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在江梦枕为他布置的书房里搂着别人,还用他教他画的消寒图去讨好那个人,江梦枕本以为齐鹤唳是在故意气他、报复他,现在却忽然发现,也许是他想多了,齐鹤唳只是喜欢上了别人。
此念一生,一切都翻转了模样,所有的事在江梦枕眼里都不再是斗气,而是羞辱和背叛。若齐鹤唳为了气他而纵容肖华,江梦枕在气恼羞愤之外还能品到一点点蛮缠的酸甜,可要是齐鹤唳是因为喜欢肖华而任他骑到江梦枕头上,那就是对正配夫郎赤/裸裸的羞辱,更是对他们婚姻的关系的背叛——不必去谈什么感情或誓言,只说规矩,就算齐鹤唳要纳妾,那也该按礼数行事,宠妾灭妻是遭人唾弃的负心行径,更何况肖华还没有进门!
江梦枕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转眼,他们已经成亲三年了,他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齐鹤唳确是可以纳妾了... ...江梦枕曾对周姨娘亲口承诺过,若无所出会主动给齐鹤唳纳妾,他那时说得轻巧,却不想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自己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二少夫人,”齐鹤唳的小厮垂着头走进来,“二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江梦枕神游般的“嗯”了一声,起身往书房走。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偷偷捂着嘴笑起来,他们以前跟着齐鹤唳只叫“阿大”、“阿二”,是江梦枕为他们取了“秦戈”、“吴钩”两个威风的名字,他们是愿意二少爷与二少夫人和好的,至于那个肖华,比他们还差的出身,东施效颦地处处摆出主子的款儿,府里哪有下人看得起他?他们因此耍了个心眼,私自过来搬请二少夫人,定要坏了这小蹄子的好算盘。
江梦枕恍恍惚惚地站在书房门口,只听里面的肖华撒着娇道:“二少夫人刚才穿的,就是这种海龙皮吧?真好看呢,齐哥哥,我也好想要一件...你把这件改了尺寸给我穿穿,行不行呢?”
江梦枕脑子里“嗡”地一声,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牙齿都在打颤,他忍无可忍地猛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肖华抱着海龙皮裘不撒手,齐鹤唳背对着他,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大约还是偏宠纵容的吧?
“二少爷,”江梦枕的一双凤眸中急速地聚集起朦胧的水雾,他试图把眼泪含在眼眶里,却终是无法控制地让一滴热泪顺着脸颊砸到地上,“...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齐鹤唳闻言头发都要炸起来,他再顾不上闹脾气,转过身匆忙地解释:“我没想给他!我怎么会把这个给他呢!我只答应让他摸一摸...”
江梦枕直以为齐鹤唳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此时见他落泪、又不敢提了,一颗心真是碎个稀烂,偏偏肖华见江梦枕一哭、齐鹤唳立刻态度大变,他哪能让江梦枕凭着几滴眼泪就把齐鹤唳的心拽回去,冷笑着插嘴道:“二少夫人干嘛这么小气?你不愿意让齐哥哥给我东西,直说就是了,何必扎他的心?你从娘家带来的每样东西,都可说是遗物了,幺哥儿方才也弄脏了你宝贝‘遗物’,你怎么装大度不去骂他?这东西已给了齐哥哥、便是他的,他要给谁便给谁!”
“你住口!”齐鹤唳可算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把皮裘放下,你出去!”
“齐哥哥!”肖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圈也红了,“你怎么能吼我!你答应了爷爷要照顾我的!”
齐鹤唳顾不上和他扯,向外头喊了一声:“秦戈、吴钩把他送回水月阁!”
江梦枕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肖华被连哄带劝地拖走后,他走进屋里,把掉在地上的海龙皮裘捡起来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坠下来,一滴滴如鲛珠般悬在细密的银毫上,他突然好想爹娘、好想在爹娘呵护下被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二少爷,”江梦枕把脸埋进柔软的皮毛里,他闻到糗衣上特殊的熏香味儿,这香还是他母亲配制的,放在衣箧中能避虫吃鼠蛀,他哽咽地说:“即使我对不起你,可我爹娘对你是没话说的,你不能...不能把他们用过的东西给别人!”
