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觉寺修在点翠山上,点翠山前有出巨大的峡谷,唤作三斧峡。传说数千年前有天神在此斗法,其中一位天神,三斧劈开了百丈深的大裂谷,也就是三斧峡。
几十名身材高大的狄戎人分成五批匍匐在峭壁突出的石块上,石块分布在峭壁各处,能从各个方向将观察三斧峡入口。
他们埋伏的地方看似分散,实际上都是围绕着中心一点,只要信号一动,就能蜂拥而上。
狼主举着千里眼站在中心,他身上添了不少伤口,最严重的伤口在腹部,隔着厚厚的纱布,还在不断渗血,显然在上京的这些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身后站着的巴哈咬牙道:“狼主我们在上京的据点被捣毁了大半,多年经营居然毁在一个老犊子身上,死的那么轻易真是便宜他了!”
“无妨,只要这次计划成功,都是值得”狼主眸中冷光一闪。
“苏那耶居然是个女人研制出来的,居然还藏身在将军府里,若不是莺传出来消息,勇士们恐怕永远找不到她!好狠的毒妇!”巴哈紧握手中弯刀,狠狠道,“我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那耶在狄戎语里是恶鬼之意。
狄戎是马背上的民族,可以说一匹悍马的命比一名狄戎勇士的命贵重的多,无论是强大的骑兵,还是与其他国家的交易,倚靠的都是马匹,马匹就是狄戎人的命脉。
可一年前,却突然爆发了马瘟,该马瘟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致死性,只要害了瘟病的马匹都难逃一死,最后哪怕活下来也成了废马,往往一匹马染病,只需要两天时间整个马群都逃不过。
马匹死亡近三成,族内巫医都拿瘟病毫无办法,灭族之难近在眼前。
这时远在礼朝的密探莺传回消息,称那非是天灾而是人祸,马匹是被人下了毒,并通过暗探送回解药,果然药到病除。
大巫下令找出制毒人的身份,群狼出穴,明察暗访一年,才终于确认对方身份,正是将军府五夫人,白氏,白绮。
“狼主,那位送进来的人会不会坏事?”
“他有求于大巫,不用管,料他也不敢坏事,一只藏在阴影中的地老鼠”狼主嗤笑一声,收回千里眼,朝身后比了个手势,“来了,准备。”
第24章 一线生机
三斧峡两侧山壁奇俊,怪石嶙峋,隐有遮天之感,远远看着似扇巨大的天门。
牛车缓缓驶入,峡谷内人为的修整了一条宽阔的土路,谷内空气湿润,土壤肥沃,各类草木生的郁郁葱葱。
“传说两位天神打的不可开交…”
饺子滔滔不绝的讲着三斧峡由来的传说,眉飞起舞,不时手脚并用,给罗芊玉比划着传说中有开天伟力的巨斧到底有多大。
小丫头也捧场,拍着手激动问,“有福田哥的斧子那么大。”饺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有两个那么大。”
“哇,真的好大啊。”
宋凌捞了把快滚下小榻的罗芊玉,无奈的摇摇头,他曾在石先生处看过一册上古时期的兽皮卷,卷上皆是复杂的符号。
他拿着兽皮卷求先生解答,石先生说根据符号推断,在上古时期礼朝国境是一片汪洋,现在想来那兽皮卷该是上古时的地理志。
由此可知天神打架的说法完全是后人的臆想。
世事变迁,眨眼沧海桑田,上古时的记录大部分不知失落在何处,传下的也由于世上少有人能解读其文字。
以至于真相少有人知,反倒是各种神话层出不穷。
且不说那神话的真假,正三斧峡本就是天地奇工,世间难寻的宏景,宋凌不由得为之心折,隔着车壁,石缝间透出的勃勃生机仍让人心旷神怡。
“二兄,那棵树是什么?”罗芊玉不知何时凑到宋凌身边,伸出根手指头指向车窗外,宋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半山腰上生了棵巨木,根系粗壮扎根在石缝间,绿华如盖,奇怪的是那树周围却是寸草不生。
“是桂木,此木生性霸道与其余草木相克,有桂木存在的地方其余草木皆难存活。”这也是宋凌头一回看见桂木,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忽然间,他看见桂木树冠上有道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金石交戈之音,刺耳异常,宋凌心猛的往下一坠,他一把拉回罗芊玉将她递给饺子,放在车帘子,半蹲,耳朵贴在车壁上仔细听着。
交戈声越来越大,果不是错觉。
车外。
看到狼主手势,埋伏在四面八方的刺客取出飞天索,纵身一跃。似成群结队的秃鹫,对着猎物飞扑而下。
“敌袭!”
