幅,提起毛笔,再望向花丛€€€€

  延景明端坐于百花之中。

  他眼里便再难有花。

  ……

  众人奉长公主之令,以花为题,吟诗作对,只有延景明,他依旧很紧张。

  温慎之不在他身边,因而他捏着折扇,已露出了大半面容,却又不敢完全将折扇放下,如今他听长公主说念诗,还需带上花字,他便搜肠刮肚,认真思索,却觉母妃好像并没有教过他多少与花相关的诗词!

  温慎之已走到了一旁,延景明失去了自己最强最有文化的外援,只好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写诗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要轮到他。

  他想置身事外,却偏偏不得如意,长公主取了一支牡丹,令乐人奏乐,乐声停时,牡丹正好停在延景明手中,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延景明,延景明噌一下举高折扇,挡住面容,紧张不已,绞尽脑汁,当场赋诗一首。

  “啊,发儿,泥看起来,尊红!”延景明认真念道,“啊!发儿!泥闻起来,还挺香!”

  ……

  众人沉默许久,延景明听见人群中隐隐有压抑笑声传来。

  他其实分不清中原诗歌的好劣,他只知道西羯的诗以情感奔放直接为佳,可是他学不好文法,也知道自己不会写诗,只觉得自己甚为太子妃,突然念了这么几句话来……只怕是给温慎之丢尽了脸。

  可温慎之几乎立即便接了口,道:“真诚朴挚,不愧是太子妃。”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