齐鹤唳听见他闷闷的哭声,心里真如刀绞一般,江梦枕因为他哭得好惨,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对不起,”齐鹤唳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我怎么会把你给我的东西给别人呢?何况还是岳父曾穿过的,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若说荒唐,刚刚搂过别人现在又来抱他,岂不是更荒唐?江梦枕挣开他的怀抱,脸颊蹭着皮毛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抬起头道:“你纳了他吧。”
“什么?”齐鹤唳以为江梦枕会打他骂他——就算打他骂他齐鹤唳都认了,却没想到江梦枕直接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才多久、连这个冬天还没挨过去,江梦枕已经想放弃他!齐鹤唳觉得他似乎总是那个被江梦枕放弃掉的人,放弃他去想着大哥、放弃他去相信胭脂和朱痕、放弃他把他推给肖华,他喜欢了江梦枕几近十年,受了不知多少心酸委屈,怎么江梦枕才熬了这几天就受不了了?
送出香囊的不是他、打碎了灯的不是他、要把皮裘给人的也不是他,但所有的事都被扣在了他脑袋上,成了无法洗脱的罪名、成了江梦枕放弃他的理由。齐鹤唳性格中的偏执执拗,让他觉得这些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梦枕从来都不够爱他。
“我是说,你纳了肖华吧。”江梦枕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白梅花、消寒图、海龙裘,江梦枕不知道下一样会是什么,也许云团也会被抱走送给齐鹤唳的新欢,人的贪心是他控制不住的东西,肖华的野望欲念在齐鹤唳一次次的回护中膨胀起来,已挤压得江梦枕喘不过气,他实在受不了一样样地失去在乎的东西、干脆求个痛快,“...把我的丈夫也给他好了。”
“原来你的丈夫,是个谁要都可以拿去的东西。”齐鹤唳一次次在江梦枕这面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江梦枕却始终不肯爱他,那他为什么不能去爱别人?齐鹤唳憋着火道:“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是吧?肖华这个人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却有一样好——至少他对我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我只想要有个人对我一心一意!”
这话听到江梦枕耳朵里又是指责了,他想也许自己主动提纳妾的事正中齐鹤唳下怀,齐鹤唳早就放弃他了,转而去喜欢一心一意的肖华。江梦枕的所有忍耐和挽回全成了笑话,他“三心二意”的时候好歹还保有尊严,这次他想一心一意地对他了,却连尊严都没了。
“这话你回来的时候就该和我说,何必互相折磨呢?我还能拦着不让你纳妾不成?反正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了,有人一心一意地对你,我...我也高兴。”江梦枕咽泪装欢,苍白的脸上勉强绽出一个笑,维持着正配夫郎的体面,“恭喜二少爷了,这是有益子嗣的好事,以后有了美貌又贴心的新人,也不用天天和我置气了。”
“你觉得我和你置气,是为了纳妾?!”齐鹤唳气得头壳都要炸开,“我在你心里到底成了什么人了!”
“我真不知道,鸣哥儿...二少爷,”江梦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去找能明白你的人吧... ...”
他抱着裘衣往外走,齐鹤唳三两步赶上去伸出手猛地拍上门,把江梦枕困在门板和他的胸膛之间,“你不明白我,我却是知道你的...”火热的吐息洒落在江梦枕敏感的耳廓,“你要我纳妾,占个贤良的名声,然后就把我彻底地推开,再不许我碰你,对不对?”
柔软小巧的耳垂被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江梦枕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极具侵略性的湿热的吻一个个落在后颈上,他颤了一下,咬了咬唇道:“你放开,我不想...”
“你不想,就把我赶到书房;你不想,就给我纳个妾来生孩子;你不想,我就得放开你,让你把我想成一个最最可恨可恶的人!”齐鹤唳的手臂越收越紧,咬牙切齿的语声中满是怨念不甘,“你想了,就向我勾勾手,就主动来撩拨我几下,我不肯向你投降,你便觉得丢了天大的面子,一连躲着好几天不肯见人!这公平吗?你一直以来对我公平吗!”