将军府的护卫反应极快,护卫首领一声令下,护卫亮出刀剑将车队,散成圆形将车队护在其中,死死盯着半空中。
刺客一落地,径直冲向了车队中第三辆牛车,护卫提刀相阻截,其中一名黑衣人手持弯刀一柄,直接将护卫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这批刺客皆悍勇异常,见了血更加凶狠,就算被几人围攻,奄奄一息,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来。
将军府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士兵,但也隐成不支之态,刺客们一路染血,逼近第三辆牛车。
“铛铛铛。”
“目标是老夫人!多余人手都跟上!”
第三辆坐的正是老夫人和田氏
“噗嗤。”
田婉面无表情的抽回手中长剑,刺客被刺中咽喉直直倒下,牛车前的空地上七八名刺客将她团团围住,田婉将碍事的长指甲直接掰断,侵略性的目光从几个刺客身上寸寸掠过,兴奋的火焰跳跃在眼底,“几只小狼崽子。”轻挽剑花,提气轻身飞扑而上,猎人与猎物,此刻颠倒。
但却没人注意到,在刺客的有意而为之下,还有辆牛车正逐渐被排出战圈,不断有刺客涌入,状似无意的使那辆牛车与众人分离。
随着时间推移,那辆牛车已经彻底与将军府众人所在之地脱节。
田婉身边倒了一地的尸体,血水浸湿大地,黄土变黑泥,她做了个手势,剩下的十余护卫往她身边收拢,刺客不再涌出,似乎是风平浪静。
峡谷上空一只布谷鸟飞过,发出清脆的鸟啼声。
“布谷。”
田婉忽然注意到孤零零落在后面的牛车,她脸色一沉,心感不妙,还不等她动作,空气中传来猛烈的风压,抬头一看,数十黑衣刺客,似天罗地网。田婉暗骂道,上京城那群酒囊饭袋!居然让数百狄戎人混了进来!
同一时间,近百刺客将落单的牛车重重围住,落单的正是白绮!
“罗锦年!”田氏在围攻之下暴喝一声。
“吁”
罗锦年手持八尺长枪,翻身上马,朝白绮所在策马而去。
车外血雨腥风,白绮端坐榻上面色沉静。“砰”,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下,一具尸体撞在车壁上,两名侍女抱臂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白绮从袖中拿出两瓷瓶扔给她们,“吃了吧,总好过死在畜牲手上。”
两侍女对视一眼,磕了个头,捡起瓷瓶取出两颗药丸分别吃了下去,当时气绝。
白绮轻阖双目,两行清泪滑下,她想,幸好玉儿不在此处,片刻后她拿着颗药丸递到嘴边,嘴唇微微颤抖。
“咄!”
一支小巧弩箭穿透嵌着钢板的车壁,穿透白绮拿药丸的左手,巨大的冲力使白绮撞在车内壁上,左手被钉在车壁上。
在猛烈撞击下白绮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吐出口鲜血,面目狰狞的看向车口。
巴哈手持诸葛弩,一步踏上牛车,扭了下脖子用诸葛弩指向白绮,弩尖是诡异的黑紫色显然有剧毒,让人不寒而栗,“毒妇,想死可没那么简单。”声音沙哑,似一条响尾蛇。
白绮扫了眼左手,从小臂已经完全成了深紫色,紫色还在不断往上蔓延,她右手暗暗放在身后,握着把短刀。
巴哈将诸葛弩对准白绮右腿,手指一屈就要发射。
“噗”
纯黑色的枪尖从他胸膛处破体而出,枪尖上是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离了主人身体,鲜血顺着枪尖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巴哈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只见一少年人骑黑马,持长枪。
罗锦年抽出长枪,巴哈像块麻布栽下牛车,他吊儿郎当的笑了,“五婶,我这英雄救美够不够写进话本子了?”
