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忙进忙出搬蒸笼,嫌乔知舒挡路,让他出去,晚些回来再擦洗。
于是乔知舒就摸出门,跑去水缸边的哥哥身侧站着,小声地说:“婶婶让我洗厨房,不许我离开。”
盛尧:“无碍,今日这趟去了,往后她们自会雇车。”
“那接下来我每日都有时间来跟哥哥背书啦。”
他都还不识字,都是盛尧在背书。盛尧不过是寻了个借口跟盛雪要人,怕小家伙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忙晕了,
盛尧笑了声,在乔知舒身上获得了夫子育人的成就感,因此他问道:“那这几日,你都记住了些什么?”
乔知舒脸上又扬起了盛尧常见的笑,抿着嘴难为情的笑。
他呐呐轻答:“纸上……写的……都太浅,得知事事……要躬行?”
就记住躬行了。
“嗯,不错。”盛尧赞扬点头。
“哈?”乔知舒兴奋垫脚,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背对了,“我真学会啦?”
“真学狗肚子里去了。”盛尧弹他一脑嘣子,开口纠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乔知舒捂着脑门,乖乖跟着念了一遍。
“那你可明白这句诗中表明的意思?”
乔知舒点点头,颇有些信心,“学到了就要亲自去做!”
盛尧轻吟一声,小家伙答的说不上错,但离正确解释又总差了那么点意思。罢了,慢慢教,学问一事,急不得。
……
时隔十一日,盛家二丫头的糕点摊子又支在董家成衣铺子门口。
县城就这么大,有了上次的印象,这回刚摆上桌子,就有了回头客,付钱都很是爽快。
特别是到了夜市出摊的时间,董家成衣铺门口竟然是围了一小堆人。
孙鸿润今日来县城把去年的茶叶钱收回来了,囊中富有,他便想着去八珍斋包上些糕点回去给媳妇儿解解馋。
路过董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听到人群喊:“当真比八珍斋便宜些,个儿还大,那来四块栗子糕。”
孙鸿润瞅了眼,栗子糕?是有一年没吃过了,也不必跑那么远去八珍斋了。他往摊子前挤了挤,一眼看见了正在数铜钱的外甥——盛尧。
孙鸿润又惊又怒,马上院考了,外甥竟泡在这铜臭罐子里!
“小店家,这栗子糕怎么卖?”
熟悉的声音入耳,盛尧立刻抬头看去,就见他小舅舅紧抿着唇,一脸痛心直勾勾看着他……
方荷也认出来孙鸿润来了,逢年过节经常走动不说,给继子送的马儿,她儿子占了不少便宜,但是这孙鸿润是个暴脾气!
她连忙包了四块红豆酥糕塞给继子,轻声劝说:“去跟你舅舅好好说说,这大庭广众的,别闹出不好看来叫人笑话。”
盛尧接过油纸包递给孙鸿润,“小舅,我们移步一叙。”
孙鸿润这才眨眼压下怒火,指着蒸笼,“包四块栗子糕,和这一起算。”
孙鸿润可不愿占方氏便宜。
盛尧亲自拿油纸给舅舅包了四块栗子糕,连同手中红豆酥糕一起收了钱,然后跟在舅舅身后要离开摊子。
走之前,盛尧推了推拽着他衣摆的乔知舒,“去跟着小妹,不许乱跑。”
孙鸿润回身看了眼,等盛尧跟着他了,他才问:“那是你哪个堂弟?这个岁数的,我怎从未见过?”
盛尧决定先不回答,故而言它,他将自己这个月为何不在学府的缘由解释了一番……
两人此时正站在护城河边,杨柳依依,河水清清。
孙鸿润想起那个生来带病的孩子,叹了口气。
“人命关天,你为人兄长,合该如此。但你马上院考,却在这市井叫卖,舅舅如何能放下心来?是不是我那姐夫又软了耳根子不明轻重……”
“不是。”盛尧知道小舅的脾气,不想言多生事,“今日恰逢我上县城还书,到底是一家人,顺便帮一把。”
“她们什么时候跟你一家人了?你小子报喜不报忧!我还不知道你?”孙鸿润斜了外甥一眼,“当真以为我外甥没人护着了?过几日,我备份礼上盛家一趟!”
那童养夫一事,不就暴露了吗?以他小舅的性子,说不得又要跟父亲舞枪弄棒,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小舅,我马上院考了,您就是要给我撑腰,也等我心中大石落地的。再说,您外甥的性子您还不知?我若不愿意,谁能强我所难?”
也不知是不是孙鸿润太过强势,又特别疼爱盛尧的原因,盛尧在这个小舅舅面前,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盛尧正了神色,“您就在家中等着,外甥考完带着好消息回去给您和外公请安,今年的冬茶,就让秀才爷来给您采摘。”
届时,他带着乔知舒,亲自领人给小舅和外公认识。
孙鸿润扬声大笑,“不错,像我孙家的好男儿!”