他用手指捏住江梦枕的下巴,把他的脸硬转过来,低下头贴着江梦枕的嘴唇喃喃道:“今天又和我闹了这一场,我再一次成了混蛋了!那也是你...把我逼成一个混蛋的!”他狠狠地吻了上去,江梦枕仰着头用手肘去推他,齐鹤唳单臂圈住了他的腰,挟着不停挣扎的江梦枕去到书桌旁。
他一手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一手握着江梦者的腰把他举到桌上,裘衣被扔在椅子上,江梦枕胸膛起伏地躺在消寒图上 ,颤抖的指尖把宣纸上的梅花揉得乱七八糟,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就是...混蛋!你只会欺负我...我都答应了,你让我清静清静不成吗?”
“你要我纳妾,要我和别人做这样的事?”
齐鹤唳又要吻他,江梦枕闭上眼睛侧头道:“难道...难道你和别人没有过吗?”
齐鹤唳怒极反笑,故意凑在他耳边说:“你问的是谁?胭脂、朱痕,还是... ...肖华?”
江梦枕默然不语,齐鹤唳的头发垂在他手边,他摸索着发丝在食指上卷了一圈,剧烈起伏的情绪和齐鹤唳毫不留情的动作让他的眼泪又流下来。
这一次的浓云密雨,很难说快乐,也很难说不快乐,两个人在事后都觉得心里愈发空荡荡的。齐鹤唳无疑是深爱着江梦枕的,而可悲之处在于,他根本不知道一段良性的感情该如何发展,一开始是一味的隐忍承受,后来是通过别扭的伤害来获取一点点爱意包容的反馈,而江梦枕因种种人的介入始终对他不够信任,且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齐鹤唳动了真情,他之所以这样难受绝非仅仅因为他的丈夫做事不和规矩、没有给他该有的体面。他们两人之间并非没有感情,这段姻缘却在牵缠误解之下如同雪堆沙铸一般,轻易便被动摇了根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不支持皮草制品,没有买卖没有杀害!
故事背景极其封建,不会遇到点困难就和离,还有的虐,
作者本人不支持这种感情观,受了气就离他妈的!
第47章 年关难过
这个新年, 对许多人来说都极其难挨,北蛮小股部队又开始在边境试探扰袭,因上次出兵大败之故, 朝堂上一边倒地主和,当今圣上秋猎时坠了马, 入冬后时有呕血、一直都不见好, 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也摆上了台面,政局云波诡谲、纷繁复杂, 正在不可预期的变动之中。
后宅中更是波澜席卷, 永安伯府的赵夫人被奴仆告发, 当年为妾时毒杀主母,永安伯知情包庇令妻子枉死, 而后还将赵氏由妾抬妻,京中世家一片哗然,皇上亲下旨意将赵氏腰斩于市, 令永安伯将爵位传给儿子、退思己过。张夫人的儿子已被逐出族谱,赵夫人的孩子被打回庶出身份,终是安致远报了母仇、袭了爵位。
“华胥, 我跟你说,其实致远早就知道是赵氏害死了他的母亲,”武溪春压低声音道:“奴仆手里的证据都是他这些年暗中收集的, 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
“你夫君实在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些年恐怕是一直谋划着, ”江梦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若有这样的本事,上次那个在你的参汤里偷放红花的人,岂会走脱了?”
武溪春笑着一拍手, “提起这事,我倒有个好消息!那丫头事发后私自逃走,我将她的画影图形给了我哥哥,这一年多都没消息,我本以为抓不着她了,谁想到这月初在城门口让守城卫兵拿住了!我哥哥审了她许多天她都不吐口,前几日传话来说,爱管闲事的英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事,把人给提到刑部大牢去了,这回我倒要看看所谓的玉面阎罗有多大本事,审不出来我正可好好地笑他一笑!”
“你对这英小公爷也太刻薄了些,人家如此帮你、你却不领情。”
“我是小时候被他欺负怕啦!”武溪春将泡乏了的茶叶换成新的,微微蹙着眉头说:“你说奇不奇怪,又过了这么久,我在饮食上处处小心,大夫也说我身体很好,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江梦枕在心里暗暗一算,武溪春嫁给安致远已有五年多,如今安致远又袭了爵位,子嗣更是要紧,难怪武溪春着急,“想是缘分没到,等开春了我陪你去京郊的观音庙拜一拜,听说很是灵验的。”
“你怎么打听起这些来?”武溪春玩笑地往江梦枕小腹上轻轻摸了一把,“你也着急了不成?”