白绮松了口气,抽出短刀砍断小臂关节,她常年研磨药材气力不小,一刀下去小臂孤单单的留在车臂上,随后做了个简单的止血,走出牛车,见外头任然打的不可开交,没好气道:“先带我走,别搁这儿现眼。”
“二少爷,清您和小娘子安心待在车内。”
牛车外五个护在警惕的看向四周,由于田氏和白氏处战况激烈,大部分人手都被调了过去。宋凌安抚性的拍了拍罗芊玉背部,随后透过车帘子的缝隙往外观察,“二兄,我害怕,我想要娘,我想和娘在一起,”罗芊玉扯了扯宋凌衣袖。宋凌将她搂的更紧,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亦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也害怕,可罗芊玉比他更害怕,宋凌狠咬下唇将恐惧不安尽数压在心底,他是兄长。
不再颤抖,宋凌低头与罗芊玉额头相抵,“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莫怕。”
莫怕,他告诉自己。
忽然传来外头接连不断的倒地声,却没有打斗声,正好五声。
他跟着田先生学武有一段时间,先生曾说过打斗双方,其中一方连半点声响都没发出就已经落败,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武力远高于他,一击毙命。
周围空气粘稠起来,无处不在的恐惧从毛孔渗入,宋凌几乎无法呼吸,四肢变得迟缓,仿佛落入蛛网的猎物,动弹不得,饺子和罗芊玉还没意识发生了什么。宋凌咬破舌尖,铁锈味蔓延在口腔,他重新获得了思考能力。
扫了眼茫然无措的饺子,瑟瑟发抖的罗芊玉,只有靠他了,宋凌拔下罗芊玉插在头上的珠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车口,举起簪子狠狠扎在老牛屁股上。
老牛吃痛长长“哞”一声,撒开蹄子冲了出去,电光火石间宋凌朝动静传来处看了一眼,正如他所想,五名车夫无一幸免全部倒在地上,尸体间站了个人,他似是认为车上的人已是待宰的羔羊,正不徐不疾的擦拭弯刀,露出的一双手表面光洁,指腹上厚厚的茧子。
牛车忽然动起来,他显然也没想到,和趴在车口的宋凌对视一眼,狞笑一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宋凌退回车内,大脑极速运转起来,之前护卫曾来禀报说来袭之人是乃是狄戎人目标是老夫人,狄戎人实在太好辨认了,礼朝和狄戎征战多年,这些上过战场的护卫一眼就能认出。
那人绝不是狄戎人,宋凌敢断定,那几名护卫都是被割了咽喉一击毙命,狄戎人生性凶残,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其说是杀人技倒不如说是狩猎本能,被他们杀死的人少有留的全尸,这是其一。其二是那人的手,实在太过白皙,不似狄戎人粗糙。
刺客是特意找过来的,他的目标定在车上。
车内只有饺子罗芊玉和他,饺子是只是个婢女连将军府都没怎么出去过,罗芊玉还是四岁稚子,尽管不可思议但刺客有很大可能是冲他来的。
宋凌反倒松了口气,牛车跑的太慢被追上是早晚的事,若那真是狄戎人,找过来只是为了把将军府众人赶尽杀绝,那他们都跑不掉。
如今反倒有了一线生机€€€€
罗芊玉的生机。
宋凌把罗芊玉塞进饺子怀里,手按在她脑袋上,眼睛紧紧盯着饺子嘱咐道:“等会儿你驾着牛车往跑,不要回头。”
第25章 绝处逢生
老牛发了疯,红着眼往前跑,一时之间那刺客竟追不上,经过一片树林宋凌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从牛车上纵身一跃。他用手护住后脑,在空中蜷成一团,转了两圈,倒在低矮的灌木丛上。
灌木丛枝丫细且多还,有的还生有小刺,枝丫刺破宋凌后背的布料,细嫩得肌肤被扎的血肉模糊,他顾不上后背的疼痛,往牛车方向望去,果然那刺客看也没看跑远了的牛车,朝着他折道而来。
果然是冲他来的,见到这一幕宋凌心下大定,从灌木丛中爬起,伸手拨开碍事的枝叶,跌跌撞撞往树林深处跑去,护卫尽数陷在前头,不会有增援,也不会有人来救他,宋凌实在想不到他的生机何在。宋凌回头看了眼,追击的人离他越来越近,被追上是早晚的事。
树林里老树的根系蟒蛇一般在地面交错纵横€€€€
他摔倒了。
周围一切都空了,鸟鸣声,风穿树林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下他和追击之人,刹那间宋凌猛的回头,一道冷光自他头顶落下,伴随着割裂空气的尖啸,宋凌一侧身,缕缕长发被切断,落在冷白刀身上。
弯刀近在眼前,那刀两面皆开锋,刀身弯曲,似一轮弯月,锋口泛着带血色的寒光。顺着刀身往上,一人着黑衣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宋凌,像看一个死人。
宋凌视线落在刺客身后瞳孔骤然放大,他问道:“为什么杀我,我是今岁初来上京,从未得罪任何人。”
不料那刺客居然真的回答了,许是认为宋凌已是囊中之物,“那就要问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