“姐姐刚去,那厮就续了弦,我跟爹上门想将你抱回,就是怕你随了我姐夫那窝囊的性子……”提到姐姐,孙鸿润收了笑,有些低沉。
盛尧也跟着静了下来。
孙鸿润拍了拍外甥的肩膀,“行,那小舅就先回了。你自幼主意就大,我也知你心有分寸,但是我身为长辈不得不啰嗦几句,万不可荒废了学业!挣钱立业你还小,待你行了冠礼,自有属于你的伟业。”
盛尧重重点头,“小舅不辞烦劳,一心望我成才,我怎会觉得啰嗦,小舅放心。”
“那小舅就回去等着了,等着我孙家的小秀才爷……来采茶!”
看着小舅的背影,盛尧叹了口气心道:一定要考中,到时候有大喜事傍身,小舅心情好,说不得能接纳那个小可怜。
……
这日孙鸿润的意外出现,让方荷忌惮了几分,毕竟她领回来了一个小乞儿给人家的宝贝外甥当童养夫。
这孙鸿润揍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故此,盛雪被亲娘拦着,再没有拿驾车一事去打扰过盛尧了。
她娘俩最后还是雇了个牛车。马车速度快,但是马匹价贵,她这铺子还没开起来,万事从俭,牛车虽然慢但是便宜,大不了她和乔儿起早些开始张罗。
这之后,盛家二丫头的糕点摊子每隔七日才会出现在县城里,但是上午就摆上桌了,直到日暮才收。
十月,盛尧离家,去科考了……
第15章
入秋后,龙井村落了几场大雨。
乔知舒从小竹床上爬起来,撒着布鞋将支开窗户的棍子收起来,哥哥的书房在第一场秋雨之后就紧闭了,雨水飘不进去。
时辰还早,但乔知舒也睡不着了,他出了卧室将屋檐下有可能淋到雨的板凳等物件朝里挪。
院子里的黄土地很快就被雨水浸湿,踩一脚带出来的全是泥巴。
顺着屋檐收拾了一路,到奶奶房门外的时候,听到里面岗儿哼哼唧唧的声音。
“岗儿,你咋呢?”乔知舒推开房门进去,小声问弟弟。
盛岗已经在吃第三根人参了,养在屋里两个多月,他又白了不少,也娇气了不少。此时的他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软软哼唧。
盛老太太也被闹醒了,她扯了扯被子给小孙子围上,打了个哈欠。
盛岗撅着小嘴,不说话。
乔知舒去拿了袄子坐到床边,朝岗儿张开手,“小哥抱不?”
盛岗还是不开心,但是张开了小胳膊,让小哥把自己从被窝里抱了出去。
乔知舒给他穿衣,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指责小家伙不好好睡觉闹脾气。小家伙就是被关着养病憋坏了,稍微有点力气了就折腾人,乔知舒心里明白。
但是对于岗儿的身体来说,他闹人是好事,说明有力气了。
拍了拍岗儿的背,乔知舒抱着把他放到地上,“小哥烧水给你冲藕粉,你乖乖的,不要闹奶奶。”
盛岗这才开了口,他刚醒,哑着小嗓音软软地问:“大哥今日回来么?”
“不知呢,快了吧。”乔知舒起身去烧艾草燃火盆,“岗儿梦见大哥了吗?”
盛尧走之前,哄幼弟说梦见自己,自己就回来了。
粘人的小岗儿踩着小步子跟着蹲在乔知舒身边,“没有哇,为什么总梦不到大哥呀?”
乔知舒笑了笑,“大哥忙呗。我打水来给你擦脸,你离火盆远些,不要吵着奶奶睡觉,外面下雨,不要出房间。”
“嗯!”盛岗跟小哥说了几句话,起床气消了不少,“小哥快些回来,我自己怕~”
“好,大哥说你说对了是不?”乔知舒提起铁壶要出去打水。
“嘿嘿……我是狗皮膏药!”盛岗承认的小语气自豪极了。
终于是笑了,乔知舒松了口气,出了门之后把裤脚挽了起来,拿起油纸伞,赤着脚出了院子,去厨房打水。
打完水回去的时候碰上了披着蓑衣的盛绍元和盛绍光。
“叔,二叔。”乔知舒先开口打招呼。
盛绍元看着他才想起来也是个劳动力,近日连绵雨,雪丫头不上县城出摊了,雪丫头不忙,这小子也就跟着闲下来了。
“你这是干啥去?”
“岗儿今日醒得早,烧水给他冲藕粉吃。”
“行,弄完来田里,记得带个锄头。月初才秋种,雨水太密,得挖沟排水。”
“好。”乔知舒答应了。
盛绍元跟二弟一齐出了大院,听见二弟说:“孩子挺懂事的,能管岗儿,还能给雪丫头打下手,大侄儿也挺喜欢他。”
盛绍元点了点头,自觉乔知舒配不上自己的长子,所以语气也很冷淡,“饭又不是白吃的,有啥喜欢不喜欢的,孩子么不是?”
遇到同样披着蓑衣下田的村民,两兄弟换了话题,跟村民们聊起了天气和田地。
……
乔知舒提着铁壶在屋檐下点火盆烧水,埋了三个红薯在火盆里,再回屋,见盛岗扒着门兴奋极了。
“小哥抱!”盛岗想出去看看。
乔知舒抱起他,拿薄毯将人裹着,才出了房间。
盛岗呼吸着潮湿却清新的空气,小脑袋歪在小哥脖子里,终于不闹腾了,雨声有让人安静下来的魅力。