江梦枕下意识地一躲,肚子里竟抽痛了一下,他捂着小腹道:“你吓我一跳,多大了还动手动脚地胡闹!”
“我完全没有用力啊...你、你不会是已经有了吧!”
武溪春急得要去叫大夫,江梦枕无奈地拉住他,“都说了只是吓到了,你真是听风就是雨。”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忽而润墨进来回话:“公子,外头李姑娘要见您。”
武溪春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哪个李姑娘?”
“李青萝李姑娘。”
“怪了,她怎么来了...你请她进来吧。”
李青萝很快走进来,她打扮得很是精致,头饰衣装皆价值不菲,与向时朴素怯懦的丫鬟大相径庭,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她隆起的肚子,怀孕的肚腹坠在单薄的身躯上,看上去分外夸张惹眼。
“见过少夫人、江公子。”她扶着肚子盈盈下拜,江梦枕静静打量着她,见她抬起头不躲不避地回看过来,心里暗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清李青萝的眼睛,她以前从不敢与人对视,如今不知为何有了底气,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真是稀客,你嫁人后还是第一次回来,以后常来才好,”武溪春说了几句客套话,又问:“此来有事吗?”
李青萝看了江梦枕一眼,有些犹疑地说:“我想,我的事还是和您单独谈吧...”
“正好,我也该回去了。”
江梦枕解意地告辞,武溪春皱着眉拉住他道:“江公子是我至交,你直说就是了。”
“这样不好吧,”李青萝捏着衣角,“我也是为了少夫人的面子着想...”
“我的面子?”武溪春弯下腰把喵喵叫的雪宝抱进怀里,不以为意地说:“你若给我面子,便依我的话。”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青萝用手理了一下鬓发,用她又轻又细的声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肚子里这孩子,是少爷的,我想少夫人应该知道。”
武溪春摸着猫的手一顿,他很慢的抬起头,怔怔看了李青萝半天 ,而后转头一脸茫然地望向江梦枕,一字一字地问:“她刚才,说什么?”
江梦枕心内大骇,他们刚才还在讨论孩子的事,下一刻就有人怀着安致远的孩子找上门来!他握住武溪春冰凉的手,勉强镇定地说:“李姑娘,这话不能胡说,你已嫁为人妻,此言置你与安少爷于何地?”
“我根本就没嫁人,若说嫁,我也是嫁给了少爷... ...”
“你是说,安致远骗了我,他...他一直把你养在外头?”武溪春猛地睁大眼睛,浑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若不是我怀孕了,我是永远都不会说的,”李青萝“噗通”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知道少夫人是个好人,您赠给我店铺和嫁妆,青萝实在感激不尽,您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勾引少爷、是我不要脸!可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她开始使劲磕头,高耸的肚子挤成了可怖的形状 ,武溪春呆若木鸡、根本反应不过来,江梦枕感觉不对,起身阻止她道:“你别这样,先起来说话。”
这时,受到冷落的雪宝从武溪春怀里跳了下来,李青萝突然大叫一声往后倒去:“这猫扑我,救命!”
“大胆畜生!”有个人从外头急步赶进来,一脚将雪宝狠狠踢飞出去,俯身抱住李青萝道:“你没事吧?可伤到哪儿了没有?”
武溪春听见雪宝的哀叫,惊醒般扑过去把猫抱在怀里,“安致远...安致远!”念着负心人的名字,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可真对得起我!你们可真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安致远抱着李青萝,他见武溪春哭得这样惨,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事已至此,就算是为了子嗣考虑他也必须迈出这一步,“我是不该瞒你,可你也不该让雪宝扑她!她到底怀着我的孩子,你有气冲着我来,别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安致远的心完全是偏的,眼见着武溪春的脸色极速灰败下去,江梦枕忍无可忍地说出言道:“安少爷,我看得清清楚楚,雪宝根本没碰到她!你又怎么能断定,是桃源要猫扑她的?”
“是,少爷别生气,是我自己胆小,雪宝没扑我、真的没扑我...”李青萝抓着安致远的袖子,隐忍又委屈地说:“都怪我上门来惹少夫人生气了,我本是来请罪的,少夫人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都该受着,我不过贱命一条,只是孩子何辜?我只希望少夫人认下孩子,至于我自己,能伺候少爷已经是我的福分,从来都没奢望过什么名分。”
“你别怕,这事本也不怪你。”安致远小心翼翼地扶着李青萝站起来,向江梦枕淡淡道:“江公子,我们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留您了。”
江梦枕一开始没有走,后来就失去了体面告辞的时机,他看了武溪春一眼,武溪春向他点了点头,哑声道:“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事,让你难堪了...”
“我不难堪,倒是有些人的嘴脸难看得很,令我开了眼界。”江梦枕安慰地抚了抚武溪春的后背,“你若有事,就派人去找我。”
武溪春红着眼睛“嗯”了一声,目送着江梦枕出了屋门,安致远站在李青萝旁边瞧着他,平心而论,他对武溪春是有感情的,甚至很喜欢这个出身显赫、性格纯稚的夫郎,但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被后母关进柴房饿得头昏眼花时,是李青萝给了他一碗冷饭,在他年幼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李青萝而非武溪春,所以他不能辜负那一饭之恩、不能辜负柔弱可怜的李青萝。
“你也不必把我想的太坏,”安致远开口道:“我虽给青萝买了个院子让她暂住,但是只碰过她一次,我应酬喝醉了,车夫不知怎么,把我送到了她哪儿,只那么一次,她便有了。这些日子,我本也打算告诉你,只是怕你怪罪她、不好开口,如今她为了孩子自己上门请罪,你也不要对她太苛了。你不是问过我,是否要为了子嗣纳妾吗?如今有个现成的 ,也少了你挑选的功夫,以后咱们还是一样,只纳她进来生儿育女罢了,你是我的正配夫郎,这是绝不会变的——你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第48章 恼羞成怒
“这么说, 我还该谢谢她了,谢谢她帮我解决了子嗣的难题?!”武溪春怒极反笑,他真不知道安致远怎么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我嫁给你五六年, 始终无所出,你与她只有一夕之欢, 她却这么怀上了, 哈!她真是好福气,看来确实是我身子有毛病, 不能为你开枝散叶... ...”
他缓了口气, 强撑脸面着冷笑着说:“你既认我是你的正配夫郎, 就该知道为夫君纳妾是我的事,两年前你就说过要纳李青萝进屋, 我那时没答应,不是因为我妒忌容不得人,而是因为她无才无貌, 现在看来更加一条无行无德了,我若给你纳妾,自然要挑好的, 岂能选上她?你如今是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逼着我认下她的名分,哪里给我半分正配夫郎的体面?还说什么绝不会变!安致远, 你已经变了, 又或者你从来都是个满嘴谎话的人!”
安致远蹙眉道:“你何必较真, 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她与你比,自然是无才无貌的了,且她不过是一个怯弱的孤女,对你能有什么威胁?你也说自己成亲后无所出, 我为了子嗣纳妾,你父兄也是没话说的,你何必看不开?只当老天赐给我们一个孩子,以后我们该怎样还是怎样,难道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还不够体贴温柔?”
安致远虽想将李青萝纳进门来,却并没有想放弃武溪春,他待武溪春的体贴温柔一开始确是刻意的讨好,后来已有八分全是真心,武溪春灵动活泼,实在是个可人儿,家中有如此一个夫郎,若不是他小时候的执念太深,安致远早把才貌并不出众的李青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安致远从八岁起,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同样的三个:为母亲报仇、承袭永安伯、娶青萝妹妹为妻,后来他为了实现前两个愿望,放弃了第三个心愿,费尽心思娶到家世显贵的武溪春。
安致远幼时曾有个游方道士为批命,给了四句判词:“金麟岂是池中物,只应漂母识王孙。归荣便累封诰命,为报当时一饭恩。”说是他命里有一贵人,他此生的荣辱兴亡皆系于此人一身,后来李青萝给他的一碗冷饭,正应了道士的批语。成亲后,安致远有一回去庙里烧香,有个和尚追出来和他说:“不可忘恩负义,否则定有灾殃。”那时正是武溪春不许他纳李青萝为妾的时候,安致远本已有心将李青萝嫁给他人一了百了,可和尚的话又让他迟疑了。
李青萝虽然貌不惊人,却自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情态,更懂得利用这种怯弱让男人对她产生怜惜的保护欲,当她抱着安致远的大腿赌咒说若要他嫁、宁愿一死时,仿佛真是一条攀着大树的柔嫩藤萝,唯有仰仗的他的鼻息而活,安致远鬼迷心窍地为她另置别院,俨然是外室的对待,而李青萝的野心却不止于此。
安致远确实对武溪春撒了不少谎,但他只碰过李青萝一次却是真的,毕竟李青萝在他心里相比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更像是一个执念堆积的符号。那天他把多年收集的罪证交给心腹仆人,眼看着大仇得报、袭爵在即,唯有同为幼时执念的李青萝,才能分享他的感受。两人摆了酒菜说了不少童年的时候,酒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和李青萝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块儿。安致远的第一反应是慌乱,他害怕武溪春知道后伤心,而他随即惊觉,他早已做了太多让武溪春伤心的事,其实安致远是怕看见武溪春的眼泪的,所以在李青萝怀孕后 ,拖着迟迟不敢告诉武溪春。
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子嗣,现在这个孩子来了 ,安致远舍不得不要,只有硬着头皮让武溪春接受,至于李青萝这样闯上门来,他倒没觉得奇怪,母亲为了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青萝在他这么多年记忆中,从来都是个柔弱无害的形象,哪有胆量上门挑衅呢?
“你对我好,你对我好就是带这个大肚子的女人来羞辱我?!”武溪春可不是任人揉捏的受气包,他是个极纯粹的人,因而爱恨更加分明,此时他气得浑身的热血都往头顶冲,用手指着安致远的鼻子大声斥骂:“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站脏了我的地方,没得让我恶心!”
李青萝拽着安致远的袖子想哭又不敢哭似的抽泣,嘴中不知是拱火还是道歉地来回重复:“少夫人要怪就怪我吧,别骂少爷,少爷他不容易,从小到大受好多苦,让人好心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知羞耻!少夫人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少爷的孩子吧!”
“你知道自己犯了错,怎么还敢来见我呢?”武溪春恨不能冲上去给她一个嘴巴,“你既敢偷人,就该知道后果,你和你的孩子只会一辈子让人看不起!现在要我发慈悲,我一夜没睡等着他回来的时候,谁可怜我?!安致远,我记起那天了,我一直等着你到天亮!后来你说和同僚去应酬,我问了英扬,他说那天根本没见到你,说你不定是去会哪个小情人了!我不信、还骂他毁你的名声,把他赶出去了...”
安致远烦躁地打断他,“你提英扬干什么?他又是什么好人?哼,只会哄你罢了。你别再前三扯四和我闹,如今我已经是永安伯府的继承人,你竟敢让我滚出去?真是岂有此理!”
武溪春嗤笑了一声,“好,你倒和我摆起伯府继承人的派头,那就问问你,这屋里吃的用的铺的挂的,哪一样是你伯府的?你真要我撕破脸说出好听的来!你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置办的,我正要问问你,两年前你从哪儿得了一笔银子金屋藏娇?我又要问问她,花着我给的钱睡着我的相公,她穿的戴的烫不烫人、怎么还能装出这副无辜的模样?!”
这句句话真是说到安致远的死穴上,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所有袭爵带来的荣光皆被武溪春扫落在地上,事实就是他这些年都在吃软饭,全靠着夫郎丰厚的嫁妆周转打点!他想起自己朝武溪春伸手要钱的窘迫,虽然武溪春为了保全他的脸面,在成婚后很快把一大半的铺面庄子都交直接给他打理,但那几次的经历让安致远久久不能释怀、让他在武溪春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也是因此李青萝的崇拜仰视让他更加受用——连他养着李青萝的钱都是从武溪春兜里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